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人情易懂,君心難測  第十七回:仗劍千裏行四海,最難義俠濟山河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8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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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來到馬車之前,說道:“請司空前輩救我兒一命,事後無論有何差遣,鐵某定當效勞。”
    幾名鏢師同時上前,拱手求情。邵一朵也道:“司空前輩,這孩子即便有些驕縱,可秉性純良,就此夭折,未免太過於可惜了。”
    車中始終無話。過得片晌,終於有個聲音道:“老夫愛莫能助。”
    此話一出,鐵寒秋臉上盡是失望之色。暗責自己方才猶豫不決,害得兒子命在旦夕,抱著鐵英跪到車前,單手撐地道:“前輩若是不答應,鐵某就此長跪不起。”
    車中靜默片刻,傳出一聲長歎,顯是不願多談。鐵寒秋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轉頭走到杜迎風身前,說道:“杜公子,先前多有得罪,還望你大人大量,不要計較。”
    杜迎風雙眸輕眯,微笑道:“你想求我救你的兒子?”
    鐵寒秋直言不諱:“正是。”
    望了望他懷中的鐵英,杜迎風不疾不徐地道:“你如何肯定我救得了他。”
    鐵寒秋苦笑著道“我無法肯定,可但凡有半分希望,我都不會放棄。隻要杜公子答應,不論成敗與否,鐵某都將重金酬謝。”
    杜迎風道:“我像是缺錢的人麼。”
    鐵寒秋道:“那麼杜公子有甚麼缺的?”
    杜迎風正色道:“我甚麼都不缺。”
    鐵英忍無可忍,叫道:“爹,不要求他!”
    鐵寒秋低頭道:“你別說話……”
    鐵英道:“我不要他救!”
    杜迎風揚起眉毛道:“都成這幅模樣了,還要逞嘴皮子,你不要小爺救,小爺就偏要救。”兩指一駢,探了探少年腕脈,接著道:“將他放在車上,然後準備兩壇烈酒。”
    他態度轉變太快,大出眾人意料。鐵寒秋大喜過望,忙命人張羅起來。兩女讓出自己的馬車,鐵英被除去上衣,躺在幹淨的被褥上。
    杜迎風掀開車簾,轉身道:“兩個時辰之內,不要進來打擾。”說著不等眾人反應,便背過身去,跨入車內。
    鏢隊就地紮營,開始生火做飯。這時天色已晚,夕陽揉在霧靄之中,四周朦朦朧朧,十分昏暗。為防突襲,鏢師用細繩穿了鈴鐺,掛在鏢車周圍。
    鐵寒秋守在車前,怔怔望著鈴鐺上反射的金光。月如嬌盛了碗熱湯過來,他搖頭道:“你們用罷,我吃不下。”
    女子在他身旁坐了下來,抬頭上望,但見滿天紅雲在西邊漸漸收攏。她說道:“你不要記恨老爺子,他這樣做,定然有他的苦衷。”頓了頓,又道:“那家夥既然答應救治鐵英,就必有把握。”
    鐵寒秋嘴唇掀動,半天沒說出話來。
    月如嬌道:“不過,或許隻是他隨口答應也說不定。”說著露出個調皮笑容。
    鐵寒秋無奈道:“當下也唯有靠他了。”歎了口氣,端起湯碗喝了口,忽然又道:“不過有件事十分奇怪。”
    月如嬌問道:“甚麼事?”
    鐵寒秋道:“我記得在客棧裏,還有個男子和他一道,這會兒卻沒見著人。”
    月如嬌多數時間待在馬車裏,並不知道他說的是甚麼人,隨口道:“可能是怕林中有危險,便沒跟來罷。”
    鐵寒秋皺起眉道:”當真如此麼?”
    ***
    樹林深處,顏少青正緩步而行。行得半裏,俯下身來,伸手撥開草葉,見矮草間沾著幾點殷紅,一路向前延伸。
    林中雖然遍布瘴氣,卻也梅香襲人。又行半裏,香氣之中夾著一絲硫磺氣味,自西北方迎麵飄來。顏少青加快腳步,行到深處,果見數十株梅花樹合抱著一池泉水。
    水汽將四周襯得仙境也似。顏少青走近池邊,道:“你果然受傷了。”
    水霧中有人問道:“為何阻我行事?”
    顏少青並不作答。
    那人笑了兩聲,繼續道:“這一批紅貨,人人眼紅,你也想分一杯羹?”
