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五回：妖蛟斬惡嫗祥雲載人歸，死身伴人行折鶴寄君心（十五）
    五馬鎮人煙稀少，出了鎮子，往南而行，是直插入雲的連綿尖峰；往西十裏，盤踞著遼域最大的野利馬場，馬場再行五裏，便是魏傀坡。日暮時，三人趕到了鎮上。覺塵踏下馬車，環顧有些落敗的小鎮，道：“我曾到過這鎮子。”
    杜迎風道：“是在天佑被擄之前？”
    覺塵頷首道：“從陣中脫險後，我和天佑發生了口角，便沒結伴同行。”說此話時，臉上現出懊惱之色。
    杜迎風道：“想必是我那外甥調皮，惹惱你了。”
    覺塵搖了搖頭，聲音苦澀：“他是個值得結交的朋友，是我……哎！我們分開後，他在鎮中打了兩壺酒、換了一副新鞍，又獨自騎馬在小巷中轉了兩圈，便離開了。”
    杜迎風狐疑道：“既然分道揚鑣，你何故對他的行蹤一清二楚？”
    覺塵道：“我擔憂他的仇家找上門來，始終離他不遠。”
    杜迎風拍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言。消息稱天佑曾在五馬鎮出現，依照覺塵所言，確實不假。鎮上住戶多以打獵為生，平日也不大同外人往來，所幸天佑容貌出眾，鎮上賣酒的商戶，對他有些印象，隻說這少年曾到店中打酒，卻沒見他去而複返。
    自從到了此處，顏少青便未曾開口。杜迎風打探未果，隻得問他道：“你可有發現？”
    顏少青眺望遠峰，啟唇道：“鎮上隻有十餘住戶，藏不住人，方圓數裏除了馬場，便隻有那片山巒。”杜迎風抬眼眺望，若有所思地道：“你是說，對方將人藏在了山上？”
    顏少青頷首道：“不知是哪一座。”問覺塵道：“你說記不得那人相貌，可記得他身旁有甚麼人？”
    覺塵道：“有兩個青年，樣貌……”看了看眼前男子，欲言又止。顏少青道：“但說無妨。”覺塵便道：“和閣主生得十分相像。”
    黑謐的眸閃了閃，顏少青道：“撩起衣袖，我看看你的傷勢。”覺塵依言照做。隻見他右手臂上有道劍傷，算不得極深，卻也不淺，傷口處皮肉微卷，曝露青色的筋脈。
    沉吟片刻，顏少青道：“此人用勁甚是精準，但要差上分毫，這條手臂便廢了。”
    杜迎風也覺如此，道：“這人定是用劍的高手。”
    顏少青道：“劍麼？可說是，也可說不是。”
    杜迎風抬頭看了看他，忽然道：“你猜到了他的身份，是不是？”
    顏少青道：“陰陽劍，湛均。”
    ***
    戌時一過，倦鳥歸巢，山中變得闃然無聲。蘇傲立在山巔，身影在殘陽中拉長，最終融入暮色。天色越晚，他眼中的戾氣便越盛，以至玄部的手下回來稟告，不敢稍近半步。
    帶回的消息仍是不如人意。身後十步開外，八名少年肅然而立。蘇傲轉身道：“再搜。”
    眾人領命散去。過不多時，山道上飛快掠來一道人影，這人約莫二十七八歲模樣，一襲布衫，腰佩竹劍，正是湘瀟劍阮天均。走到蘇傲身後，跪地道：“屬下來遲，請教主降罪。”
    擺了擺手，蘇傲道：“起來罷。”他有三日不曾闔眼，眼下黑痕甚重。
    阮天均見他容色間露出疲態，心下凜然，暗道：看來那少年真得了教主心了，如此一來，倒也並非是壞事。心中尋思，口中稟道：“屬下將青部和蒼部的精銳帶來了。”
