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為當夢是浮生事，為複浮生是夢中（下）
    杜迎風眉頭緊皺，沉吟不語。
    袁天罡站起身來，向他走近，壓低了聲音道：“杜三少生來就非等閑人，身旁又有顏閣主作伴，說是神仙眷侶，也不為過。黑白兩道任由差遣，綠林好漢拱手讓道，這等待遇，天下多少人豔羨不來？但你自傲自負，做事全憑性子，顛覆了天下，誰能替你兜著！你的顏閣主麼？”
    杜迎風沉下臉來道：“滿口胡言！”
    袁天罡步步緊逼，又道：“你任性而為，可曾料到大宋因你淪陷？可曾料到千萬人因你家破人亡？可曾料到大宋子民恨不能生啖你肉？”
    突然之間，劍風颯然，袁天罡摸著短了一截的頭發道：“這一劍，你手抖了。”
    杜迎風道：“下一劍不會了。”冷笑一聲，挺劍而上。
    袁天罡邊退邊道：“杜三少這是惱羞成怒麼？你認定這是幻陣，卻怒而拔劍——你已產生了動搖，信了我的話，是不是？”
    杜迎風煩不勝煩，叱道：“羅唕！你痛痛快快同小爺打一場！”
    袁天罡道：“你心浮氣躁，不是我的對手。”
    杜迎風道：“袁天罡，你找死！”
    對方放聲大笑：“袁天罡？杜三少，你好好看看我是誰。”隻見他揭下一張麵皮，露出另一張臉來。這張臉左眼窩是個窟窿，鼻梁塌陷，唇似刀口，杜迎風大吃一驚，道：“陳文？”
    這位天門寨二當家的尊容實在令人心生不喜，杜迎風忍不住皺眉道：“一個個陰魂不散。”說著一劍刺去。
    陳文一把抓住長劍，不顧手掌血流如注，伸出舌頭在劍上一舔。杜迎風罵道：“瘋子！”一劍削了他舌頭。
    陳文滿口是血，呼呼嗬嗬直笑，他撲在冰床之上，抱住屍體，血糊糊的半截舌頭在屍體臉上舔了兩下。杜迎風忍無可忍，伸手去奪屍體，陳文抱住屍體朝他身上一撞，兩人一屍一齊摔在地下。
    陳文瘋狂大笑，嘴中鮮血飆射。杜迎風大叫一聲，一劍將陳文和屍體刺得對穿。陳文笑聲不止，雙手指甲摳進他肩肉之中。杜迎風心神不穩，肩頭又痛，咬牙一腳將他踢開。
    陳文抱著屍體在地下滾了兩圈。杜迎風又急又怒，一劍斬向他攏抱屍體的雙手。陳文抱著屍體一轉身，那一劍斬在背上，脊骨也翻了出來。
    杜迎風道：“陳文！”陳文轉過臉來，朝他咧嘴直笑。杜迎風又道：“放開屍體。”陳文不應。
    杜迎風一股怒氣衝天，他性子灑脫，不輕易與人結仇，即便袁天罡、湛均之流，也隻惹得他厭惡，而陳文的諸般做派，卻教他隻欲作嘔，恨不能離得遠遠地，眼不見為淨！
    冰窖中蔓延著刺鼻的血腥味。杜迎風叫道：“陳文，放開！”他寧願毀去屍身，也不願屍身被陳文玷汙，長劍歸鞘，一掌擊向屍體的天靈蓋，未料陳文突然甩開屍體，猛地朝前撲來。
    杜迎風一掌擊在他胸前。陳文胸口塌陷，猛地又撞上來，九轉丹魂經的熱力融了他的肌骨內髒。
    杜迎風抓中血肉黏膩的一團，胃中翻湧，幾欲作嘔，連忙撤回手來，但陳文胸中仿有怪力，將他手掌牢牢吸住，他隻覺內力源源不斷被吸入對方胸腹，心中駭然，叫道：“滾開，快滾開！”
    心慌意亂之際，忽然腦中有道低沉的嗓音道：“澄心定意，抱元守一。”杜迎風登時醒悟，雙眼一閉，咬破舌尖，手指沾了舌尖血臨空虛畫了一道符。
    對方被血符兜頭罩下，喉管中發出一聲淒厲尖嘯，接著嘭地一響，冰窖崩裂，那不知是陳文還是袁天罡的血人被埋碎冰之下。
    杜迎風再睜眼時，惱人的景象皆都不見，但渾身汗濕，嘴唇也咬出血來。見他清醒，顏少青問道：“感覺如何，可有不適？”
    杜迎風抹去唇上的血珠，搖頭道：“被老邪祟擺了一道，沒有大礙。”打量四周，見是一間石室，四麵是牆，頭頂是黑沉沉的岩石，唯一的光亮，便是顏少青手托的一顆明珠。
    密閉之處，本就滯悶，杜迎風渾身大汗淋漓，更不好受，他來回踱步，心中焦躁，隻想將湛均找出來大卸八塊！
    顏少青攔下他，伸手拭去他額上冷汗，道：“你差些走火入魔，怎是無礙？對敵之時切忌抱有雜念，幻陣之中，遇上甚麼人了？”
    杜迎風握住他骨節分明的手，覆在臉上，在他掌中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罵道：“他明刀明槍的過招，小爺自忖武功最多同他半斤八兩，耍這等陰招，盡教陳文之流來惡心小爺，簡直豈有此理！”
    顏少青微微歎息，按住他後腦，將他攬在懷中。杜迎風在他懷中悶聲道：“可惡啊，待小爺出去找他算賬！”
    顏少青親吻他的頭頂，道：“好，出去找他算賬。”杜迎風噗嗤笑道：“你哄小孩兒麼。”在他肩頭靠了一會，心中微舒，尋思起破陣的事來。
    他低聲道：“你我均被湛均拘在此地，那趙鈺和李元昊不知還有無命在。”
    顏少青道：“湛均恨李元昊入骨。”言下之意，絕無活路。
    杜迎風卻道：“李元昊心機深沉，絕不會坐以待斃，湛均一時半會殺他不死。”
    顏少青搖了搖頭道：“在絕對實力之前，任何計謀都是徒然。”
    杜迎風道：“他還欠若織一筆賬，就這麼死了，未免便宜，不行，小爺得琢磨個法子出去。”在石室中來回走動，觀測四周，又道：“陣眼不在此，應在湛均身側，離他不逾五步。李元昊和趙鈺若能發覺異常，將之毀去，我們便可出去。”
    顏少青道：“此二人都不諳陣法。”
    杜迎風道：“……哎，小爺再想想法子。”盤坐地下，單手撐著下巴，望著明珠苦思。顏少青坐在他身側，運起斂息功來。
    ***
    待到斥候來報，獲悉敵軍所在，鐵林軍便化整為零，按照迦南指示，眾人備好硝石硫磺，背上銀剪，埋伏在城中各處。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