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六回：劍懸鬼峰掌陰陽，刀指昆侖破生死（十四）
    杜迎風心知事態嚴重，將天佑推離洞口，道：“子時到了，我布置的陣法壓不住鬼母峰的邪氣，湛均奪了天時地利，極不易對付。”
    那山洞原來白霧繚繞，仙境也似，這會卻籠著一團粘稠黑煙，雖然同樣瞧不見裏頭情形，但心境上總也兩樣。天佑憂心蘇傲安危，豈肯走遠，忙道：“這湛均莫不是精怪所化？”
    杜迎風搖頭道：“世間或許真有精怪，但湛均卻不是，他所煉邪術陰氣太重，看來瘮人罷了。”洞中毫無動靜，他料到是甚麼陣法將內外隔絕，但苦於自身境況，想出的諸多法子竟無一可用。
    天佑見他臉色不妥，也跟著心神不寧，自他看來，蘇傲武功是天下頂尖，當年勢若妖鬼的靈霄藤尚敗在其手裏，湛均修為再深，卻豈可同妖鬼媲美？這麼一想，心下稍安，於是安慰道：“小舅，我師傅本領很大，從不做無把握之事。”
    天佑不知湛均底細，杜迎風卻是門兒清，這安慰非但未令他消了焦慮，反添了幾分疑惑：“你稱他作甚麼，師傅？”
    天佑點了點頭。杜迎風心覺疑惑，但當下無暇多問，隻道：“現下洞中除了你師傅，尚有嵐山閣閣主，他二人年歲相當，修為也相差無幾。”
    天佑跟隨蘇傲闖蕩江湖，自然知曉嵐山閣閣主是何等精彩人物，甚至曾聽蘇傲感慨：九州天下，能教自己視為敵手的，唯獨此人。
    稍稍一想，便知此行危險，他拽緊杜迎風的衣袖道：“小舅，湛均當真如此難纏？”
    杜迎風不答，眼望山洞道：“如今裏頭是何情形，我也不知。”不過顏少青身上的燭龍印未有異樣，說明目前的情況尚算樂觀。
    天佑臉上本缺血色，聽了這話，更顯慘白，他摸了摸袖子，得知靈霄藤還在沉睡，便連一點法子也使不出了。
    洞中黑霧大有擴散之勢。天佑伸出手來，已然五指不分。兩人正是惶急，忽聞崖下有人叫喚。須臾有個包袱甩上來，緊跟著崖邊出現一襲青蘭道袍，正是覺塵到了。
    杜迎風忍著周身痛楚，一把將小師侄扯上山來。覺塵還未站穩，懷中符籙便被搜刮一空，連著腰間的天蓬尺、羅經盤也易了手。見了天佑，心中稍安，繼而頗無奈地轉身道：“小師叔……”
    杜迎風無暇理會，撥了撥羅經盤，見指針隻是亂轉，皺了皺眉，隨手放下，又取天蓬尺在手，可惜道：“誰想的餿主意，用蜂蜜黏糊成這一團？”
    這事三言兩語難以說盡，覺塵看了眼天佑，低頭自袖中摸出一隻錦囊，遞了過去：“師傅算出師叔此行有難，故托師侄帶來此物。”
    杜迎風眼睛一亮，伸手接來，鬆開錦囊上的繩結，一粒圓潤的丹丸滾了出來。這丹丸棗核大小，青中帶藍，最窄處隱隱摻著幾抹金紋，望之甚異。
    覺塵不通藥理，自不知何物，天佑卻是隕天教教主高徒，一望之下，不由吃驚：“逆筋丹！”
    覺塵問道：“……這丹藥，有何用？”
    逆筋丹效力霸道，服下後能瞬時增進功力，但藥效過後，對身體虧損極大，短則數月，長則一年，將不能動用分毫真力。想想萬劍山莊這些年來樹敵之數，天佑不由打了個冷顫：“或許還有其它法子？這逆筋丹能不用，便不用。”
    聽這語氣，覺塵也知逆筋丹不是甚好物，心中甚至有些埋怨教自己送丹的沈遙雲。
    杜迎風眉尖挑了挑，不置可否，他將丹丸收了，朝覺塵吩咐道：“天蓬尺不能用了，你以羅經盤擺個蓮花陣，送我進去。”
    覺塵道：“師侄願隨師叔一同前往。”
    杜迎風搖了搖頭，見他眸中透著堅持，笑歎：“你跟我進去，誰持陣啊。”不待他回話，撐著長劍站起，一指前方空地道：“擺陣罷，教師叔瞧瞧你這些年所學如何。”
    一朵線描的蓮花以羅經盤為中心，迤邐出現在赭色山石之中。
    除卻武功，天佑所學，不外岐黃和蠱毒，這兩門雖也奇妙，卻不及陣法處處玄機，自目睹覺塵施展開陽陣困住了玉錦等人，他便對陣法困人之術心折不已，至此刻，見著這朵盛放的蓮花，又一次大開眼界。
    細看之下，蓮花由無數卦圖組成，他伸手摸了摸，眸中滿是欽羨。覺塵手指捏訣，在蓮心點了幾點，微微含苞的花瓣便向四周綻放，奇異地，洞口濃稠的黑霧竟也聚成了蓮花形狀，一層層剝開花瓣，嶄露花蕊。那花蕊全露時，杜迎風瞅準時機，身子猶如離弦之箭，直竄了過去。
    石上蓮花迅速合起，那黑霧化成的蓮花也隨之緊合花瓣。覺塵大陣布成，睜眼一看，身旁多了一件狐膁大氅，天佑早不知去向。
    杜迎風一腳踏入黑霧，猶墜黑淵般天旋地轉，半刻後暈眩稍適，試著朝前走了一步，‘咯吱’一聲，靴子踩中甚麼脆硬之物。他略一醒覺，即便駐足不動。
    洞中早已被湛均布下陣法，蓮花陣強行破入，不知將他送到哪個位置，若是生門，那便無恙，若不幸步入死門——
    他半眯著眼，稍稍適應黑暗之後，能看清四周石壁上覆著數不清的黑紅蟲殼，雖對蟲豸敬謝不敏，但仍舉起劍鞘，翻弄著壁上僵住不動的‘蟲牆’，劍鞘一經敲落，便有齏粉落下，他呆了呆，使劍鞘在壁上刮了兩道，便有大片蟲殼化成齏粉，簌簌掉落。
    沿蟲牆走了一陣，洞中高溫始終不退，杜迎風聞著這股熟悉氣息，心下驚疑：區區幾丈進深的石洞經由陣法加持，似變得無窮大，湛均這是要將人引去哪？
    幸而洞穴雖深，卻僅有一條直路。杜迎風謹慎前行，又走了三四十步，甬道漸寬，通到了一處極大洞窟。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他眸中閃過一抹平素不曾表露的流光溢彩，舉步踏入之時，不禁被眼前的情境震懾住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