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腥風起羅睺初顯，紫氣結燭龍歸巢（九）
    明知此言是調侃，天佑心中仍是十分甜蜜。蘇傲繼又說道：“李元昊登基未久，正是收攏權勢的時候，目前京畿在他掌握之中，除了酈王府，哪裏也不安全。”
    天佑垂眸說道：“堂堂隕天教教主，難道畏懼一個凡塵俗子？”
    蘇傲勾唇道：“隕天教教主也是肉體凡胎，如何沒有畏懼之事？再者李元昊能隻手撐起廟堂，其智近乎於妖，身邊亦有高手隨行，為師卻也不能奈他如何。”
    天佑凝視他雙眼道：“你沒說真話。”
    蘇傲失笑：“為師如何沒說真話？”
    天佑道：“你並非不能將他如何，而是不屑。你不屑這個天下，不屑王者冠冕，不屑權勢，不屑榮華，也不屑同這些人去爭。”他晶亮的眼仁一瞬不瞬地盯著對方，又道：“正因不屑，是以你才避走中原，創立隕天教。”
    蘇傲兩指捏起他的下巴，眯眼道：“哦？阿佑眼中，為師竟是如此胸無大誌之人？”
    順著他的動作，天佑仰著下巴，挑著眼梢道：“師傅性子灑脫，如何是胸無大誌了？若要爭這天下，李元昊算得甚麼，中原皇帝又算得甚麼，整個天下，遲早都是酈王的天下。”在他眼中，天下英雄無數，卻也無人可與眼前的男子媲美。
    蘇傲忍俊不住，將他扣在懷中，大笑起來。天下何其大，能人何其多，這個小孩，卻一直執拗地當他是天下無敵。
    天佑伏在他胸前，悶聲說道：“你這閑散王爺既然當得無聊，不如往後長居中原，再不要理這些臭事爛事了。”
    若非怕憋悶壞了他，蘇傲真想將他揉進胸懷，揉進骨血。笑罷了，仰身靠在椅背上，歎道：“李元昊時刻打著兵符的主意，不如趁這趟斷了他的念想，作為回報，我便順了他心意，應下親事，教西夏同遼王做成親家。”
    天佑臉色微白道：“蘇傲，你真要結這門親？同遼王做親家有甚麼好？”
    蘇傲瞥他一眼，淡淡地道：“倒也奇了，那公主本已走了，我自樂得逍遙自在，卻有耶律小王爺霸王硬上弓，強牽這門親事，怎麼，事到臨頭，這位耶律小王爺要悔婚？”
    天佑臉上一紅，這才明白他要結親的對象是自己而非公主。但遼夏結親之事上有國書為憑，下有悠悠眾口，如何能做更變？
    蘇傲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笑道：“此事自有為師操持，阿佑養妥身子便是了。”無論天佑如何旁敲側擊，始終笑而不答。
    天佑耐住性子，在他懷中靜坐半晌，燭光微搖，兩人影子投在牆上，一個挺拔修長，一個纖細秀美。天佑瞧著笑了，心中想道：若能同此人相擁一世，那是何等美妙之事。
    正想之際，忽然屋外響起一陣沙沙樹葉之聲。蘇傲未覺異樣，天佑卻是身子一僵。蘇傲眸子微睜，似在詢問。天佑附耳道：“是靈霄藤，它有些躁動。”
    靈霄藤伴隨天佑多時，一人一藤幾乎心意相通，這怪藤餓時抱柱勒人，喜時纏腿盤腰，怒時張牙舞爪，抓撓桌椅，所發聲響雖大同小異，天佑卻可辨別，像現下這般以枝梢撓地，拖動草屑枯葉搓撚的小動作，便是附近有了威脅。
    蘇傲頷首，傳音道：也是時候來了。
    天佑在他耳邊問道：“還有刺客？”
    蘇傲傳音道：刺客共有八人，你我擊斃了六人，逃了一人，還有一人始終未曾出現。
