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五百六十二章:崩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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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納無聲地閉了閉眼,下一瞬半空中的兩人身形猛地一墜,以更甚先前的速度直直刺向下方昏晦的深淵,上方的森白火海則在一次呼吸的時間內占滿了視線,並沿著坑壁向下奔湧、蔓延。
被那火焰灼燒後,坑洞的側壁也如先前那龍蛋的蛋殼一般轉瞬爬滿了層層密密的森白的裂隙,並在一瞬之後,隨著向下湧來的火海一道墜落、崩陷。
攥住傑納持劍的手腕和右肩的兩隻手的力量一下又加重了好些,同時他聽到對方將一句他並不能全然聽懂但根據情緒能猜出一二的罵聲擠出牙縫之間,高速下墜之中下方的水汽先是隱有所覺而後迅速明顯,這樣看來坑洞的底部即便沒有水道也會有水麵。
而從已經下落的時間來看,從這個高度落到水麵上,與直接砸在地麵上也基本沒有區別。
傑納掐算著水汽豐盈的程度與上方直奔他們而來的落石與森白火焰,未受限製的左手繞過對方腰際甩向兩人身下,在他們與下方的水麵之間釋放出盡可能多的環繞盤旋的氣流以便將下墜的勢頭消減,兩人的身形就在一重重的氣流緩衝下一滯再滯,終在森白火焰與燃燒的落石距離他們四五層樓高的時候觸及了地麵,傑納隨之半撐起身體,猛地向上方揮出早在下墜開始時便被召出的【罪心】,而那個錮住他持劍手腕的人則因一連串用作緩衝的撞擊難以繼續限製他的動作反被帶得一道上揚,一種奇異的滯澀感隨即彈開,火焰的熱度、燃燒的落石與飛散的煙塵似乎都一下子同他們隔開了很遠,就如同隔了一層般看著那些燃燒的殘骸在熾烈的光火般堆積著填滿了視線,縫隙間起先還有森白火焰不住流竄蔓延,而後便伴隨著不間斷的鈍重的衝擊感逐漸泯滅再難看見。
隔過已經完全阻住視野的落石,上方的衝擊仍在不斷地持續著,每一次都帶起沉重的聲響和盡管經過大幅消減但依然不住下壓的力道,傑納咬牙將左手也抵住【罪心】已被解開的劍身,每一次下砸,他都能感受到自己積存的魔力立時跟隨潰散了一大截。
不知過去了多久,久到他橫架著長劍的雙手手腕酸痛隱隱顫抖,久到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魔力即將告竭,在又一次衝擊之後,周遭的一切忽地歸於靜寂,除開兩道不完全交疊著的呼吸聲外,其他聲息響動,盡數消湮。
傑納最後又強撐了數次呼吸的時間,而後被他橫架頭頂的【罪心】就如同到達了極限一般散落成無數明金的光點,傑納脫力一般向後仰倒,砸得那個替他跟地麵當了肉墊的人悶咳了一聲之後,才勉力翻去了旁邊。
上方張牙舞爪的森白火焰早已不見,半熔融的落石在墜落之中相互咬合鑲嵌,在空間屏障的阻隔之下留下了兩人眼下所在的這處空穴,一切光照悉數斷絕,隻留兩道沉重的呼吸聲,隨時間推移緩慢地放緩平歇。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傑納抬起手來,朝著半空打出了一聲不那麼響的響指,搓出了一縷遊絲一般的明金火焰,隻是不同於先前隻為探測影魔法接近而著意調整到遊絲狀的細小火焰,這一次,他是真的無論體力與魔力都接近力竭。
又是片刻的安靜之後,傑納聽到一聲大約是將軟木塞拔出瓶口的一聲輕響,偏頭去看的時候,就見因光源細弱而不甚明朗的光線下,躺在另一邊的地麵上、半邊身子都浸在淺水中的阿多爾斯正往嘴裏倒空一管淡紅色的藥液,而他的鼻端嘴角,大約是因為緩衝時候的撞擊所致,雖然不甚明顯,但也確實是在滲血。
可能是覺察到傑納在看,他喝完手中的藥液後丟掉了藥瓶,又在已被淺水浸透的鬥篷內側摸索了半天,而後甩手扔過來了另一個細長形狀的玻璃瓶子,內裏裝滿了某種如霧氣般沒有顏色但卻不怎麼透明的藥液。
憑著出色的靈覺傑納抬手接住,嚐試了數次才用已然不剩什麼力氣的手拔下瓶塞將藥液倒入口中,感受到魔力恢複的速度在藥液入喉後迅速拔升了一截,傑納無聲地歎了口氣,又攢了攢力氣才撐起身體回到他身邊,伸手抵在他的胸前閉上了眼,片刻後才有纖細的淡金色魔光絲縷從他指尖淌出穿透對方衣物滲入血肉,維持了幾次呼吸的時間才消散完全。
“肋骨裂了兩根,”魔光消散的同時傑納撤回了手重新睜眼,將被下墜時的風吹得散亂到身前的白金色長卷發捋到耳朵後麵,“不過好在沒有錯位——已經盡可能給你做了固定了也促進了再生,以三階魔法師的體質和藥劑的作用,痊愈速度應該會比普通人快得多,但之後差不多十天,還是要小心一點。”
“……知道了,”阿多爾斯不太自在地偏過視線,“多謝。”
“這是我該說的話,”傑納又歎了口氣,抽掉鬆垮掛在發梢的緞帶重新將頭發在腦後高高束成不礙事的一束,往周圍張望一圈的同時問道:“距離恢複到能起身還有大概多長時間?”
