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人情易懂,君心難測 第廿三回:藤為蛟龍石做台,翻掌為雲覆手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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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真相如何,這些黑道大嫋也不敢罔顧嵐山閣的命令,連夜奔走滄州,搜尋杜迎風的下落。
凶神惡煞散去,最歡喜的便數店掌櫃,教夥計炒了幾個小菜,又親自溫了酒,給鐵英送去房裏。
叩響房門,屋中卻無人應聲,他隔著門板道:“鐵少俠,酒菜就給您擱在外頭,記得取啊。”樓梯響了幾下,徑自走遠了。
屋中並未掌燈,鐵英悄立在月光下,不斷打量眼前的男子。
顏少青端著一本書,半側臉隱在黑暗裏,表情甚是薄涼。
鐵英心下忐忑,他不過涉世未深,並非傻子,那些凶徒聽到嵐山閣三個字,連說話都變得輕聲慢氣,可想它在江湖中的地位,而對方暗中相助他露的那手功夫,更教人心中發寒。
疑惑這人為何不自己出麵,反要武功平平的自己替他辦事,待那掌櫃走遠,終於忍不住出聲:“你是嵐山閣閣主?”
顏少青目光落在書上,並無半分偏斜,半響後,他依然沒有做聲。
月光漸漸移向床腳,鐵英站得腿腳酸麻,咬著嘴皮道:“你和他……究竟是甚麼關係?”說這話時,由於太過緊張,手指死死捏著褲管。也由於緊張,不曾注意那本書自始至終未翻動一頁。
屋頂上傳來些微輕響,似有野貓穿行而過。鐵英正覺氣氛沉凝得令人窒息,那人終於合上書卷,淡淡說道:“進來。”
窗戶吱呀一下開了,一個人影迅捷無倫地掠進屋內。
來者其貌不揚,若非極瘦身形令人側目,那張臉即便看上十回八回也不會讓人留下印象。他反手關上窗戶,走到顏少青跟前,躬身說道:“閣主。”
顏少青一瞥窗戶,說道:“你也進來。”
幾道吸氣聲後,另一個人影從屋頂翻了進來,磨磨蹭蹭挨到顏少青跟前,低聲下氣道:“十二給義父請安。”
這一個卻是漂亮公子,鐵英心下感歎:以此樣貌,再加上不錯的輕功造詣,想必也是江湖中一等一的人物,聯想諸事無成、家破人亡的自己,心中隻覺澀然。
顏少青麵無表情地說道:“你此刻應在關外。”
嵐山閣十一當家悠子期和十二當家沐亭之齊齊跪倒在地。
“屬下懇請閣主責罰。”
“不關十一的事,十二自甘受罰。”
顏少青心思不在這頭,揮手道:“事情辦完,自去左護法處領罰。”兩人俯首領命。顏少青轉而言道:“不過,你們兩個在也好。”
兩人麵麵相覷。沐亭之拉著悠子期站起來,小心翼翼地問:“義父,出甚麼事了?”往四周望了望,又問:“怎麼不見……”
從鐵英手裏接過河北水路及陸路分布圖,顏少青打斷他道:“婆羅教分布在河北的勢力較為集中,我們時間緊迫,來不及召集閣內高手,暫時隻得借助外力。”
攤平地圖,指著幾處一一說道:“這是滄水寨勢力範圍,他們擅長水性,可以潛在水底,鑿穿過往船隻;這是岐黃門,門人多會陣法,叫他們想些掩人耳目的法子,混進教內;此處是騰龍寨,掌管河北通往外界的河運碼頭……”
沐亭之呆了呆。義父處事向以冷靜自恃,不到萬不得已,絕不驚動旁人,今日卻是怎麼了?河北黑道勢力甚是駁雜,互相嫌隙已久,用得不好,便是一盤散沙,如此情況下,還要委以重任,這不得不令他心生疑竇。
見他走神,顏少青手指在桌上扣了扣:“十二,可聽清了。”
沐亭之立即道:“聽清了,可是義父,這麼大費周章,到底所謂何事啊?”
一霎時,漆黑的瞳孔閃過熠熠冷光。還是悠子期機敏,拱手道:“屬下這就去安排。”拽著滿臉茫然的沐亭之,飛也似地退下了。
***
翌日酒宴過後,杜迎風便被安置在暖閣裏,名義上是作客,實則為軟禁。
幾株梅樹在院中靜靜綻放,清風明日,相得益彰,撇開暗處若幹守衛不談,倒是個清靜雅致的地方。杜迎風倚在榻上暗暗揣測:這幾日將宅子裏外探得透徹,竟沒半分繭人行跡,難道已被拓跋宇轉移,還是宅內另有機關?
搖了搖酒杯,又想:拓跋宇目的既已得逞,還留他何用?是要拿他要挾萬劍山莊,亦或是單純地想折磨他?