    天佑低聲道：酈王府的幹事也算利落，連這些消息也能提前探得。
    蘇傲神色微動，道：食人藤的動靜大了。天佑凝視細聽，果是如此。
    來者輕功卓絕，不僅落地無聲，呼吸吐納也幾不可聞。蘇傲將天佑放下地來，給他穿了鞋襪。天佑從枕下抽出蛟倫劍，在其身旁站定。
    兩人貼背而立。蘇傲凝神細聽，忽然道：“東首窗下。”
    他話音剛落，兩道黑影便破窗而入。
    月光漏進屋來，照見窗前站了一個枯瘦漢子，一個佝僂老嫗。那漢子二十來歲，著一襲布衫，斜挎一隻牛皮腰鼓；那老嫗有七十來歲，模樣老態龍鍾，眼濁無光。
    蘇傲見到腰鼓，心知這瘦漢正是先前使計避走的刺客。
    天佑也自打量來人，見那老嫗一雙濁目盯住自己，背上有些發寒，他不便在外人跟前開口，但兩名刺客今日必定有去無回，是以無所顧忌，劍指那瘦漢道：“深夜造訪，兩位有何貴幹啊？”
    一聽這話，兩人麵色驟變。這聲音清澈明朗，令人心悅，卻絕非女子聲調，那老嫗嘴角下撇，喝問：“怎麼是個黃毛小子，公主在哪！”
    那瘦漢呸地罵道：“老妖婆，你問老子，老子問誰？”
    那老嫗冷眼橫掃，道：“別是你們這群狼崽子、狐崽子，合起來欺辱我這半瞎的老太婆！”
    那瘦漢急得跳腳：“老妖婆，臭妖婆，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咱們一塊兒接的玉帛，也不短了誰一眼，我看見的，你也沒少瞧一眼，現下卻說出這等話來！”
    那老嫗雙眼一翻，嘿地冷笑：“明著是一樣，暗著能是一樣？”
    雙方還未交手，對方先已起了口角，天佑瞧著好笑，調侃道：“兩位甚麼舊賬扯不清，用不用本公子幫著算算？”
    那老嫗轉過眼來，瞳仁似木珠般僵硬地朝向天佑。天佑咯咯一笑，毫不害怕，說道：“老婆婆，你的眼仁兒裏有蠱蟲，再不挑出，可要瞎了。”
    那老嫗臉皮聳動，怒道：“胡說八道！”鐵杖一點，雙腳離地，枯矮瘦小的身形像是一枚梭子似地，往天佑胸口撞去。
    一見兩人形貌，蘇傲便知這老嫗的功夫要遠勝於身旁的瘦漢。這老嫗瞧著已是垂暮之年，眼中毫無神采，但聽她呼吸吐納，卻是練的極上乘的內功，單打獨鬥，自家小孩定要吃虧。
    他向天佑傳音說道：“冰心訣你練了數年，今日便可驗證成果。”使巧勁攔了來者攻勢，伸手在小孩腰間一推，師徒兩人立時調轉方向，變成了天佑臉朝瘦漢，而蘇傲對上老嫗。
    天佑沒時間發愣，因那瘦漢已向自己發難。隻見他嘭嘭嘭在腰鼓上拍了三下，每拍一下，衣袖便鼓起一分，三下拍完，已然袖袍鼓脹，真氣充盈。
    天佑大奇，然而臨敵之際不容細思，猛地避開，隻聽啪地一聲，身後桌椅被掌力擊得粉碎。轉身後回劍一削，劍氣掃中對方腰間皮鼓。那鼓不知是何物製成，堅韌異常，受蛟倫劍的劍氣掃中，竟沒破沒爛。
    天佑心中更奇，暗道今日定要明白個所以然。長劍展開，一招遞進。
    那瘦漢忽然咧嘴怪笑，伸手又向腰鼓一拍。嘭地一聲，如若魔音，天佑頭暈目眩，眼見將要倒地，長劍一撐地下，勉強站穩。
    蘇傲同那老嫗鬥到西首，要來救援，已然不及，隻得傳音與他。
    排山倒海的暈眩之中，天佑隻聽清了三個字：冰心訣。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