原本刻意偏著視線的阿多爾斯聞言似乎很是詫異地看了傑納一眼。
“……應該不會太久。”他最終說。
“等你恢複好了叫我。”傑納往側方挪了挪,背靠先前堆砌出來的地穴的邊緣放鬆身體,準備借著藥力通過休息將魔力和體力盡可能地多恢複一點,似乎全然沒打算沒問對方為什麼會在這裏,還是在這樣的時間。
地麵之上的劇院裏,盡管上層的隔音設施算是齊全,但以一階、哪怕是不那麼擅長感知的一階的感官,也能感受到下方大廳內的普通觀眾以及大部分包廂內的競拍者已經隨著大幕的再度降下陸續起身去往外界,當然競拍者之中也仍舊有撐著結界停留在包廂內部並無離場意願的人員,不得不說人數比德奧原先預料的要少,看起來大部分有所收獲的競拍者都如他們一般拍下了複數件。
考慮到這些人中有不低的概率存在一階,在感知方麵不算擅長的德奧也隻是大略地掃了一下對應的位點——同層隔過三個包廂處有一撥,下方二層靠近舞台側方的也有一撥,向上四層已經清空,五層正上方有一撥,稍偏的位置有另一撥。
按照手冊上預先闡明的流程,從地下取得對應拍品後並不一定要從原路返回,也可以挑選其他的隻標注了大概方向、大約是通到附近其他在克羅西斯家族名下建築的通路隱秘地撤離,但按先前的商議,傑納顯然不會走另外的路線,對他而言在取得拍品後盡快返回德奧這位一階以及莎芙瑞娜這位凶獸之首的身邊才最是安全,且按思維慣性,持有高價拍品的人員都會傾向於不走明麵,所以如果黑噬的成員真的對【命運之卵】誌在必得且已經潛伏到了當前地點,對另外的通路也會更上心一些,但如果他們之中有誰有著特殊的物品又或者血緣能夠覺察到【命運之卵】的存在,那就要靠他或者莎芙瑞娜及時的救援,而在這樣的情況下,離開那扇能夠遮蔽感知的大門之後抵達他們所在的三層包廂之前的這段時間,最有可能**黑噬出麵。
而這麼一來,與他們同層以及更下層的兩撥人就是他們最主要的防範目標了,畢竟更上層的兩撥人雖然也能直接從包廂邊緣跳下直抵一樓,但終究要穿過大廳,易被察覺且浪費時間。
德奧就這麼用感知的邊角監視著那兩個被他重點關注著的包廂周遭,確保能在感知到傑納離開那扇門後,但凡有任何人試圖出手,他都能第一時間衝出去解決。
就在他維持著最低限度監視的時候,一種莫名的擾動輕柔地拂過,仿佛頭頂忽地出現了陰雲一片。
德奧怔了一下,隨即意識到是自己對火魔法的感知被觸碰了一下,但這種輕柔感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像是兩把刺劍交擊的時候,有一把的劍尖忽然走偏。
他還沒來得及細究一下這種少有的感覺對應著的是哪一種可能的境況,坐他身側的莎芙瑞娜忽地起了身,繞到了包廂內放置著的扶手椅的後麵。
德奧有些奇怪地仰頭看她,就看她也微微垂著頭看向了自己,臉上的表情就像眼眸的顏色一樣淺。
“怎——”他還未能完整地發出一個問話的音節,一種震顫便忽地從地下傳遞上來,撞擊過層層樓板,順著椅子腿抵達了他的骨骼肉血,但那非常輕微,連帶著那種依然存在的輕柔的火魔法的擾動也是,都輕微到讓所有人都疑心剛剛的感覺是不是錯覺。
但他的話音還是被打斷了,定一定神之後發現莎芙瑞娜依舊扶著椅子靠背神情不變,剛要開口再問,又一震撞擊帶來的震顫傳抵地麵。
這次較上次清晰了不少,至少他不會將此判斷為錯覺。
他微微皺著眉看向腳下,或者更具體來說是被樓板所隔開的地下,那裏的動靜,理應很難能造成這樣明顯的知覺。
但他還是伸出手來,手心朝向包廂地麵,暗紅色光流從一點展開成圈,複雜的禁製紋印轉眼就要鋪滿地麵。
第三次撞擊再度出現。
這一次的撞擊感的明顯程度較前兩次堪稱巨大的飛躍,巨大到他坐著的扶手椅都被這股力道撞得猛地一偏,巨大到艾克蕾爾這樣的普通人也抬起了頭,顯然是清晰地感受到了這一點。
沒等她問德奧問題也沒等德奧開口提醒她什麼,第四次撞擊再度到來,這次比第三次還要明顯,哪怕德奧已經布完了禁製也還是選擇立刻起身朝著艾克蕾爾伸出了手,哪知剛剛張嘴,還未發出半個音節,第五次撞擊轟然到來。
然而這一次,哪怕是德奧這樣的一階也並未感知到撞擊本身,他們感受到的反而是猛然出現的失重感,樓板、牆壁、可見的與不可見的一切層層碎裂,墜入下方,墜入一片朝著上方猛撲過來的森白的火焰。
——整間劇院在爆湧而來森白的火海之中驟然崩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