越想問題越多,酒也喝得愈多,直到酒壺空了,腦中依然沒有頭緒,杜迎風扯鬆衣襟,吹著冷風,試圖令自己清醒過來。
拓跋宇踏入暖閣時,便見他一副微醺的模樣,忍不住歎道:“杜公子是拿我這當酒莊麼。”
杜迎風眼也不抬,道:“怎麼,堂堂婆羅教教主竟如此小氣,飲你兩盅酒就心疼了。”
拓跋宇踱到榻前,細細打量他道:“你和自己情郎說話,也是這般夾槍帶棍麼。”
杜迎風唰地坐起。那日兩人欲行燕好之事,被這礙事的撞見,接著便沒了下文。心下驚怒:這混賬將小爺的好事攪黃了,還沒同他算賬。
他起得匆忙,不料到衣襟鬆垮垮地搭在身上,稍有動作,便滑落半邊。
拓跋宇目光大喇喇地瞟過來,削肩素腰,固然教人心動,而衣袍下伸出的一雙皓足,則更惹人注目。他身居高位,賞過美人纖足不知凡幾,從未見過如這般骨肉勻稱,十趾纖潤的佳品。
見他眼神有異,杜迎風不動聲色地理好衣襟,起身著上鞋襪,開口道:“小爺向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教主聽不入耳,便請罷。”
自己才剛坐下,對方便下起逐客令,拓跋宇牽唇笑道:“這宅邸是本座花了重金買下,院中一奴一仆,一草一木皆歸本座所有,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你。”
杜迎風冷眼相對:“你當真以為擄了本少爺來,便可以有恃無恐?”
拓跋宇笑得意味深長:“倘若杜三少仍是當初的杜三少,自然無人敢動。”
知他話中所指,正是自己體內的蠱毒,杜迎風眸光暗了暗。拓跋宇點到即止,也不過多放肆,歎道:“初見時,你還擺個笑臉給我看,相處多了,卻反而……”
杜迎風搬過枕頭,又朝榻上躺了下去。拓跋宇知道這招有些小人之嫌,歎道:“這蠱毒本來就不是針對你,昨日忙碌,沒空給你解去,這不一早就趕來了。”
見他仍將臉埋在裏側,拓跋宇趨步走近,不提防被人握住手腕狠狠摔在床上。
一支發簪刺來,直指眉心。望著那雙精光四射的眼睛,他苦笑:“看來當真低估了你,告訴我,是何時恢複的?”
杜迎風反問:“繭人藏在哪裏?”
拓跋宇受人所製,似乎一點不著急,自下而上打量他的眉眼,笑道:“你肯留下來,原來不是為了解藥。”輕歎一聲,又道:“那日你搶去骨塤,還道是你喜歡,也原來不是,看來杜公子的心意,本座從來沒把握清楚。”
精繡的衣袍鋪滿身下,紅得甚是刺目,杜迎風額頭突突地跳:“它是否還在此處,還是已被你轉移?”
拓跋宇瞧他額頭滲出細汗,輕笑道:“何必著急。”
強行凝聚的真氣便要潰散,多說一字,痛苦便加劇一分,杜迎風如何不急?咬牙道:“教主要以自己性命換那怪物?其間孰輕孰貴,可要拿捏清楚。”
麵對威脅,拓跋宇不怒反笑。
杜迎風強咽喉嚨裏翻湧上來的一股腥甜,眯著眼睛看他。
拓跋宇緩緩地道:“小時候父親從大宛國得來數匹良駒,分賞給家裏的嫡係弟兄,我看中叔叔手裏那匹,他卻不肯割愛,你猜結果如何?”
杜迎風道:“別廢話。”抬手將發簪送近半寸。
不顧鮮血涔涔而下,拓跋宇兀自說道:“我令人夜間盜馬,砍下馬頭,掛在那位叔叔的房門外。”接著轉過眼珠,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之人:“本座相中之物,除非自甘舍棄,否則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杜迎風心中咯噔一下,分不清他所指是繭人,亦是自己。分神之際,手腕一痛,被人按倒在床。登時氣血翻湧,猛地噴出一口血來。
拓跋宇將那支白玉發簪丟在一旁,俯下身,輕輕拭去他唇邊的血跡,道:“本座要騎的馬,性子再烈,也將慢慢馴服。”
這話既露骨、又下流,杜迎風咬緊牙關,不予理會。
笑了笑,拓跋宇又道:“不過本座認為,強逼得來的始終是落了下品,這等風月之事,總要你情我願才有意思,那個男人能給你歡愉,本座加倍給你。”
杜迎風冷聲道:“我以為……你要的是萬劍山莊。”
拓跋宇道:“沒有杜三少的萬劍山莊,和一柄空鞘寶劍有何兩樣?”
雖是抬舉的話,這種情形之下,杜迎風實在高興不起來。拓跋宇見他伏著不動,得寸進尺地摸了摸他的頸項,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一聲咳嗽,有個聲音道:“教主,屬下有要事稟告。”
拓跋宇被人打斷興致,心下震怒:“天大的事,也留待明日再議!”
那人苦悶道:“稟告教主……還真是天大的事。”
拓跋宇站起身來,伸手理了理衣襟,開門走了出去:“去書房談。”
前來稟告的是教中右使,替他管理婆羅教在中原的生意,行事很是穩妥。兩人進了書房,右使便跪下來:“屬下辦事不利,請教主責罰。”
拓跋宇眉頭皺了起來:“出甚麼事了。”
右使額頭抵地,回稟道:“出往關外的兩艘貨船被劫了。”
哐——
桌上的墨硯當即被砸個粉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