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年少清歌,縱馬逍遙 第廿五回:妖蛟斬惡嫗祥雲載人歸,死身伴人行折鶴寄君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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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五回:妖蛟斬惡嫗祥雲載人歸,死身伴人行折鶴寄君心(二)
天上雷聲隆隆,雲氣挾裹著紫電,旋轉著劈在地下,然而使得三人心驚膽跳的卻是覺塵的一席話:“法陣塌陷,任何活物有進無出。”
天佑再是聰穎,也料不到這等變故,怔怔望著天空,不知作何回應。藥虯翁怒火熾燒,盯著天佑心道:若非是這小子,老叟豈會困在這等鬼地方,橫豎是死,便先殺了他,以消心頭之恨!”悄悄自暗處靠近,拿住他的肩膀,對準他的後心便是一掌。
天佑心思極其靈敏,便是處於大變動中,也未鬆了警惕,察覺身後有異,想也未想,反手將蛟倫劍迅捷無倫地一削。這一下直將藥虯翁偷襲來的手掌從中削斷。
在江湖中,隕天教教主是個令人談之色變的邪性人物,天佑自幼時起便跟在他的身側,事事以其為典範,行事上自然而然沾染了這股脾性,再則藥虯翁百般糾纏不休,天佑也很是惱怒,早起了斬草除根的心思,先時看在覺塵的顏麵上,不曾予對方下狠手,這會逮著機會,豈肯罷休,身子微微側轉,蛟倫劍一聲嗡鳴,登時朝著敵人心窩刺入。
偷襲未果,藥虯翁失了五根手指,直是痛楚難忍,反應慢了半步,但見一聲怪鳴,妖冶的紅光照在臉上,接著胸口一涼。
因他胸口揣著使喚毒物的黃金鈴鐺,蛟倫劍被擋了一道,未能刺進皮肉,但劍上寒氣已逼得人寒毛直豎。天佑劍尖挑開鈴鐺,使盡內力,挺劍再次。藥虯翁手足俱涼,恐懼難當,竟而仰頭跌了一跌。
蛟倫劍刺偏,藥虯翁因此躲過一劫,雙腿齊蹬,似一隻翻了肚皮的蛤蟆,簌簌簌往後退了十餘尺。心中猶有餘悸,雙腿抖動不停。從旁斜睨玉錦,後者卻眼巴巴望著天空,兩眼空洞,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樣。抬頭又見天佑眼神森寒,顧不得斷掌處鮮血橫流,使勁刨開黃沙,從坑洞中鑽了下去。
見他逃到地下,天佑皺了皺眉,隻得暫時作罷。忽然耳邊一聲尖利至極的喊叫,他轉過身來,望向玉錦,見她雙手握拳,十指骨節咯吱作響,臉上的神情也是極其絕望,指著覺塵大罵:“天下哪有這等怪事,陣法破了,人便出不去了,你這道士,作弄人是不是!”
覺塵盤腿坐在沙上,閉目說道:“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姑娘自作冤孽,便要自嚐苦果。”
玉錦跺腳罵道:“放屁!姑奶奶素來橫行無忌,殺與不殺,全憑心情,也從未嚐過甚麼因果報應,今日遇上你們兩個,便倒了血黴!”
覺塵嘴唇開闔,淡淡地道:“非是不報,而是時候未到,玉錦姑娘,事到臨頭,不如放下殺戮,你去時,貧道還可為你念誦幾句往生咒。”
玉錦呸地一聲道:“臭道士,你要等死,姑奶奶可不奉陪,哼,這便真是沙漠,也總有盡頭,何況隻是假象!”足下輕點幾下,施展輕功走了。
天佑走上兩步,坐在覺塵身側,撫掌笑道:“覺塵哥哥,我知你定有法子出去,你是故意騙他們走,教他們在沙漠中迷路,是不是?”