    顏少青道:“車上的貨價值連城,誰都想要得到,可惜僧多粥少。”
    那人掬一捧池水,看著水流自指縫間流走,說道:“奉勸閣下一句,握不住的東西,就要趁早放手。”
    顏少青道:“看來你的胃口很大,想要獨吞。”
    那人道:“難道閣下是來尋求合作?”
    顏少青道:“那要看我能分到多少。”
    那人怔了怔,突然發出一陣大笑,笑聲止時,沉下臉道:“看來你並非是來尋求合作,而是跑來套話的。”
    顏少青知道自己問錯了話,索性不再囉嗦,手探腰間,摘下一柄短刀來。
    這柄短刀十分樸實,從刀柄到刀尖,沒有任何顯眼之處。那人盯著看了一陣,忽然掌拍水麵,擊得水珠四飛。
    顏少青揮刀一擋,隻聽得哐地一聲,刀身向內凹進。他渾不在意,腳踏水麵,奔到敵人麵前,淩厲的刀鋒破開霧氣,往前直削。
    暮光投射刀麵,映出一雙冷戾嗜血的眸。
    那人冷笑一聲,身子後仰,躲開一招。紅衫在水麵鋪開,猶如浸了半池鮮血。顏少青挺刀再刺。眼見刀到,那人蓄起真力,沉下水麵。顏少青手腕微動,短刀跟著沒下水去。
    遠處水花亂濺,一道紅影竄出水麵,冷聲道:“好快的身手……”話未說完,突然臉色大變。顏少青轉眼追上,一刀刺來。
    那人右手兩指疾彈,反推刀刃。若在平時,這招足夠製敵,可當下他受了內傷,真力無法運行自如,雖將短刀彈偏稍許,刀身攜帶的勁力,卻震得虎口發麻。
    他不露聲色,飄然落到岸上。
    顏少青倒未再追,和他隔岸對峙。那人冷眯著雙眼,似在揣摩他的來曆,問道:“閣下是誰?”
    顏少青淡淡答道:“你不必知道。”
    見他這般目中無人,那人冷哼一聲,衣袖橫掃,揮起大片水幕。顏少青站在岸邊,隻見水幕中摻雜了幾點銀光,向疾襲而來。
    他輕功天下無雙,要躲開自是不難,一轉身到了樹後,垂目看時,見樹幹上釘著兩枚冰淩,而那人已逃得無影無蹤。
    ***
    邵一朵沏了兩碗茶,將其中一杯推到矮幾對麵。
    司空淵端起嚐了一口,點頭道:“手藝沒退步。”
    邵一朵低頭淺笑:“老爺子真是好記性,還記得八年前我為您沏過茶。”
    司空淵歎道:“老了,許多事都淡忘了。”
    邵一朵撥著發簪上垂下的瓔珞珠子,笑道:“承蒙老爺子還記得我這碗茶的味道。”
    司空淵閉上眼道:“這手藝是喬伊傳下的,你是她的侄女,但凡和她相關的一切,我都不會忘記。”
    邵一朵歎息。她的姨娘,綾波仙子杜喬伊,當年為了摘取火焰果而身染火毒,最終辭世而去。這件事是司空淵心中的一根刺,她又何曾願意提及?劍魔雖然可駭可畏,也曾有過一腔柔腸,隻是隨著杜喬伊的逝去,這幾分柔軟心腸也變得堅如磐石了。
    司空淵活了這把歲數,豈會猜不到她來的目的,問道:“你是替鐵英來說情?難道杜家小子沒救他?”
    邵一朵道:“杜三少是俠義之人,已經答應救治鐵英。”
    司空淵問道:“既然如此,你還來做甚麼?”
    頓了頓,邵一朵才道:“我相信老爺子亦是俠義之人,隻是有些苦衷……”
    司空淵打斷她道:“沒有甚麼苦衷,我隻是不想管閑事而已。”
    邵一朵皺眉道:“舉手之勞,怎能叫是閑事?”
    “舉手之勞?”司空淵反問道:“你可知鐵英受了甚麼內傷?”
