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人情易懂,君心難測  第十三回:少年意氣不知愁,霧裏看山幾千重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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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瓊樓道:“胡說八道。”苦情草長於深林之中,本身無毒,隻因毒蟲毒蜂喜愛在其附近築巢,久而久之便沾染了毒性,而山中毒物種類繁雜,每一株苦情草沾染的毒性均各不同,是以很難煉製解藥。何況下毒之際,他又在其中添了些許孔雀膽,中者絕活不過半炷香的時辰。
    一來為了擺脫魔教糾纏,二來也不想這件醜事傳揚出去,他畢竟隻是落梅山莊的侄少爺,而非少爺,倘若被於婉婷知曉他和魔教女子糾纏不清,在莊中的地位必然會受影響。
    眾人隻覺心口銳痛,嘴裏發苦。冬心眼神怔忡,喃喃道:“苦情草,苦情草,果真是苦心,苦情……”
    左使咬牙切齒地道:“卑鄙小人,你是怕醜事張揚開來,才要殺人滅口!”她深知此物特性,隻要稍稍運功,毒性便會侵入四肢百骸,是以伏在地下不敢稍動。
    有人叫道:“於瓊樓,趕緊將解藥交出來!”又有人道:“你做出這等喪心病狂之事,不怕臭了落梅山莊的威名?”更有人痛罵道:“兀你個賊斯鳥,牽累無辜,忒地狠毒!”
    麵對眾人叫罵,於瓊樓神情冷冷地道:“於某已經說過,此毒無藥可解,而關於落梅山莊,更不勞各位費心,因為此事絕對不會傳揚出去。”
    那童音再又道:“你說得不對。”遍地呻丨yin聲中,這童音顯得尤其清脆響亮。
    被他打斷兩次,於瓊樓有些不耐,道:“小孩,死到臨頭,還搗甚麼亂?”
    嚓地一聲,有人吹燃火折,點上蠟燭。就著微弱燭光,於瓊樓瞧見了一張白皙稚嫩的小臉。
    “你說苦情草無法可解,那是你不識它的藥性。”這孩童八九歲模樣,雙眸澄亮,笑起來時,兩頰有對淺淺的酒窩。
    這回不待於瓊樓發話,左使便道:“你小小年紀,又懂甚麼?”
    這孩童自是天佑,俯下身來,在她臉上觀察一陣,說道:“你中毒最深,不說話還有半柱香的時辰可活,多說一句,便死得快些。”
    此話乃是實情,左使無可反駁。
    於瓊樓見這孩童並未中毒,隻當其方才是躲在桌下。他在茶樓設下陷阱,外頭另有埋伏,不信區區一名孩童還能翻了天去,嗤笑道:“你說有法可解,那我便看著你解。”說罷坐到椅上。
    天佑點頭,轉身走入廚房,取了供奉灶神的三支檀香,又用水瓢舀了半碗清水,走回廳中,在冬心身旁蹲下,說道:“姐姐,你信我麼?”
    此刻冬心萬念俱灰,搖頭苦笑:“我隻求一死,卻不願死在那人手中,小兄弟若能成全,實在感激不盡。”
    天佑道:“姐姐不信我,那也不打緊。”將她手肘微微彎曲,用檀香在中央凹陷處的尺澤穴上一點。少時,纖細的玉臂開始發黑腫脹。天佑忙用小刀刺破她的指尖,霎時一股黑血飆射出來,落在清水之中。
    冬心覺得好過許多,訝然道:“小兄弟,你真有本事。”
    眾人見狀,紛紛求他相救。
    於瓊樓跳將起來,搶過那隻水碗,見碗中散出腥臊腐臭的氣味,正是苦情草和孔雀膽之毒。他眸中射出狠毒之色,向他逼問道:“小孩,誰令你來搗亂?”遊目四顧,並未發現有人潛伏在暗處。
    見他一隻手抓向自己衣領,天佑矮身避讓,跟著左腿橫掃。
    於瓊樓瞧他有模有樣地避過自己一抓,知他師承名門,不待腿風掃到,身如紙鳶,倏地縱起,穩穩落到旁處。放下水碗,拔出佩劍,又迎頭攻去。
    天佑身子後仰,倒在長凳之上,待他長劍劃過,伸指朝上一點,正點在他右腕正中。這招”雁銜枝”若由蘇傲本人使出,威力必然遠勝於此,可惜他招術記得爛熟,內功卻沒到火候,那長劍隻偏得一偏,並未脫手飛出。
    於瓊樓喝道:“臭小子,好詭的招式!”右手斜揮,一道白光往下斬落。天佑大驚,腿彎勾住長凳,驀地裏一翻身,雙手撐地,往後撞去。
    於瓊樓長劍回撩,四條凳腿連根齊斷。天佑順勢撲出,著地一滾,躲到飯桌底下。於瓊樓舉劍連砍,那飯桌登時四分五裂。天佑心知與他功力相去甚遠,不可硬抗,用碎木擲滅蠟燭,趁黑躲了起來。
    四下裏漆黑一片。於瓊樓高聲問道:“小兄弟,你師傅是哪方高人,為何會解苦情草之毒?”
    隻要自己一出聲,便要暴露藏身之所,天佑心下一凜,並不搭腔。
    忽然一個女子聲音說道:“小兄弟,承蒙你相救,但我們姐妹同心,她們若死,我又豈可獨活。”聲音淒婉,正是冬心。
    天佑算算時辰,知道情況危殆,開口道:“冬心姐姐,你照我方才的法子替諸位姐姐解毒,再給這些叔叔伯伯解毒。”
    於瓊樓聽音辨位,手起劍落,劈向鄰窗的一張飯桌。
    擊飛的碎木打在臉上,冬心急道:“小兄弟,我知道了,你……你可別再說話。”摸到身邊的檀香,向最近的傷者爬去。
    於瓊樓喝道:“你敢!”
