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五百七十二章: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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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終究是小孩,在確認過麵前人是貨真價實的“同類”,即將去往的地點也不會遭凶獸波及,以及得到如果他們想要,之後可以代為聯係阿洛瑪貝爾方麵將他們送返北境的承諾之後,那兩個把自己從巨樹裏剝解出來的孩子,尤其是裏麵年紀更小些的那個男孩很快便開始不住點頭和不停地努力眨眼睛,那個女孩的神情裏倒是一直殘存著警惕,但在傑納為兩人治療完先前墜落途中的傷勢以及更早前的隱蔽的虐待痕跡之後抬頭再看,那兩人已經肩挨著肩頭靠著頭睡在了那棵由他們催生出的灰色巨樹扭結的根係處了。
女孩名叫佐婭,和他同歲,男孩名叫維克托,與祭同齡,兩個人應該是同母所出的姐弟。
傑納安靜地看了他們片刻,恍然覺得這才該是這個年紀在這種遭遇之後的最真實的反應——依然會不那麼慎重地輕信,但也因過往種種殘存著平均線以上的警惕,但無論哪一種都鮮明地寫在臉上,隻是一眼望過去,便可輕易知悉。
什麼都無法看出、再深刻的憤怒恐懼都常埋心底的行事雖被世家與貴族們推崇,卻也是不折不扣徹徹底底的異類行徑。
先知的早慧同樣如是,如非環境嚴苛,即便生來不同,想必也不會顯現得那樣鮮明。
他閉上眼睛,無聲地呼出口氣。
思考這些沒有任何意義,生下他們也養育著他們長大的環境,從一開始就沒容許過這樣的可能。
他回過頭去,阿德琳娜所搭建的長橋的對岸,那一路延伸到離水的階梯上,阿多爾斯不知何時也從通道處跳下,此時正跟阿德琳娜並肩站在那裏。
“可以了。”他微微提高了嗓音,沒再保持那種刻意的柔和輕緩之後,今夜的時光便在其中清晰地透出了疲意。
那兩人並沒在第一時間走來,而是下意識地看向對方,目光一觸即分,而後才由阿德琳娜打頭,走過長橋與半浸水中的巨樹伸展出的畸形枝蔓,一路走到了他們三人的所在地。
阿德琳娜用種猶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對這個人是否真正回歸了常態顯然不那麼確信,又或者她已經開始懷疑,之前與現在,究竟哪個才是刻意的。
傑納也不甚在意地任她打量,或說在他離開通道走向長橋之前,就對之後會發生的事情有所預計了。
就在她打量的這點時間裏,傑納忽覺肩頭一沉,轉頭就看是阿多爾斯將先前塞在他那裏的毛皮鬥篷披回了他的肩上,並且因他的這一眼回看,有非常明顯的動作僵硬。
傑納像是覺得好笑似的微微挑了下眉毛,但這種要笑不笑的趨勢令阿多爾斯“嘶”了一聲拎起鬥篷兜帽猛地扣上他了的頭頂。
眼前一黑的傑納:“……”
在他深吸口氣,伸出手來自己整理的時候,隔著厚重的毛皮聽見阿多爾斯在後麵咕噥著抱怨道:
“你可別再亂笑了,都能給人笑出心理陰影……”
傑納整理兜帽的手頓了頓,輕輕地“嗬”了一聲,沒做承應。
而另一邊的阿德琳娜早在傑納回望那一眼的時候便完成了她的打量,撇了下嘴轉去樹根那裏,此刻已經將那個年長些的女孩背起,阿多爾斯也在騰出手來之後,往那個蜷縮著睡在姐姐身邊的男孩身邊走去。
