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交頸鴛鴦,共巢鸞鳳  第五回:一蓑寒雨打西窗,燈下客館夜已遲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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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回:一蓑寒雨打西窗,燈下客館夜已遲
    天佑緊咬嘴唇,苦澀道:“既如此,往後我該稱呼你為父親,還是師傅?”
    見他麵色煞白,蘇傲於心不忍,伸手摸摸他的頭頂,道:“稱謂而已,無甚關係,……如往常便好了。”
    天佑扭頭避過他的觸碰,慘然一笑:“師傅麼?那麼師傅可知,你的徒兒自小對你有旁的心思?”
    蘇傲動作稍頓,繼而道:“我教養你長大,你對我有所孺慕,也是常理。”
    “孺慕?”天佑抬起頭來,質問道:“師傅對杜三少的感情,算是孺慕之情?”
    這話已然觸及蘇傲逆鱗,他眸中透出一股子冷厲,渾身煞氣畢露,然而觸及小孩眼角的淚光,卻又不忍苛責。將心中怒意壓了下去,伸手輕撫小孩發頂,暗歎:這小孩果然是來討債的。
    天佑也知這話說得重了,害怕將人氣走,軟了態度道:“師傅說甚麼,便是甚麼,徒兒不會再問。”心中氣苦,抱著被子,默然不言。
    蘇傲替他掖好被角,溫言道:“睡罷。”天佑哪肯就範,雙手一下將他大掌握住,說道:“你要走了,是不是?就算你不認我,我也,我也……”
    蘇傲皺眉道:“胡鬧,你是我蘇傲唯一的徒兒,亦是隕天教唯一的少主,我何時不認你了?”見少年臉露悅色,不自禁地勾了唇角:“至於你的身世,這件事牽連過廣,不可輕易向人吐露,假以時日,我解決了麻煩,自會給你交待。”
    他現下是大遼皇子,若給人洞悉了真正身份,不知要惹出甚麼禍端,天佑哪敢亂說?但他總覺對方話中有話,細思之下,又覺不出個所以然來,他握緊蘇傲手掌,垂目喃喃道:“我不要甚麼交待,隻望你不要再不辭而別。”
    蘇傲好笑道:“我若遠行,至少會留書信,你卻和誰交代了?究竟是誰不辭而別,嗯?”
    天佑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鳳眸一瞪,滿臉控訴。蘇傲抽出手掌,低聲道:“為師素來是孤家寡人,除了阿佑,也不習慣身邊有旁人。”
    聽見這聲”阿佑”,天佑心中十分受用,小聲道:“再叫一聲。”
    蘇傲笑笑,又道:“阿佑。”
    天佑喜孜孜地爬將起來,雙手扯住他的衣襟,說道:“不管你是我師傅,還是……”偷眼瞧著蘇傲神色,含糊其辭地道:“還是我爹,我再不會離開了,你就是趕我,我也不走。”
    蘇傲伸手托著他腰身,以防他滾下床去,道:“本尊於你傾盡心血,豈容你隨便走人?這趟便作罷,再有下回,嚴懲不貸。”
    天佑臀上火辣辣地痛,臉頰泛紅,嗔怒道:“隕天教教主隻會打人屁丨gu!算什麼英雄好漢?”
    蘇傲挑眉:“隕天教又非名門正派,本尊充甚麼英雄好漢?”
    天佑憋紅了臉,沒話好說。蘇傲在床上側躺下來,連著被子將人攬到懷中,道:“為了尋你下落,為師已數日沒有合眼,你休鬧騰,陪我躺上片刻。”
    天佑凝視他的臉,果見他眼下的深深倦意,心中過意不去,軟聲道:“你……”
    蘇傲眯了眯眼,眼中警告意味甚濃。
    天佑一愣,隨即咬牙道:“師傅。”
    蘇傲這才滿意,他彈滅蠟燭,闔下眼簾,沒有立即入睡,而是緩聲道:“佑兒穿著這身衣服,必是有了自己的打算。”
    天佑在他懷中點了點頭。
    蘇傲閉著眼睛,繼而言道:“你須記得,遼帝絕非蠢人,夏主亦不是,你穿上這身衣服,無疑是將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上,若是九公主本人,死便死了,我也不便幹涉,但如今,咱們卻要好好打算了。”
    天佑問道:“嗯?聯姻之事,難道還有內情?”
    蘇傲斟酌了半刻,替他解惑道:“大遼建國以來,諸代可汗不知迎娶了多少位宋朝公主,便即如此,兩國仍然交惡,你認為,區區一個九公主嫁到西夏,可抵多少用處?”
    聽聞此言,天佑怔然半晌,這才意識到兩國聯姻絕非隻有表麵文章,底下說不定還有其它交易。近來,他為蘇傲之事費勁心神,幾乎無暇他顧,自然也抽不出精力去調查其中的貓膩,便道:“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遼夏之間,還有甚麼交易?”
    對於他的敏銳,蘇傲十分讚許,道:“九公主出宮之後,有隊人馬也跟著出了城,這些人護著一副木棺,悄悄到達郊外,換了一身送葬的行頭,又秘密前往邊關。”
    黑暗之中,天佑尋思道:“公主大婚之日,誰敢明目張膽的辦喪事?便要出殯,也將改在夜間,甚麼人會冒這大不韙?”
    蘇傲唇角微翹:“更可疑的是,城中守衛對此也是睜一眼,閉一眼。”
    天佑忽然睜大了眼睛,問道:“棺木中是甚麼?”