    冬心停下動作,淒然笑道:“於郎,如果我不纏你,你也不會將事做絕,說到底,這些人的性命都是我害的。你過來將我殺了,了結這筆孽帳罷。”
    於瓊樓拿捏之間,忽聽有人笑道:“姐姐,他中了我的招啦,不能再來害你。”聽得聲音是從西邊牆角傳來,於瓊樓提劍便往那頭劈下,忽然手腕上一陣痛癢,長劍握將不住,摔落出去。忙點上蠟燭,隻見右腕間多了兩道赤色的圓點。
    他知是這孩童作怪,心生忌憚,揚聲呼叫樓外人手。喚了幾聲,卻沒聽見動靜。
    這時冬心已為眾人解毒。這些江湖人士受了她恩惠,想到方才對她受辱之事冷眼旁觀,都敢慚愧。見於瓊樓站在大廳中央,一個大漢叫道:“將這畜生綁了,給冬心姑娘討個說法!”
    眾人連聲附和:“對,找落梅山莊要個交代!”“去落梅山莊給冬心姑娘討公道!”
    轉眼之間,於瓊樓已被人五花大綁。眾人破開門戶,陽光射進廳來,周圍登時大亮。左使問道:“那小孩呢,去哪兒了?”冬心搖頭道:“一眨眼便不見了。”眾人四下尋找,均沒發現。
    此時在茶樓背後的暗巷之中,一個小小的身影自屋頂躍下,走向停在巷尾的馬車。翻起帷簾,鑽入車中,心道:我管這樁閑事,他定要不高興,還是老實些好。
    蘇傲未提方才之事,食指在案上輕點,說道:“試下衣衫,看合不合身。”
    天佑這才看見案頭擺著一疊新衫,抖開一看,赫然是件絳色小袍,衣袖、領口盤著數道藤蔓,俱以緇線繡成。拿在身上比了比,笑道:“那掌櫃手腳真快。”脫下舊衣,套上新衫,不小心牽動肩上的傷口,疼得直抽氣。
    抬手在他肩周一揉,蘇傲道:“傷勢還沒好便和人動手,沒事找事。”
    天佑暗地裏吐了吐舌頭,問道:“師傅,埋伏在外頭的人呢?”
    “死了。”蘇傲隨口答道。
    天佑不敢多問,凝視他修長的手指替自己係上勒帛。
    蘇傲打著衣結,慢條斯理地道:“落梅山莊是江湖四大山莊之一,算是武林正派的一塊基石,今日這事,等於是在於婉婷臉上狠狠抽了個巴掌。”
    想到於瓊樓那等行徑,天佑皺起眉頭。
    蘇傲道:“於婉婷失了麵子是小,被有心人鑽了空子,挑起爭端才是頭等大事。”
    天佑何等聰穎,立即聽出他話有深意。
    蘇傲繼續道:“婆羅教駐根中原,目的絕不單純。於瓊樓是甚麼腦子,被人當槍使還自鳴得意。”說著泛起一抹諷笑。
    天佑心下一突,問道:“徒兒壞事了,對不對?”
    蘇傲道:“苦情草不是甚麼厲害毒藥,婆羅教不會連這點能耐都沒有,自始至終,隻有那小姑娘蒙在鼓裏。”
    天佑登感心寒。他心思聰穎,卻畢竟江湖經驗淺,不如蘇傲看得透徹,想了想,又問道:“隕天教會否牽連其中?”
    蘇傲眯了眯眼:“牽連又如何。”
    天佑喜逐顏開,掏出那本貼身收藏的手劄,遞過去道:“請師傅查驗功課!”
    待他傷勢痊愈,蘇傲便開始指點他武功。馬車在官道上走得幾日,他便在車底攀了幾日,風雨無阻。白天練些基本功,晚間便修習內功心法。
    自離開那間茶樓,已過半月有餘,天氣漸寒,途中鮮見綠意。天佑兩手抓著車軸,心中默念昨夜記下的功課,顯得怡然自得。
    這半月之間,於瓊樓有負魔教妖女,失手被擒之事在江湖中傳得沸沸揚揚,眾人茶餘飯後,均在笑談:落梅山莊的侄少爺真是好不風流。
    而更多人,則等著看落梅山莊的笑話,看整個白道武林的笑話。
    正在閉目冥想,倏然聽見一陣紛遝的馬蹄聲,先時還在遠處,晃眼的工夫,四匹駿馬便從車旁疾馳而過。
    遼兵驍勇善戰,大多精於騎術,天佑生在皇室,寶馬良駒,看過不知凡幾,視線所及,雖隻八條修長馬腿,但壯碩有力,心知必是好馬。
    四騎絕塵而去。天佑探出頭來,見日頭下斜,足尖在輪軸一勾,人已坐上車轅。伸展四肢,舒了筋骨,才鑽進簾中。
    馬車又行一陣,停在一間木石壘成的房屋前。二人踏下馬車,隻見屋梁下懸著塊破爛牌匾,寫著”臥龍客棧”四個大字。又見門旁木樁上拴著四匹通體烏黑的健馬,想來便是途中所遇良駒。
    一個矮個男子迎出門來,笑道:“二位爺,快裏邊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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