覺塵搖頭道:“我潛心修行,怎可打誑語,哎,義弟,這趟是為兄拖累你了,便欠著這條性命,來世再相賠罷。”
天佑原先還抱有一絲僥幸,得知出陣無望,不由害怕起來。而害怕之餘,猶有幾分不甘,心想自己可不能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留下那渾人,不知和甚麼人風流快活去。
一想他懷中坐著哪家牌樓的花魁,便愈加地忿然,踢了幾腳沙子,露出埋在黃沙下的天蓬尺的碎片。瞧見這些碎片,心中有什麼一閃而過,轉頭衝著覺塵道:“覺塵哥哥,你我兄弟之間,談甚麼相不相欠,況且要說拖累,也是我拖累了你才是,若非我同毒叟之間的仇怨將你牽扯進來,你也不會身陷險境。”
他一塊塊地撿起碎片,又道:“我對道家法器知之不詳,對這天蓬尺何故碎了便困人囫圇也不甚了解,不過詩中有雲‘破鏡重圓,分釵合鈿’,既然鏡能重圓,釵能重合,這天蓬尺又何故不能重塑?”
聽到這異想天開的法子,覺塵倏地睜開雙眼。他的眼底升起一絲希望,但他看見半埋沙中,碎得不能再碎的玉尺,希望很快泯滅,苦笑道:“莫說能夠找齊碎片,便是找齊了,又要怎樣黏合成原來模樣?”看了眼天色,歎道:“陣法還有三刻鍾的時辰便要坍塌,來不及了。”
他在說話之時,天佑已將碎片聚集起來,收在腰間的小皮兜中,他笑吟吟地從袖中摸出一隻小瓶,道:“覺塵哥哥,你看這是甚麼?”
覺塵瞧那小瓶甚是眼熟,啊地一聲。原來這小瓶子裏放的是塗抹烤肉的蜂蜜,也不知何時被少年收了起來。天佑晃了晃小瓶,道:“還有大半瓶,足夠咱們用了。”言畢塗抹了一些在碎片上,將兩塊碎玉拚合在一起。
覺塵看見他白淨的雙手在碎片中挑挑揀揀,一時心髒砰砰亂跳。大難臨頭,誰能做到真正的心如止水?他看似冷靜,實則也是擔驚受怕,心中已做好了打算:今日如能脫險,那便最好,如若不能,便全力護住義弟,教他少受些苦楚。
當下那修長白淨的手指似乎一下捅破他心中的迷障,令他自慚形穢起來:義弟一心想著活命的法子,我卻坐以待斃,真是不該。伸出手來,取了幾塊碎片在手,說道:“我來幫你。”
天佑點頭。兩人坐在沙丘邊上,拾綴玉尺碎片。從這個角度,一抬頭便能瞧見少年的側顏,覺塵愈瞧愈覺得與那人相像,斟酌著道:“攬雲劍覬覦者眾多,這一路上,辛苦你了。”
天佑拍去碎片上的黃沙,一抬頭,見對方滿含複雜的眼睛,笑道:“覺塵哥哥方才還說從來不打誑語,這會卻和我兜著圈子說話,實則你是想問我小舅的事罷?”
覺塵垂下眼簾,說道:“你小舅便是我師叔,我自然熟識,有何好問。”手中碎片拿起放下,又拿起放下,始終是剛才那一塊。
天佑假裝沒瞧見他的窘迫,咳嗽一聲道:“我曾聽大舅說過,小舅少年時曾在山上做過幾年道士,原來便是清溪觀了。”抬頭望天,但見雲中滾著數十道紫電,驚心動魄,卻極是漂亮。
覺塵也感慨道:“天下原來真有這般巧的事,兜兜轉轉,你我尋的竟是同一個人。”
天佑一笑:“顯然我和覺塵哥哥緣分不淺。”接著歎道:“其實覺塵哥哥真要問起小舅的事,我也沒法回話。”
覺塵問道:“這卻為何?”
天佑道:“實不相瞞,我自出生起便呆在大遼,九歲前,從未出過遼域,也從未到過娘親的家鄉,後來家中逢變,不得已逃到了中原,而待我尋去萬劍山莊時,小舅已失蹤數年了,我連他的麵也沒見著,他的那些江湖事跡,有些是道聽途說來得,有些是大舅和我說的,卻沒有一件是親眼所見。”
覺塵望著手中的碎片怔怔出神:“我遇上他時,甚麼事也不懂,還教他瞧見自己最落魄的模樣。”
天佑道:“我小舅瞧你不起麼?”
