第十九章過年
    蘇遇暗罵自己沒出息，連個麵都不敢露。
    平時忙慣了的人一閑下來，腦子裏就開始胡思亂想。
    最後思來想去，蘇遇定了些厚實的冬衣，準備上一趟思過崖。
    馬上就要過年了，大師兄一個人在山上，挨餓受凍，著實可憐。
    反正他也沒什麼心思跟華山弟子過年，不如去陪著令狐衝。
    這跟他半年多的逃避相悖，但是這個念頭一出，就在他的腦子裏紮了根。
    然後生根發芽，隨著他猶豫的幾天，更是瘋狂的抽條，長成了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
    蘇遇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去，更沒有辦法說服自己不去。
    一時間陷入兩難的境地。
    半夜三更爬上房頂，拎著一壇子酒，拍開封蓋，一陣清冽的酒香就飄了出來。
    蘇遇抬起頭灌了一口下去，嘴邊兩側溢出來酒冰涼，劃進他的衣襟。
    夜風一吹，凍的他一個激靈。
    罷了。
    半年多了，左右不過十幾日的感情，早就消磨殆盡了。
    他去，不過是想跟一個自己跟合得來的人，過個好年。
    就當不辜負那做好的幾件冬衣吧。
    打定了主意，蘇遇把酒壇子往後一撂，側身躺在房頂上，看著思過崖方向的月，想著此時師兄可凍著了，可餓著了，可睡了。
    他望著月，弟子居木樨樹下的石桌邊，一身青衫的嶽不群望著他。
    眼裏是濃墨一般，化不開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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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蘇遇起了個一大早。
    大年三十的雪紛紛揚揚，卻也覆蓋不住華山弟子過年的喜悅心情。
    蘇遇找到陸大有的時候，他正打著哈欠，滿臉哀怨的裝著早餐。
    蘇遇跟他溝通了一下自己去送飯的事情。
    陸大有轉了轉眼珠子，想到了大師兄披著的那件披風。
    又想著大師兄提過好幾次小師弟，說想念他。
    斟酌了一番。
    最終喜滋滋的同意了，將食盒遞給了蘇遇。
    蘇遇翻開看了兩眼。
    清粥小菜配饅頭，額外加了一盤熱切的小牛肉，放著一小壇子酒。
    蘇遇不禁咬咬牙。
    看廚房這些個菜色如此豐富。
    大年三十，就給大師兄吃這些東西嗎？
    沒有人告訴他，其實麵壁受罰的人，飲食是規定了要簡潔清淡的。
    即便是過年過節，也不會豐富到哪裏去。
    蘇遇在廚房包了些香辛大料，裹了些牛油，裝進食盒裏。
    又尋了個幹淨的大食盒，趁著時間尚早，廚房裏人不多，葷素不忌的層層疊疊，放了十來碟的生食進去。
    周圍的弟子看的分明，卻也樂得看著大師兄過個好年，明知不合規矩，一個個裝聾作啞，愣是當作沒看見。
    出了廚房，挖了弟子居門前的酒擦幹淨，放進之前的食盒裏。
    兩個食盒蓋好，掂了一下，沉甸甸的，蘇遇才覺得心頭舒服了些。
    蘇遇一手提著一個食盒往思過崖的方向去了，在半路上尋了個沒人的喬木堆裏，把早早打包好冬衣的包袱拿了出來，往身上一挎。
    遠遠看去，那包袱比他人都大些。
    單薄的身軀頂著一個碩大的包袱，一邊拎著一個食盒，看起來分外的滑稽。
    也虧得這些東西，蘇遇一路走上去，沒被凍著，反倒被熱了一身汗。
    躺在合歡樹上監督令狐衝練功的風清揚老遠就看見了蘇遇，思量了一瞬，一個縱身就落在令狐衝身邊。
    “小子，你師弟來了！”
    出言將沉浸在武學世界中的令狐衝拉了出來。
    令狐衝回了思緒，收了氣勁，淡淡的吐了一口濁氣。
    “來便來了，前輩你快些去藏好。”
    風清揚見他這樣，搖著頭笑罵道：“是來偷看你的那個師弟。”
    令狐衝一頓。
    原本一片淡然的麵容，頃刻便喜上眉梢。
    “在那裏？”
    一句話問出口，是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迫不及待。
    不等風清揚說話，便踩著積雪往石階路口去了。
    蘇遇一抬頭，便看見了站在石階邊迎他的令狐衝。
    一身藍色冬衣的師兄含著笑，站在一片白色的積雪中，一雙清黑的眼一眨不眨的望著他。
    蘇遇突然就紅了眼眶。
    他以為自己心中的感情是淡了。
    看到那個人衝他笑的那一刻，腦子裏仿佛有根弦，崩的很緊。
    “師兄……”
    蘇遇低低的輕喚了一聲。
    雪已經停了，整個思過崖格外的寂靜。
    他這一聲輕喃便落在了令狐衝耳中。
    原本令狐衝就心疼師弟帶了那麼多東西。
    這哀怨婉轉的一喚，他隻覺得心都酥了，三步並作兩步，飛快的走到蘇遇身邊去迎他。
    暗處的風清揚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他幾次三番讓這小子去外邊走走，道反正沒人知道。
    堅定如令狐衝，愣是半年多沒踏出那塊刻著思過崖的石頭一步。
    說是出了那快石頭，便算出了思過崖了。
    他還道這小子聰明是聰明，隻是迂腐倔強起來，硬生生是九頭牛都拉不動。
    好嘛，這小師弟比九頭牛都厲害。
    “可累著了？”
    伸手結過蘇遇手中的食盒，有些心疼的伸手擦了擦額上的汗。
    蘇遇迎著他心疼的目光，不躲不閃的任由他給自己擦了汗。
    冰涼的手指拂過的觸感從額頭上傳來。
    錚的一聲，蘇遇覺得腦子裏的弦就這麼斷了。
    那修長有力的手指仿佛攪在他沉寂已久的心湖裏，撥亂一池平靜。
    ——自以為是的平靜。
    半響，蘇遇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師兄，好久不見，你……可好？”
    噎著嗓子強壓下眼眶的灼熱，蘇遇將挎在身上的包裹取下來，順勢抹了一把眼角，露出一個勉強的笑意。
    “師兄很好，你呢，過的如何？”
    令狐衝看他這樣，隻覺得心口又痛又沉，恨不得丟了手中的東西，一把將人擁入懷中。
    這個念頭隻是轉瞬即逝。
    都是男子漢大丈夫，師弟不是女子，他不需要自己心疼安慰。
    強行在心裏念叨了幾遍，令狐衝將蘇遇身上的負重都轉移到自己身上，帶著他上了思過崖。
    “也很好。”
    蘇遇抿著笑應了一句，跟著走了上去。
    半年多了，他頭一次露出真心實意的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