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隻覺得一股涼氣從背後竄起。
    “這才……不，這本來就是他們最終的目的？”
    “沒誰知道，”阿德琳娜冷笑一聲，“但比起發覺了他們目的且是一名一階魔法師的尤朵拉夫人，明顯是最多隻有三階的可芙小姐更容易被撬出秘密。梵布拉德爾家族也知道這點，所以始終不肯同意，還聲稱她們也不知道可芙小姐被尤朵拉夫人藏到了哪裏，這件事就一路從神殿鬧到了貴族們中間，最後一路鬧到了奧爾特米亞的國王麵前，鬧到了古爾特家族那裏。”
    祭怔然之後，無言地閉上了眼睛。
    古爾特家族天賦衰落的現狀就擺在那裏，他們的立場無需言明。
    “聽說庭戈三世專門為此召開了一場評議會，讓王都內的貴族們聽取事由作出裁定，嗬，想也知道能混上爵位的那些人裏就算有傻子也不會太多，古爾特家族是什麼意思沒誰比他們更清楚，結果幾乎是一邊倒地將可芙小姐的撫養權判給了她的父親，反觀支持可芙小姐回歸梵布拉德爾家族的那一小部分人裏，真正稱得上有氣勢有底蘊的，就隻有杜蘭和梵布拉德爾家族自己而已。”
    說到這裏，阿德琳娜放下空了有一會兒的酒杯轉倒了一杯紅茶給自己，飲過兩口後才繼續道：
    “依據王命，梵布拉德爾家族最晚得在新年時將可芙小姐交還可芙家族，梵布拉德爾家族自然不可能願意，杜蘭家族就在此時為她們出了個主意，稱梵布拉德爾家族已經同學院打好了招呼，準備將可芙小姐送來學院就讀，為此還特地將青院負責人尤若拉·梵布拉德爾小姐叫回去證實確有這件事情，達伊洛家族對此已經知情。”
    已經報知給世家的事由確實不好變動，尤其是達伊洛這樣距離奧爾特米亞如此之遠的一個世家，就算庭戈三世有那個講條件許好處的心，也沒處接觸極少離開西恩特的達伊洛家族成員，更何況以達伊洛家族的現狀來看，能做決定的人有且隻有身為學院院長兼世家族長的洛歐斐·達伊洛一人而已，想來庭戈三世也沒有那麼大的麵子直接同一位世家族長交際，而在某種意義上可被視作學院“使臣”的青院負責人梵布拉德爾小姐，自身便是梵布拉德爾家族的成員，立場同樣無需言明。
    祭在心下暗暗點頭，覺得杜蘭家族的這個主意很是個主意。
    “事情到了這一步便很難再變動了，轉用拖延戰術的反成了古爾特家族的那群人，他們和那些聽命他們的貴族們時常嚷嚷可芙小姐進到青院就等同於還是回到了梵布拉德爾家族，這等同於違背國王的命令，因此杜蘭家族的常青公爵跟梵布拉德爾家族的希捷緹絲女侯爵一道出麵，稱可以由他們擔保讓可芙小姐去讀紅院，結果對麵又開始嚷嚷稱尤朵拉夫人結婚前就已經言明自己放棄了對希捷緹絲侯爵之位的繼承權，所以她和她的女兒都是平民，進紅院會引發一係列的問題。”
    祭聽得有些迷惑，沒明白在可芙小姐入學已成既定事實的情況下，這些人爭論這樣的事情究竟有什麼意義。
    “所以說是拖延，”阿德琳娜聽過祭的問題後端著茶杯挑了挑眉毛，“哪怕可芙小姐已經確定會進入學院，隻要在入院這件事上讓貴族們跟古爾特家族不滿意，那就依舊等於違背了王命，對他們而言就這樣吵鬧下去最好，最好吵鬧到拖過新年，拖到可芙小姐在前往學院之前先被交回可芙家族的手裏，之後生病也好失蹤也好甚至因為意外喪命也好，總有辦法讓她來不成學院。”
    無論杜蘭家族跟梵布拉德爾家族再怎麼勢大，終究位在古爾特家族之下，除非西境世家們認為奧爾特米亞已經不再有存在的必要，不然即便那兩家再怎麼不滿，也不能在實質上違背古爾特家族的命令，不然他們麵對的可能就不僅僅是一個古爾特家族了，還可能要麵對那些需要古爾特家族存在的世家。
    最適合可芙小姐就讀的青院和紅院尚能引出這樣多的爭議，那連祭都覺得不那麼適合的白院和黑院就更不必提，不過最終可芙小姐還是在懸岩禁宮，也就是第五地之世家格朗德家族的推薦下前來學院並預定要就讀黑院，說明最終仍是格朗德家族出手平息了爭議……
    祭正這樣想著，卻沒想阿德琳娜接下來的話讓她一下驚詫。
    “後來院長閣下就出手了。”阿德琳娜說著，端起茶杯又喝了口紅茶。
