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人情易懂,君心難測  第廿一回:幽徑通玄現五毒,奇術馭陣埋心蠱(二)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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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水自石隙流出山洞,彙入溪流。一頭雄鷹俯衝而下,在河邊盤旋一圈,落到顏少青袖上。他輕撫鷹羽,那鷹雙翅一展,又如利箭般竄了出去。
    顏少青仰起頭來,見大雨漂泊而下,眉間微微攏起。自兩人分開,已過去三個時辰,不說鏢隊蹤影全無,便連杜迎風也失了聯係。
    他沉吟半響,忽見小溪中漂來一條衣帶。從水中抄起一看,見這衣帶白底裏透著金線,正是當日杜迎風所用之物。
    顏少青握著腰帶,轉往溪流上遊行去,穿過茂林,又行數裏,見有好幾十人正在溪水旁紮營,這些人短打裝扮,身後停著鏢車馬匹,正是鎮威鏢局一行。
    他未刻意隱藏聲息,走得幾步,便引起對方警覺。前方走來兩人,向他拱手道:“閣下請留步。”
    顏少青罔若未聞,徑直前行。
    那兩人後退兩步,伸手攔住他道:“這裏靠近溪流,地麵泥濘,十分不好走,閣下還是繞路罷。”語氣雖仍有禮,舉止卻是強硬。
    顏少青身形一幌,衣襟自兩人臂旁擦過,人已在半丈開外。
    兩人登時懵然,全不知他施展的是何種功夫。
    月如嬌驚覺車外殺氣蔽天,竄出窗外,喝道:“甚麼人?”
    雨簾之下,那人緩步而來,麵上毫無表情。眾人見他眸光冰冷,知道來者不善,紛紛拿起兵刃,圍了上來。
    鐵寒秋走上兩步,拱手道:“閣下是來尋杜三少?”他曾見過兩人同桌飲酒,是以才有此一問。
    顏少青一點頭,問道:“他人在哪裏。”
    鐵寒秋不答反問:“閣下是他甚麼人?”
    顏少青道:“家人。”
    寥寥兩字,卻足以表明兩人關係密切。鐵寒秋心思縝密,稍加猜想,便知對方為何找來,歎道:“可惜閣下的家人和鐵某的家人,如今都下落不明。”
    顏少青道:“他答應了救鐵英?”
    兩道冷峻目光直逼而來,鐵寒秋呼吸一窒,心髒一陣莫名其妙的抽痛,喘了一口氣才道:“若非是為犬子逼毒,杜三少也不至於下落不明。”他是光明磊落的性子,當下將遭遇偷襲之事全盤托出,言語間萬分陳懇,但盼這位杜三少的家人能夠協同尋找兩人下落。
    顏少青凝視他雙目,見他眸光坦然,毫無說謊痕跡,一頷首,轉身離去。
    鐵寒秋道:“閣下不和我們一起找人?”
    顏少青並不回身,淡淡說道:“不必,若找不回他來,我再來取你性命。”
    這句話如當頭棒喝,鐵寒秋待要質問,眼前卻哪裏還有對方身影?
    ***
    杜、鐵二人在林中飛奔,杜迎風忽然問道:“你被蠍子蟄過沒有?”
    鐵英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道:“小……小時候被蟄過一回,好幾日才消腫,怎麼啦?”
    杜迎風道:“這回要是被蟄,無須等那麼多時日了。”
    鐵英還道他有甚麼消腫良方,愣愣看著對方。杜迎風笑道:“這麼一大群撲過來,保管我們屍骨無存,還提哪門子消腫的事?”
    鐵英腳下蹌踉,險些沒滾下坡去。杜迎風兀自道:“可惜我那調皮搗蛋的妙兒妹子不在,不然可樂個沒完,還有蘇傲那混人,頂喜歡擺弄這些蛇蠍,要是見到,不知怎樣愛不釋手。”
    眼下境況堪虞,鐵英卻噗嗤一聲道:“你認識的怪人真多,世上怎會有人喜歡和毒物為伍,是嫌命太長麼?”