傑納理好兜帽轉身回看過去便覺不妥,正要重新摘下鬥篷,那邊的阿多爾斯已經將那個男孩撈起,見狀用腳點了點放在地上的黃金匣子跟另一個長條木盒道:
“別了,你拿那兩個就行。”
“你的肋骨……”傑納止言又欲,從前醫者的角度而言,他很難同意。
但阿德琳娜就在此時背著女孩從兩人之間穿過,途中順手在阿多爾斯胸口正中的位置按了一下,所有人都能聽見的硌吧一響之後,是阿多爾斯一下站直了不少的動作和微微抽搐的神情。
“給你做了下固定,”阿德琳娜看他一眼語氣平平,“直至魔法失效前都會有明顯的僵硬感,但至少無需擔心二次傷害的成行。”說完又轉頭回來教訓傑納,“還有你,也不想想,就以你的力量和跟他們的體型差距,真要搬著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能不能走出這半條河道都會是問題。”
傑納無言以應。
纖細瘦小也是維奇洛拉的特點之一,畢竟高挑或者壯碩顯然會打消一部分身高體重處於平均線以下的覬覦者的驟然失控的控製欲,有悖於維奇洛拉被製造以及保留下來的目的。
不過德托拉的後裔們在血脈特點上似乎也是嬌小的類型,加之被擄掠之後連續的轉手以及懲處手段導致的居住環境和食飲的不穩定,這才讓與他同齡,且本該處於長高最快年紀的佐婭比他有限地矮了些許。
他歎了口氣,俯身將兩隻顏色材質皆不相同的匣子提在了手裏。
“他們倒也是真安得下心,”等待阿德琳娜繼續將土石建成的橋伸進河道裏的時候,阿多爾斯將維克托轉移到了背上同時咕噥了一句,“這樣折騰也完全沒醒。”
“哪怕是兩人合力,催生並維持那樣一棵巨大的能夠承托重物的樹也足夠耗幹他們的魔力,更不要說後麵還要用於攻擊,”傑納語氣平平,“另外上麵凶獸的存在也一樣影響到了他們,長時間高強度地緊繃精神,稍有鬆懈就會立刻加倍地返還疲意和睡意。”
“之前我就想問了,”搭完橋的阿德琳娜聞言回望一眼,“你們說的凶獸是什麼意思?有【骸骨之廊】的凶獸現在就在這裏?劇院坍塌也是它們的手筆?”
傑納雖然有些猜測,但眼下已經沒有複述的精神和心力,隻能敷衍一般地道:
“還不確定,等之後世家收集信息,”說完他又瞥了眼阿德琳娜,若有所思地道,“……你人在普林賽斯這裏,還參與了拍賣,懸岩禁宮知不知情?”
阿德琳娜有短時的沉寂。
“大概能猜到,今天的拍賣會上有件我會盡我可能入手的物品,”說著她想起那位施特林澤先生的贈禮以及隨同的承諾和交易又短促地笑了一聲,“……就算現在不知道,之後也總會知情。”
傑納望了她的側臉一眼,又無聲無息地移開了眼睛。
哪怕她出現在了隻有得手的買主才能抵達的地下,他也依然可以肯定,山川之冕並未落到她的手裏。
單那一個禦岩之域,就絕不是僅需短期的積攢就能拿下的東西,無論它的製造者曾與她多麼親厚,無論那枚胸針對她而言有著怎樣特殊的意義。
傑納未去求證,轉而提醒一句。
“之後先去我家,休養調整之外,也方便還在普林賽斯境內的格朗德族人以最快速度找到你了解今夜所發生的事情,也免於你回了學院再往懸岩禁宮寄信。”
已經走上新建的長橋的阿德琳娜不是太情願地點了點頭,她也知道拍賣場上出了這種事情,即便因為發生在普林賽斯境內,實質上並不歸於第五地之世家格朗德家族管轄,但因為事涉其他世家成員,以及地處普林賽斯、蘭沼與泊蒂娜的交界地,之後必然會派遣族人前來打探消息,以及,與某種意義上算作是第八愈之世家達伊洛家族外駐人員的赫朗斯伯爵通氣。不過反過來想想,地點在其他世家族人的住所、哪怕隻是暫居地也好,至少他們不會那麼肆無忌憚地提起讓她返回懸岩禁宮的話題,也不太會對她追逐山川之冕的做法抱以過於明顯的鄙夷——自家所出的成員背叛了世家體係,無論何時,在別家成員的麵前,都不會是件光彩到足夠拿出來提及的事情。