    蘇傲道:“棺木用鐵釘封死了,其中有何物,目前尚且不清楚。”
    天佑想了想,道:“既然封死了,定然不是活物。”這話說完,過了半晌,身後也無動靜。天佑當他睡著了,挪動著轉過身來。
    兩人麵朝麵躺著,天佑感覺一股微熱的呼吸噴在臉上,心頭砰砰直跳。正是情難自禁,忽然眼前之人睜開了眼,啟唇道:“不管是何物,都不能落在李元昊手中。”
    天佑措手不及,”啊”地一聲,叫了出來。蘇傲責備道:“做甚麼咋咋呼呼。”天佑被他一嚇,睡意全無,半張臉縮在被子裏,嘀咕道:“你不是夏帝的手足?怎麼好像跟他不對盤啊。”
    蘇傲笑了:“李元昊無須手足,他要的隻有棋子,若非忌憚我手中兵權,他豈肯放任我逍遙至今。”皇權紛爭,天佑自小看得十分清楚,聞言將頭枕在對方胸前,輕輕摩挲。
    蘇傲輕撫他的頭頂,繼而道:“不過他坐擁西夏,那又如何?除了兵權,隕天教的勢力早已紮根中原,他便是想動,也無從著手,我交給你的墨玉令呢?”
    天佑解下香囊,從中摸出一枚虎形墨玉。
    不需借助光亮,蘇傲便能看清清楚楚,頷首道:“你且記得,除了教中之人,墨玉令不可示於外人。”
    這個規矩,天佑在接手墨玉令的當天便聽蘇傲提過,那時隻當是教規如此,現下看來,似乎另有原因?並未疑惑多久,便聽蘇傲道:“這枚墨玉令,不僅是教中信物,還是一枚兵符,有了它,便可調動西夏三十萬鷹翼軍。”
    先時聽聞蘇傲手握西夏兵權,天佑並未覺得如何,但聽到號令三十萬軍隊的兵符一直掛在自己的脖子上,他登時驚呆了,呆愣之後,又是一身冷汗。流落荒村那會,自己身受重傷,於是將這些隨身物品一並藏在死馬腹中,其餘私人物品倒也罷了,若是墨玉令遺失了,後果豈堪設想?
    要知隕天教是蘇傲背後的倚仗,這枚兵符同時也是,稍有差池,後果難料。天佑暗下決心,往後絕不將墨玉令輕易示人。反正一直以來,他都將其當做蘇傲送給自己的定情信物,妥善收在香囊之中。
    蘇傲教他知道了這件事的輕重,也便不再多言,轉而問道:“既要涉足西夏,這些事,你心中終要有個底。”
    天佑咕噥道:“誰要涉足西夏。”
    蘇傲在黑暗中挑了挑眉:“佑兒穿著這身嫁衣,難道不是替為師分憂?”
    天佑理直氣壯地道:“我隻是誤打誤撞,怎麼,阻撓你做新郎官了,是不是?”
    蘇傲道:“遼夏聯姻之事,我也是才知道。”
    天佑怔了怔:“不是你的意思?”
    蘇傲失笑:“我真要答應娶了大遼公主,那才是給自己找麻煩。”
    天佑心下舒了口氣,不解道:“李元昊這麼做,有何深意?”
    蘇傲玩味道:“深意?他的深意,便是令我現身,然後自我手中奪回兵權。”
    天佑忽然冷了神色,道:“拿回兵權,然後協同大遼,揮軍南下?好一個一石二鳥之計!”
    蘇傲倒也沒有如何生氣,摸摸他的發頂,全做安撫。天佑閉上眼睛,穩住了情緒,繼而將九公主出城以來的遭遇逐一說了,問他道:“甚麼劫匪,膽敢打劫朝廷貨物?那金刀門的口口聲聲說要奪公主的嫁妝,實則卻向馬車放火;還有那晚的刺客,顯然不是為財。這兩夥人來曆皆是蹊蹺,你可有甚麼頭緒?”
    沉吟片刻,蘇傲道:“倘若西夏和大遼聯姻不成,受益的會是哪些人?”
    天佑坐了起來,訝異道:“這太多了,大宋首當其衝,其次是周邊諸國,以及大遼叛軍。”
    蘇傲道:“那便是了。”
    天佑心煩意亂,重新躺回床上,心道:九公主另有謀算,也非壞事,至少不用無辜送了性命。這些牛鬼蛇神,本就不是一個弱女子可以對付。
    夜色漸深。到了後半夜,天佑身上有些燥熱,悄悄鑽出被子,下到床來。點上蠟燭,正待倒上一杯涼茶,但見壺嘴中流出的不是茶水,而是醜陋長蟲!
    天佑手一鬆,茶壺在地下摔得粉碎,數十條長蟲鑽了出來,四下逃竄。他拔劍欲砍,忽然勁風一起,卷起這醃臢之物拋向了窗外。
    蘇傲掀起床幃,走了出來,眸中神色清明,並無半分倦意。
    天佑驚色未平,皺眉道:“那是蠱物?”雖隻匆匆一瞥,但燭光之下瞧得分明,那長蟲眼如赤豆,腹側生有三對短足,長相十分猙獰。
    蘇傲眼望窗外,道:“不是。”倘若真是蠱物,豈能瞞過兩人視線,這些隻是尋常蟲豸,作用麼,怕是用來示威。
    思量間,聽見樓下有人呼喝,似乎被蟲蟄了。大雨滂沱而下,一股濃重的土腥氣由遠而近。蘇傲揮手輕帶,兩扇窗戶嘭地一聲,合了起來。
    天佑喉嚨幹澀,啞著嗓子道:“……蘇……傲……”
    蘇傲一笑:“可惜了,本尊難得好眠。阿佑,咱們師徒二人,便替九公主會會訪客罷。”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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