    杜迎風同他閑聊:“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說到煉毒,那姓蘇的自稱第二,便沒人敢稱第一。”
    鐵英悠然神往,說道:“改日有機會,定要結識一番。”
    杜迎風看了他一眼道:“見那渾人幹甚麼?見了他,一準沒好事。”誰能料到,數年之後,竟是一語成讖。但此刻鐵英仍是少年心性,哼地一聲,滿臉不屑。
    兩人東拉西扯說了一大通話,蠍群已被甩開丈遠。鐵英籲了口氣道:“幸虧跑得快。”得意不過片刻,前方突有蠍群壓來,幾乎占去半邊山野,兩人腹背受敵,無路可逃。
    鐵英聲音發顫,問道:“現下怎麼辦?”
    杜迎風揮劍砍斷樹木,踢入水中,跟著將鐵英帶上浮木,往前漂流。蠍子畏水,不敢追近,隻在岸邊徘徊。鐵英身上脫力,精力尤盛,朝岸上大叫:“來呀!怎麼不追來?”
    杜迎風嘿地一聲笑。
    溪流愈見湍急,再往前便是懸崖瀑布,鐵英轉過身來,嚇得閉住眼睛。杜迎風長劍回撩,掃開蠍群,足底在浮木一踏,躍回岸堤。麵對蠍群,鐵英手足懼軟,再不敢出言放肆,耷拉著臉,跟著杜迎風不住逃命。
    轉瞬工夫,蠍群便即追到。杜迎風道:“幾隻小蟲,敢攔小爺去路?”右掌往前輕送,青焰吞吐之際,數百隻蠍子登時斃命。蠍群攝於威勢,在近處爬搔亂走,始終不敢靠近。
    初見他施展九轉丹魂經神功,鐵英驚得講不出話來。
    杜迎風捂住胸口,艱難地道:“愣甚麼,快走。”強行運功,導致真氣逆行,沒走幾步,便噴出一口血來。
    血腥氣引得蠍子蠢蠢欲動,蠍群越圍越攏,數千條蠆尾揵然上卷,猶如勾魂獄使。鐵英六神無主,暗道:沒來由地要出來遊曆江湖,從家中巴巴地跑這鬼地方來,卻要葬身蠍腹。
    正是惶然無計,忽然空中降下劈天也似的一聲鷹啼。蟲鳥本是天敵,蠍子再毒,始終懼怕那一雙鳥喙,來時聲威赫赫,這會卻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鐵英不敢置信,叫道:“我們得救了……喂,杜三少,三少?!”
    杜迎風以長劍支撐身體,身子搖了幾下,欲往下倒。鐵英慌忙將他攙扶起來,又叫:“你怎麼啦?別嚇唬我!”
    杜迎風長睫顫動,努力睜開眼來道:“找個地方……”
    雖是青天白日,樹林卻籠罩在一片詭異氣氛之中。鐵英找到一處洞窟,扶他入洞躺下,又尋了些枯枝堵在洞口,倘若蠍群接近,便放火點燃。
    杜迎風傷勢漸重,無法自行運功療傷。鐵英向來衣來伸手,這回吃得些苦頭,倒也知道照顧人,脫了外袍蓋在他身上,伸手探了探他額頭,‘啊’地一聲道:“好燙!”
    杜迎風露出苦笑。
    九轉丹魂經和天魔毒經天性相克,平日依賴於強大內力而和睦共存,眼下這股內力被封丹田之內,兩大神功失了約束,便如脫韁野馬,在體內橫衝亂撞。
    鐵英見他額頭間有兩股黑氣相持不下,又見他渾身滾燙,急得沒了主意,問道:“我怎麼才能幫你?”
    杜迎風道:“你唱個曲兒,小爺聽高興了,便可大愈。”
    鐵英急得渾身出汗,見他沒心沒肺地開玩笑,冷下臉道:“我不會唱曲。”
    杜迎風笑著看他一眼,雙目閉起,安靜躺著。鐵英心裏惶急,想了半天,支支吾吾地問道:“你……你餓麼,有甚麼想吃的、想喝的?”