“還有你也是,”傑納將目光投向阿多爾斯的背影,“治療傷勢,至少也要恢複體力。”
阿多爾斯原想拒絕,最後也隻能歎了口氣算是承應。
幾人的身影漸漸伴隨著跋涉在淺水之中的聲音遠去。
地麵上的局勢,隨著莎芙瑞娜間或的幫手,在往複的拉鋸之中逐漸穩定下來了。
那頭疑似擁有著格爾齊林的一部分的巨龍最終是靠著劫掠的能力才將綠藤頂端射出的一輪箭矢齊齊粉碎了,然而獸王與凶獸間的差異致使劫掠對這樣拚合出來的凶獸自身同樣造成了傷害,遍身披覆的粘稠的黑影都在那樣小範圍的一次劫掠之後稀疏了很多,這個結果想必令巨龍深感煩躁,立時選擇張口向立在巨大藤蔓尖梢之處的那幾名伊格特蘭德家族成員噴吐衰亡龍焰,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遠在另一側的巨大冰柱頂端的莎芙瑞娜一記橫向掀動,一支足有成年人臂展長度、如同隻在粗糙琢磨之後就被拿來使用的剔透晶石長槍憑空彙集,橫向穿進了正向下方傾吐死亡的巨龍的咽喉中。
相較於巨龍體型,充其量隻相當於是把餐刀的長槍哪怕已經穿入了咽喉也依然不足以對其造成能夠立時致命的創口,魔物的身體強度本就遠勝人類,更不用提是獸王,甚至當前這樣疑似等同於凶獸,哪怕長槍是由莎芙瑞娜擲出,也未能直接從另一側穿出,而是在略微帶偏了它的身體與正在噴吐的龍焰之後,橫亙在了咽喉的正中。
然而就是這樣一支看似未能取得什麼成效的長槍,卻在下一瞬令噴吐火焰的巨龍突兀地啞了火——它仍舊維持著噴吐的姿態,但從喉中瀉出的火焰一下轉小,而後像是被嗆住了一樣開始了咳嗽,然而起先還能夠在翻騰和咳嗽的間隙裏冒出幾縷零星的火苗,但即便是這些火苗也迅速變得微弱,最後徹底消失不見了。
原本為準備好硬接一記全力龍焰而在瞬間交錯遮掩起來的綠藤最終隻焦黑了不到半數,便因攻擊的停滯而自行從內向外層層剝落了,短暫的停滯之後,裹挾著深綠魔光的箭矢再度從藤蔓的尖梢連續迸出,也正是借著這些魔光的映襯,其他圍繞在深坑周遭的人們才得以看到,原本隻是蒙著一層漆黑焦油的龍骸的頭頸部,不知何時便已經被層層疊疊的結晶體占據了,甚至就在兩支箭矢射向它的空檔中,頭頸部位的結晶仍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生。
德奧頓時明白,原來莎瑞擲出的那支長槍是故意沒有穿透留在喉中的,沒有隔絕魔力的封印的情況下,無質晶石會從環境內自行汲取帶有傾向的魔力,如果是經曆過極限壓縮的極淨級的情況下,更會如當前的這樣,一麵吸收魔力一麵隨著外力的失效恢複成原本的密度,表現出來的,就是晶石的增生。
從已經不完全透光的晶體內部不時閃過的森白火光來看,巨龍仍未放棄龍焰的噴吐,隻是它越是努力嚐試,晶質的增生便越是迅速,它不住地搖頭擺尾想要擺脫那層幾乎在它頸下綴成了一個不那麼完美的球體的晶石殼,導致飛行的動作愈發怪異笨拙,幾支箭矢趁機紮上了它的肩背又或是眼窩,落點出迅速萌生出層密的綠藤,又在一息之內便枯槁成焦黃的亂草了,而下一支箭又會在先行者的落點上再度萌生,連續命中七八支之後,饒是掌握著衰亡力量的凶獸,也無力再碾碎每一根如同細密織網般將它束縛住的纖細藤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