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人情易懂,君心難測  第廿三回:藤為蛟龍石做台,翻掌為雲覆手雨(上)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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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迎風被人架著出來,才發現此地竟是一處奢華至極的宅邸,不禁暗暗咂舌:這拓跋宇和蘇傲當真是有幾分相像,不然自己也不至於做那夢了。
    轉念想道:兩年來繭人在江湖中銷聲匿跡,他多方查探,皆沒線索,滿擬那怪物已隨著高昌地宮的陷落而覆滅,沒料到此行誤打誤撞,又發現它的蹤跡。
    庾蕭寒必然清楚它的來曆,是以除了鎮威鏢局以外,又請了劍魔以及邵、月兩位高手護送。先時便有消息稱玉茗山莊和遼商接觸頻繁,近日觀察鎮威鏢局行鏢的路徑,是往河北鎮州而去,這便與他的猜測不謀而合——這趟鏢,確實是走往關外。
    以袁天罡詭詐,能在高昌地宮設下九星連珠陣,難保不會在其它地方留有餘手。庾蕭寒和遼國間的交易,莫非也是由他謀劃?究竟出於何種目的,這人竟連死後之事都要算計?而拓跋宇又在其中作甚麼角色?
    半刻間想到這許多事,心中亂亂地沒有頭緒,抬起眼來,發現自己正被押往大牢,大聲叱道:“你們這兩個膽大妄為的奴才,教主吩咐你們好生伺候小爺,卻為何到這鬼地方來?”
    見他忽然大罵,兩個教徒登時懵了,均想:教主盛怒之下,說出來的豈非都是反話?往這人打量了幾眼,見他相貌不俗,怕真是甚麼貴客,不敢給他上木枷,隻把牢門落了鎖,留下一人把守,另一個飛也似地跑了出去。
    杜迎風哎喲一聲,捂著肚子彎下腰去。那教徒慌了神,在門外問道:“你幹麼?”
    杜迎風沒吭聲,隻伸手指了指肚子。那教徒瞧他滿頭是汗,以為是中了毒。此刻尚沒摸清教主的心思,不敢教他有所差錯,迅速打開牢門,向前走去。
    趁其不備,杜迎風輕而易舉地點中他穴道,而後奔出牢房,躲著守衛在院中逛了兩圈。正在尋找繭人蹤跡,忽然聽見書房中有人說話。
    他貼牆走近,在窗紙上戳開一個洞孔,往內瞧時,發現拓跋宇正在和人密談。
    拓跋宇坐在椅上,手指輕叩桌沿:“中原並非久留之地,既然任務完成,何不早些回去。”
    背光處傳來一道冷哼:“急著趕人走,難道教主想要獨吞這份功勞?”
    杜迎風眯了眯眼,逆光中看見一張泥塑般木訥的臉,正是玉泉宮宮主千魂。
    拓跋宇不置可否地道:“玉泉宮原本就不必摻合進來,辦成這件事,一個婆羅教已經足夠。”
    千魂的眼神沉了沉,道:“君上派我前來協助,自然有其用意,況且在半路上,玉泉宮確實轉移了鎮威鏢局大部分的視線。”
    拓跋宇道:“這些都無關緊要,進了五仙陣,任是劍魔還是劍仙,都插翅難飛。”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又道:“那老頑童打草驚蛇,險些壞了本座大事,你玉泉宮倒還知道收斂。”
    這番話大是瞧不起人,千魂冷冷地道:“教主若沒差遣,千魂便先行告退了!”
    拓跋宇笑臉相送:“宮主慢走。”千魂含怒而去,過不多時,門外又有人求見。
    拓跋宇抬眼道:“進來。”
    一個教徒慌慌張張地跑進來:“教主,那杜公子要如何處置?”
    拓跋宇怔了怔,道:“不是吩咐你們——”話到半途,突然撫額笑了起來。
    那教徒原先就有些糊塗,當下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拓跋宇笑了幾聲,說道:“吩咐你們好生伺候,便不要怠慢他,凡是本座屋裏有的,統統給他置辦一份。”
    想到自己擅作主張將人送進牢裏,那教徒便嚇得汗流浹背。拓跋宇問道:“懂了麼?”教徒抖著腿道:“懂了。”
    杜迎風聽得啼笑皆非,他敢保證,拓跋宇的原意絕對不是這個意思。見那教徒撒腿跑開,他輕手輕腳地離開書房,往牢房而去。
    手腕剛套進鐵鏈,那看守他的教徒便醒了,懵懂問道:“這是怎麼了,你不是肚痛麼?”杜迎風言之鑿鑿:“誰知道你們投得甚麼毒,幸而小爺身強體健,才沒中招。”
    那教徒待要反駁,卻見同伴臉色慘白地奔進牢裏,一麵給杜迎風鬆綁,一麵轉述教主原話。得知這事,那人也驀地白了臉色。
    杜迎風知道始末,雙手環胸道:“原來這就是婆羅教待客之道,今日算是領教了。”
    拓跋宇緩步下樓,順手將鬥篷交給身旁的小廝,聞言笑道:“下屬蠻俗無禮,教杜公子看笑話了。”兩個教徒見到教主,立即跪下請罪。
    拓跋宇一揮手道:“去吩咐廚房準備酒席。”
    兩人如蒙大赦,飛奔而去。揮退小廝,拓跋宇親入牢房,向他伸手道:“不知杜公子可肯賞光?”