    杜迎風被這小孩逗笑了,睜開眼道:“我想要醇酒佳釀、山珍海味。”
    鐵英呐呐地道:“這會兒真是沒轍。”沉吟片刻,去洞窟附近的溪灘上挖了幾隻青蟹,洗盡泥土,串了兩串,架起火堆,把青蟹烤熟了,遞給他道:“隻有這個,湊合吃罷。”
    杜迎風隨意嚐了兩口,笑道:“不錯。”
    鐵英坐回他跟前,透過火光凝視他臉,更覺俊逸不凡。他怔怔地道:“你有意中人麼?”這句話問出,自己先鬧了個紅臉,所幸對方意識模糊,沒瞧見他的窘狀。
    耳邊聽那人吟道:“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
    鐵英啐了聲:“還想著酒呢,真是酒鬼。”
    杜迎風低聲道:“他和這酒一樣,醇馥幽鬱,教人醉生夢死。”
    鐵英心中一跳,暗道:甚麼樣的女子,才能得他這般傾心?半晌沒等到下文,抬眸一看,原來對方已闔眼睡著,輕輕搖晃他身子,叫道:“你別睡啊!”
    杜迎風睜開眼來,舒了口氣。
    鐵英繼又問道:“那女子甚麼門第,甚麼樣貌?”
    嵐山閣閣主權勢滔天,要說門第,他是天子母舅,要說樣貌,自也萬中無一。杜迎風笑道:“倘若你找些酒來,我便告訴你。”
    這荒郊野嶺哪裏有酒?鐵英臭著一張臉道:“又不搶你的,說說都不行。”
    杜迎風笑著不接話。他稍覺好些,便坐起療傷。說是療傷,卻也徒勞無力,勉強提了一絲真氣,教頭腦清醒一些。
    鐵英不敢打擾,走到洞口,探頭向外張望,風中傳來幾聲啼叫,抬起頭來,見空中有個芝麻大小的黑點向他俯衝而來,不過彈指工夫,那黑點便到近前。鐵英凝目一看,正是先前替他二人解圍的鷹隼。
    這鷹體型不大,鐵喙如鉤,雙目冷冽,大喇喇地站在鐵英跟前,眼中似有不屑之意。鐵英隻盼它別驚擾那人療傷,堵住洞口,不住揮袖驅趕。
    那鷹雙翅一擊,往他麵上撲來。鐵英怕被啄瞎雙眼,慌忙中捂住頭臉。哪料那鷹刁滑無比,唰地一下,自他身側的空隙竄入洞內。
    鐵英大駭失色,立即追了進去。見那鷹老老實實落在地下,杜迎風正拿蟹肉喂它,這才抹了把汗。
    見一人一鷹相處地十分融洽,鐵英小聲咕噥道:“怎麼這鷹好像和你相熟?”
    杜迎風罔若未聞,一麵喂鷹,一麵斟酌境況。嵐山閣馴養的鷹隼,他自然熟極,何況這一頭又是那人隨身信使,隔三差五投食遞肉,豈有不親之理。它既在此,那人必在附近,隻是迫於無奈,進不得陣來。
    但為何鷹能進來,人卻不能?細思其中原因,忘把蟹肉投入火中,柴火噼啪一聲,他驚醒道:“是了,這是五仙陣,除卻蟲蟻飛禽,任何活物皆沒法自行進出,水中無魚,螃蟹卻算蟲豸,是以才存於陣中。”
    五仙陣共有五處陣眼,分別為碧蟾、蒼蛛、白蜈、赤蛇、黑蠍。黑蠍陣湊巧為顏少青豢養的鷹隼所破,其餘陣眼卻不知安在何處。
    鐵英聽他自言自語,似是破解了陣法關鍵,但眉頭不展,又似遇上了更大難題。杜迎風武功造詣極高,在玄門陣法的領悟上,卻不及他師兄沈遙雲。望著火堆苦思良策,良久沒個主意,一見鷹腿綁著竹筒,伸手摘了下來,取下發簪,挑出紙卷,上麵赫然寫道:溪下懸瀑,煙籠之處。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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