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劍照斜陽手攏霜，斬妖伏煞走遊龍（七）
    燕無情站在瞭望塔上，遙遙望著遠處戰場。這瞭望塔是鐵林軍臨時搭建，就近取材，並不牢固。風吹得塔樓作響，他扶住欄杆，垂眸望著肩頭傷處。
    若非是這肩傷，他已在陣上殺敵。夏軍雖占優勢，但遼軍畢竟不在少數，要將他們全部驅逐，實非易事。戰況膠著，他摸了摸腰間兵刃，眼中晦暗莫名。
    東麵另有一座瞭望塔，塔頂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人，放眼望去，那人肩背寬闊，背負長弓，樣貌十分眼生。燕無情登時警惕起來。
    忽地一道人影翻了上來，雙足一勾大柱，穩穩坐上欄杆。這人衣衫飄然，容顏俊雅，正是迦南。燕無情道：“你怎麼有空上來？”
    迦南按住他手背，將長劍推回鞘中，一指遠處道：“噓，別打攪他。”
    燕無情看了對麵台子一眼，皺眉道：“他是甚麼人？”
    迦南道：“杜三少的相好，來找遼軍晦氣的。”
    燕無情見過杜三少”相好”，絕非是這樣貌，但三少生性風流瀟灑，多幾個相好，似乎也說得過去。若在之前，他聽見這樣一番話，定會心中鬱悶，但此刻卻僅僅有些驚訝而已。
    迦南伸手朝敵軍後方一指。燕無情順著他手指方向望去，但見遼軍後方豎著一麵高牙大纛，纛下正是遼軍主將蕭遠圖。
    迦南道：“擒賊先擒王，殺了蕭遠圖，遼軍必會大亂。”
    燕無情目力極佳，甚至可見蕭遠圖的坐騎是一匹良種驊馬，但如此距離要取人首級談何容易？正想之間，忽然轉頭望向東麵的瞭望塔。
    那陌生男子正在挽弓搭箭。他一襲黑衣，肩闊腰窄，挽弓之時，手臂和背後肌肉繃緊，像一頭蓄勢待發的黑豹。
    高空中有雄鷹盤旋，叫聲嘹亮，似在鼓舞。
    迦南道：“這位是夜家堡堡主。”
    燕無情對中原的高手不甚了解，皺眉道：“夜家堡？”
    迦南點了點頭，道：“他是偏陽神弓的傳人。”一瞥燕無情，見他正在低頭沉思，又道：“他鍾情於杜三少，可杜三少早有屬意之人，這位癡心不改，搜羅了天下美酒送去萬劍山莊。”
    燕無情不知如何答話，隻好沉默不言。
    迦南半轉身來，道：“你要討杜三少歡心，便學一學這位夜堡主。”塔上風大，他一頭長發潑墨也似，全掃在燕無情胸前。
    燕無情被這柔軟的長發一掃，心中似被羽毛拂過，道：“我……”
    迦南雙眼斜睨，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燕無情被這目光看得心中滾燙，說道：“我不學這位夜堡主。”
    迦南揶揄道：“怎麼，你覺得送酒不好，不若我替你支個招，助你討杜三少的歡心？”
    燕無情道：“我欠杜三少一個諾言，此事過後，便算還清。”
    迦南問道：“還清之後，又待如何？”燕無情道：“自無瓜葛。”又握住迦南雙肩，遲疑道：“……戰事過後，你還要仆役麼。”
    迦南搖頭道：“國師府有幾百名侍衛奴仆。”
    燕無情一怔，抓緊他的肩頭道：“你說過要我做你奴仆，我會為你鋪設枕席，也會任憑打罵……”
    迦南麵無表情地道：“那又如何。”
    燕無情眉頭深深皺起，扳過他雙肩，強迫他望著自己。迦南揮開他雙手，道：“杜三少比我俊俏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我武功不及他，容貌更及不上他，燕大俠去追隨他好了，何必在我這裏受辱。”
    燕無情咬牙道：“你明知我心意，何必再說這樣的話！”
    迦南將長發順在耳後，道：“甚麼心意，燕大俠不說，我怎知曉。”
    燕無情麵紅耳赤，攏住他肩頭，低聲道：“……我心悅你。”
    嗖地一響，一支漆黑羽箭破開黑沉天光，射入了遼軍後方。遼軍登時炸開了鍋，喧囂聲一下蓋過燕無情的低語。
    夜家堡堡主收起長弓，穩步下塔。
    迦南看著他背影道：“烏龍鐵脊箭，果然名不虛傳。”忽然身子騰空，被人抵在瞭望台的柱子上。燕無情身形高大，將這位高昌國師牢牢鉗製，低頭吻住他的嘴唇。
    夜家堡堡主走下瞭望塔，底下立即有人上前接應。這人貴公子打扮，皮坎肩上立這一頭鷹，朝夜翎拱手道：“多謝夜堡主出手相助。”
    夜翎一擺手道：“舉手之勞，九當家客氣了。”望玉溪笑了笑，適時恭維幾句。夜翎不置可否，見那鷹帶著傳信竹管，便問：“他有消息了？”
    望玉溪神色黯淡地搖了搖頭。夜翎皺緊眉頭，沉默不語。望玉溪苦笑道：“不管如何，大當家吩咐下來的事，都已辦妥了。”
    兩人一齊往戰場看去。但見蕭遠圖中箭斃命，大軍群龍無首，一片混亂中，那副將高喝道：“快放”天兵天將”！”
    軍後方的鐵籠陸續打開，一大群繭人衝進人潮。未免出現爭端，會驅策繭人的唯有遼軍主將蕭遠圖，此刻主將一死，繭人便無分敵我。那副將慌得胡亂下令，底下將士不知輕重，打開鐵籠之後，先被繭人撲咬而死。眼看釀成大錯，那副將忙叫士兵關上籠子，但為時已晚，就像牛肚子裏捅了幾十把刀，繭人衝進軍中，不消片刻，便將陣型衝得四分五裂。
    這時有人大叫：“蕭遠圖死了！”西夏軍士氣大振，一路勢如破竹，逼得遼軍節節敗退。鐵林軍則背著百餘銀剪，專門對付繭人。
    一方窮追猛打、一方往後急撤，過不多時，遼兵已被驅出鐵門關。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