覺塵搖頭道:“他哪裏是這樣的脾性,倒是教欺負我的那些惡棍吃了不少苦頭。”少年時因這事時常心緒不寧,每每念及那人飄逸的衣袂,便同時想起自己落魄的模樣,那人在自己回憶中樣樣皆是美好,而自己在他的記憶裏,是否仍是當年那個邋裏邋遢的小乞兒?明知這是一股心結,有礙道法修行,但對方是他情之所鍾,教他不思念、不回憶,實所難能。
天佑笑道:“那便是了,小舅沒有瞧你不起,你又計較這些做甚麼?”
覺塵一歎,不置可否。天佑知道說他不動,也不再多言。接下來兩人都不說話,隻專心挑揀碎片,一刻半的時辰過去,大功即將告成,天佑瞧著缺了一角的玉尺道:“還有一塊碎片,覺塵哥哥,瞧瞧你那兒有麼。”
覺塵找了周身半裏,連枯木樹根縫中也找遍了,依舊毫無收獲。
天佑喃喃道:“難道缺少這一小塊,便功虧一簣麼。”眼見天上異象越來越明,心中著實惶急。
覺塵輕歎一聲,道:“生死有命,強求不得。”
天佑道:“我命由我不由天,覺塵哥哥,命運不公,若不反抗,將永無翻身之日。”
覺塵見他眼光灼灼,頷首道:“我再去遠處找一找,即便能找到,這法器也不知……哎,罷了,能找著再說罷。”
天佑將拚合的玉尺收在牛皮兜中,俯身翻開黃沙,一寸寸仔細搜尋。約莫一刻鍾後,兩人皆空手而回。覺塵坐在沙地上,雙手結印,嘴中念著靜心咒。天佑靠在他背後,眯著雙眼,仰望上空。
他忽然開口道:“覺塵哥哥,你學得這些道術,也是我小舅學過的麼?”
覺塵停止念誦靜心咒,淡淡地道:“你小舅嗜武成癡,不肯用下心來學這些尋常道術,不過在陣法上卻頗有建樹。”
天佑雙眼一亮:“小舅不會這些道術麼?那麼我學會了,便比他厲害一些,是也不是?”
覺塵道他少年心性,對他此話亦不深思,便道了句是。天佑身子轉個圈,蹲在他的身前,雙眼程亮地道:“覺塵哥哥,現下也無事可做,不若你教我幾手道術如何?”
覺塵怔了怔道:“本門秘術概不外傳,你便是我的義弟,那也不能壞了規矩。”見他臉現失望,心中不忍,又想當下性命堪憂,兩人多半要折在開陽陣中,考慮半晌,又道:“道術不能外傳,不過教你折幾隻紙鶴,卻不算壞了規矩。”
天佑早先聽聞過道家的紙鶴能夠傳信,顯得躍躍欲試。
覺塵暗中苦笑:罷了,那些個門派規矩,還真能帶去地下不成。從懷中取出一張符籙,三兩下疊成一隻紙鶴,又以食指在沙上劃出一幅陣圖,將紙鶴放置在陣圖中心,低聲念了兩句,袖袍一揮,低喝道:“起!”紙鶴撲棱翅膀,一道黃煙似地盤舞兩圈,落在天佑掌心。
天佑隻覺驚奇,手掌拖著紙鶴,左手兩指捏著紙鶴的翅膀,生怕一不留神,這紙鶴便飛走了。覺塵低聲教了他兩句口訣,道家秘法,曆來晦澀難懂,天佑默念幾回,心中牢記,照著對方演示,劃下陣圖,這才將驅使紙鶴的妙法學全了。
覺塵道:“紙鶴乘風而飛,翻山越海,無所不能,若遇雨水,便即濡化,也不可令人瞧見你擺陣施術。”
天佑一一謹記,又問:“這紙鶴飛出去後,還能飛回來麼?”
覺塵頷首道:“隻要沒給雨水濡化,便在萬裏之外,也能回來。”將懷中一疊符籙取出,送給了天佑。天佑又疊了一隻紙鶴,托在掌中,如獲至寶,但想此生此世這門絕妙的道法再也沒有機會向心上人展現,又覺得心灰意懶。
兩人坐在沙丘旁各想心事,驀地一陣殺意襲來,天佑握起蛟倫劍,一躍而起,長劍挺起便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