    蘇傲頷首，冷冷地道：“這片山脈占地廣闊，但水脈貧瘠，教他們守住各處水源，凡有人跡，一律抓來拷問。”阮天均俯首領命，稍後又道：“少主被人藏在深山，教主是如何得到消息的。”
    蘇傲道：“是紙鶴傳信。”
    阮天均道：“是道家秘術？”
    見他頷首，阮天均拱手道：“屬下曾聽聞，道家秘術有諸多人力不及的妙招，眼下搜不到線索，教主不妨從這處著手，尋個道士……啊，遼疆之中，哪來道士，是屬下糊塗了。”
    蘇傲凝眉沉思，半晌說道：“此事本尊自有主張。”遼域之內，沒有道士，卻有通曉道術的杜三少，蘇傲早在五馬鎮布了眼線，杜三少一到，便有手下來稟。披著夕陽餘暉，下得山來，在鎮上‘銅爐酒坊’擺了一桌酒席，命人請杜三少一行。
    杜迎風正沒處找他算賬，接到請帖，立即赴約來到酒坊。蘇傲安坐桌前，抬手往杯中注酒。杜迎風雙臂抱胸，眯眼緩緩地道：“蘇傲，你還敢大搖大擺出現，小爺便斬你兩條手臂，給我姐姐出氣。”
    蘇傲舉杯道：“先別忙著算賬，這荒村野地的，辦桌酒席不易，請先坐下來，喝兩杯水酒。”
    杜迎風冷冷地道：“誰要喝你的酒？”
    蘇傲不以為忤，酒杯轉個方向，向顏少青道：“既然杜三少不肯賞臉，那麼顏大閣主，本尊敬你這杯。”
    顏少青抬眼瞧時，一隻酒杯猝不及防飛了過來。伸手接來，兩指捏住杯緣，仰頭喝下。杜迎風不及阻止，皺眉道：“這人身上皆是稀奇古怪的毒藥，他給的酒，你也亂喝。”
    蘇傲撫掌道：“不愧是顏大閣主，好大的魄力。”
    顏少青緘默不語，兩指一錯，空杯倒飛而回。蘇傲抬手接過，忽然那酒杯‘啪’地一聲，爆裂開來，碎瓷四濺，割傷了他的臉。
    顏少青甩袖說道：“管住你的手腳，不然下一回，割得便是脖子。”
    蘇傲摸摸脖子，仰首輕笑。經身旁的男子提起，杜迎風登時念及上回受其輕薄之事，臉現怒意，大步走向桌前，取了一杯酒，仰首飲盡。摔碎酒杯，逼視對方道：“他能喝得，小爺自也喝得，現下酒也喝了，咱們算算前賬。”長劍斜指，直逼他眉間。
    伸指擋開長劍，蘇傲不慌不忙地道：“兩位不問本尊這趟請你們來，所謂何事？”
    杜迎風哼地一聲道：“你沒長眼麼，瞧不見咱們三人是一道來的？”
    蘇傲打量覺塵，見他束發盤髻，腳蹬雲靴，一身道士打扮，暗道：才說要尋道士，便有道士送上門來。麵上笑道：“好罷，是三位，請坐。”
    杜迎風道：“敬謝不敏，你有甚麼話，便趁現在說了，小爺這位夥計，忍得住一刻，可忍不住兩刻。”說著伸指彈擊攬雲劍的劍刃。
    蘇傲拭去側臉的血跡，命手下給三人倒酒，說道：“聽聞三少在鎮上搜尋親友下落，如今可有線索？”
    天佑失蹤，這事也沒甚麼好隱瞞，杜迎風點頭道：“確實如此。”他不知蘇傲和天佑早已相識，又道：“不過這事和教主有何相幹？”
    蘇傲道：“不巧本尊在五馬鎮上收獲一隻紙鶴，像是求救之用，不知和三少親友有無相幹？”
    杜迎風聽了這話，隻微微皺眉，覺塵卻是雙眸一瞠，問道：“教主可將紙鶴帶來？”
    蘇傲見他神色激動，眸光閃了幾閃，接著探手入懷，摸出那隻曾經雨露打濕的紙鶴。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