    杜迎風並不領情,一動不動地道:“我早已說過,教主要做生意,自可以去萬劍山莊,我這沒有便宜可討。”
    拓跋宇也不嫌尷尬,收回手道:“先時是我魯莽,這酒席便權當向你賠罪,如何?”
    杜迎風道:“真要心懷誠意,教主就將貨物歸還給鎮威鏢局。”
    拓跋宇傾身靠近,問道:“杜三少要替鎮威鏢局護鏢?”
    兩人身影在牆上重疊,杜迎風不自在地轉開頭:“若非受人之托,小爺犯不著蹚這渾水。”
    他護的是對司空淵的承諾,而非鏢貨,隻要鎮威鏢局有一人健在,便要護得人貨兩全。是以他才留下同拓跋宇周旋。
    拓跋宇挑起他肩頭上的一撮長發,笑道:“杜公子怕是忘了,此刻你亦是自身難保。”
    杜迎風眯了眯眼:“若沒記錯,教主剛才還邀我喝酒。”
    盯著他肆無忌憚的笑容,拓跋宇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杜公子,請罷!”
    ***
    生隆客棧建在昌秢鎮東頭,原本一天難有幾個閑客,近日鎮上不知鬧了甚麼大事,來來去去添了許多生麵孔。這些人打扮各異,三教九流皆有,統統聚集在此,生意雖是火了,但總教人心有不寧,店小二是個怕事的,平日除去端茶遞水,便縮在後堂裏不出來。
    這日戌時,鎮上降了一場大雪,廳內燒了炭盆,依然止不住寒風肆虐。鄰窗那桌有人叫道:“小二,酒飯怎地還不上?要餓死人啊。”
    這人滿臉虯髯,說話時,連將手邊兵刃拍得梆梆作響。小二從後堂奔出,嘴裏叫道:“來了,來了!”一時情急,沒留意腳下,給誰絆了一跤。
    他坐在地上哼唧喊痛,眾人瞧酒食撒得他滿臉,都哄笑起來。那濃髯大漢罵道:“忒地沒用,叫個狗腿絆了!”
    小二苦笑著收拾摔碎的碗盤,不提防被人拎住衣領,按在了桌上,頭頂上有個聲音怒道:“熊瞎子,你罵誰?”
    那濃髯大漢天生神力,平日使三把銅鐧,江湖上慣稱他為‘熊三鐧’,不過目力不濟,總要睜圓了眼睛才能看清別人長相,便又得了個戲稱‘熊瞎子’。隻見他瞪大眼道:“老子愛罵誰罵誰,算命的管不著!”
    小二轉過臉來,見攥在衣領上的那隻手甚是削瘦,大拇指上套著個扳指,刻著陰陽魚的圖案。再往上瞧,這人留著一把山羊胡子,目中幽光閃爍,光看麵相,便不是好相與的。
    他眼力不差,這人名叫霍衝,外號‘惡卜毒舌’,在江湖中是出了名的刁鑽,平日替人卜卦,便從未有過好話,此刻被人辱罵,怎受得住這惡氣,喝道:“熊三鐧,我瞧你今日印堂發黑,必有血光之禍!”
    濃髯大漢一聽,拍案而起:“果然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眼瞧這兩人少不得有場惡鬥,有個美貌道姑起哄道:“吵甚麼,教貧道來說,直接抄家夥便是,看是熊瞎子的鐧快,還是算命的劍利。”
    這道姑雖然身披道袍,卻露著大截白生生的頸項,引得旁人十分眼饞。她這狐媚模樣不討濃髯大漢的喜,話卻說到他心坎上,喝道:“狐媚子說得對,你這張嘴沒遮沒攔,今日爺爺就叫它乖乖地閉緊了。”
    那道姑嬌嗔一聲,轉而笑道:“這大冷天的,兩位較量一場,也好給大夥瞧個熱鬧啊。”
    旁人大聲應和。店小二趁人不備,掙脫了束縛,骨碌碌從桌子下滾了開去,逃進後堂廚房之中。眾人大笑聲中,客棧的兩扇木門竟自開了。
    冷風掃進廳堂,眾人都縮了縮脖子。那濃髯大漢呸地罵道:“媽的,哪個直娘賊……”說著往外看去。
    門外杵著一名少年,大雪在他身上鋪了厚厚一層,他眨了眨眼,睫毛上便有雪粒落了下來,脆生生地道:“小二哥,我要投棧。”
    小二的聲音從後堂傳出:“客官請自便罷。”
    幾十道目光落在身上,那少年渾不在意,拍了拍鬥篷上的雪沫,緩步走了進來。油燈在風中撲朔不定,火光投在他寬大的外衣上,映出一片暗紅色澤。
    霍衝暫緩和熊三鐧之間惡鬥,向那少年笑道:“這位小哥,瞧您眼神渙散,近日必定萬事不順,不妨聽在下一言,由此消災避難啊。”
    那少年找了張空桌,慢慢坐了下來。他對這些話充耳不聞,環顧四周,徑自說道:“這附近七寨九門的弟兄都來齊了罷。”
    此話一出,人人為之色變。那道姑怔了怔,忽然掩嘴笑道:“這小孩真是龍王爺打哈欠——口氣不小啊!”
    眾人登時哄笑起來。
    那少年似乎麵有苦色,皺了皺眉,自袖子裏摸出一塊玉佩,喀地擺在桌上。他再又問道:“七寨九門的弟兄,都來齊了罷?”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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