    邵一朵從這話當中聽出蹊蹺來,問道:“這傷……”
    司空淵盤膝閉目,籲了口氣:“這是婆羅教派的貫心掌,毒性非比尋常,即使是我,也沒把握把人救活。”
    邵一朵還待再問,他打個手勢,示意她聽下去:“替人推宮過穴,本身就是將毒性過到自己身上,既耗時、又耗力,倘若有半分不慎,雙方都會遭遇不測,兼之貫心掌毒性極烈,除非是百毒不侵之軀,否則……”說到這裏,便閉口不言。
    邵一朵聽得心驚膽顫,問道:“你是說杜三少……是在拿命換命?”
    司空淵搖了搖頭:“我是說救人這件事很難,至少以我目前的修為很難。”雙眸微微睜開,向車窗外瞧了一眼,又道:“不過杜家小子能在武林中獨占鼇頭,必然有他獨到的本領,我做不到的事,他未必做不到。”
    邵一朵不知對方這話是在安慰自己,還是真的對杜三少抱有寄望,她隻知道即使是蜀中唐門,也從未有過百毒不侵之人。
    這趟談話未能解去她心中疑惑,反而添了幾分擔憂。她心中尋思:鐵英若有個三長兩短,鐵寒秋就無法專心鏢務,這趟鏢送不到目的地,牽連可就大了。
    等了接近兩個時辰,抬步往安置鐵英的馬車走去,見有兩名鏢師從她身旁走過,其中一個說道:“這杜三少真是怪,甚麼都不要,偏偏要人準備烈酒,幸而前幾日路過酒鋪,大掌櫃要人帶了幾壇上路。”另個道:“少主中了毒,興許是拔毒用的。”
    先一人咕噥道:“烈酒哪能解毒啊。”
    另一人道:“你別囉嗦,指不定他真有法子救回少主。”
    邵一朵看了眼天色,此刻距離子夜已經近了。折騰了半宿,眾人皆都乏了,鐵寒秋卻守在車旁,寸步不離。他號稱玉弈居士,本是十分好潔之人,這時卻顧不得衣襟上的血跡和汙泥,眼望篝火,怔怔出神。
    眾人等得焦急,偏生看不見車中情形。月如嬌伸手欲揭帷簾,卻被邵一朵阻止了。又過得半個時辰,車內仍舊毫沒動靜,氣氛愈加沉凝。
    “鈴鈴鈴——”
    忽然係在鏢車上的鈴鐺響了起來,眾人臉色登變,都拔了武器在手,隻見從遠處高丘上投來十數枚彈丸,滾到跟前,嗶嗶啵啵炸了開來。
    煙霧熏得人睜不開眼,跟著跳下三條人影,落到人堆裏揮劍便砍。
    鐵寒秋騰地站起,大聲喊道:“護鏢!”
    子夜交替,最是人困馬乏,敵人選在這時突襲,顯是經過深思熟慮。
    眾鏢師被煙迷了眼,行動間有些束手束腳。來人十分熟悉地形,即使在黑夜和濃煙之中,亦能穿梭自如。邵一朵暗器功夫了得,但凡有人靠近鏢車,便發射暗器阻止。
    黑暗中傳來幾句低語:“煙要散了,加緊動手。”
    “有兩輛馬車,是哪一輛?”
    “分不清楚,都帶走。”
    鐵寒秋功夫雖非頂尖,耳力卻是極好,聽到這話,立即回道:“來得是哪路英雄?不打招呼,便要劫鎮威鏢局的貨,未免不將鐵某人放在眼裏。”他自然不信有人可以堂而皇之的帶走馬車。
    一番威脅,卻無人回應。
    月如嬌背靠馬車,感覺車身震了震,怕有人趁亂劫鏢,手施暗勁,扣在車門邊緣,哪料探手過去,滿手是油,心下一驚,叫道:“車上有油,大夥小心!”
    話音剛落,忽有數道鐵索淩空飛來,切斷了套馬的皮環,同時索頭的倒勾嵌進前方的梁輈裏,緊緊勾上車轅。一股大力拖曳著馬車往前疾行,眾人趕來阻止,但車身澆滿膏油,滑膩無比,要拉回談何容易?
    邵一朵喊道:“砍那條鐵索!”眾人依言照做,但兵刃砍在鐵索之上,不是豁口,就是折了。情急之下,後方車中陡然伸出一柄劍來,如紅色雷霆劈下,一劍斬斷了鐵索。
    後方馬車登時脫困。赤劍待要再斬,忽然那鐵索急收,將前車拖飛數丈。
    鐵寒秋瞋目切齒,大叫:“英兒!”
    鐵索拖著馬車直向東北方飛去,沒在了夜色之中。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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