    “院長閣下？”祭一時震驚，在她的認識裏這件事情好像跟達伊洛家族關係不大，至多就是梵布拉德爾小姐將想讓可芙小姐就讀這件事報知院長閣下，然後他點個頭同意一下。
    阿德琳娜用鼻子“嗯”了一聲，接著道：“院長閣下讓我寄信給懸岩禁宮讓他們出麵調停，同時借助我曾是黑院監督生的身份擔保可芙小姐就讀黑院——擔保的意思就是保證她有就讀黑院的水平，也算是將那些以可芙小姐實力不足以進入黑院的那些聲音用世家的名頭壓下。當然格朗德作為調停者，對古爾特家族那邊也要意思一下，便讓梵布拉德爾家族不要拖延到新年，判決敲定後直接把可芙小姐送回可芙家族，但不同於先前，格朗德家族出麵就意味著格朗德家族在關注這件事情，再想以生病失蹤或者假死阻撓可芙小姐入學不僅難度極大，還會觸怒世家。”
    這回可就不是山高水遠沒什麼往來的達伊洛了，格朗德家族世居的漠山就在奧爾特米亞的西北，奧爾特米亞自立國之後，就一直處在地之世家的監督下！
    “前麵也說了世家在這件事上是什麼態度了，所以私下的提點一樣是少不了的，”阿德琳娜狡黠地笑了笑道：“因此杜蘭跟梵布拉德爾兩家借著可芙小姐要進黑院提議她先來學院參加了年末的這場三階評定，有了評定結果再進黑院不僅有助可芙小姐自己被其他黑院的學生們認可，也避免讓對此有所耳聞的那些人認為這是所謂世家的特權，格朗德聽到他們這樣的提議之後，自是欣然同意。”
    祭聽得眨了眨眼睛。
    “所以可芙小姐實際上隻是回可芙家族走了個過場，緊接著就被送來了學院這裏。”
    “沒錯，”阿德琳娜抬手打了個響指，“一旦她抵達學院，即便沒有身為負責人的梵布拉德爾小姐，古爾特家族也很難再把可芙小姐要回去，對權貴們而言，學院從很早之前就以政治避難所聞名。”
    多年前有位紅院負責人在學院終身任職，他是被普林賽斯所滅的辛赫王室後裔，據說末代的辛赫國王將他送來本意是為了留下複國的希望，但可惜辛赫被清剿得相當幹淨，普林賽斯方麵自然也知道還剩著這麼一個男性後裔，但他長留學院終生未離也沒有子女，後半生便算得上是風平浪靜。
    至少結果還算是好的……隻是可惜了尤朵拉夫人，無論那隻是意外還是她真的就是多方設計之下的一個犧牲品，她都不可能再回來了，而可芙小姐在此事後所受的創傷，也不知要過多少年才能撫平……祭默然片刻後，終究還是問出了那件她最在意的事情。
    “……這件事情跟達伊洛家族有什麼關係？我是說除了阻止古爾特家族得到梵布拉德爾家族的秘密之外的。”
    雖然這件事一樣很重要，但祭模糊覺得這並不足以成為支撐院長閣下隔過大半個世界去幹涉奧爾特米亞事務的理由，因為就算梵布拉德爾家族最終沒能保住她們的秘密令西境有大把的夢境思維魔法師泛濫，那也是該由西境世家自己解決的事情，即便達伊洛家族再怎麼特殊也不可能過問所有的十二個世家的問題，反過來講，如果任何一個世家到了沒有達伊洛家族的幹涉就再難支撐下去的境地，那其自身也必將迎來更替。
    “這件事我知道的就沒那麼詳細啦，畢竟我隻是個傳話的嘛，”阿德琳娜無奈笑笑，“我知道的是這件事應該跟黎明學派有關，就是那個設計了尤朵拉夫人和可芙先生的勢力，五月底那件事是他們在黎明港的據點，也有說是總部遭到了襲擊，據說傷亡很是慘重，那之後黎明學派就從奧爾特米亞銷聲匿跡了，之後再支持可芙先生的就是古爾特家族了，雖說他們之前也有參與，但那之後他們便成了可芙家族的主要支持勢力。我猜，隻是我猜的啊，無論是世家還是古爾特家族，想要可芙小姐都是為了重新找到黎明學派的蹤跡，畢竟黎明學派在梵布拉德爾家族身上花費了那麼大的力氣，可芙小姐對他們必然非常珍貴，不會輕易放棄。”
    “黎明學派？”祭的眉頭一下皺起，“就是經常四處搜集小孩和魔法師做實驗的那個？”
    “看來他們在東域也挺有名的嘛，”阿德琳娜嘖了一聲，“就是他們。”
    “我聽說十幾年前出過一件一批有資質的小孩被買賣的事情……”祭的眉頭仍然皺著，“最後是在南檀，呃，阿南德的追蹤下被破獲了，後來說這件事就是他們做的。”說到這裏她忽地一定，想起評定當日蒲淩靜曾說自己追著一批被販賣的魔法師去了西境，才跟雷電世家交接完畢。
    又是黎明學派幹的嗎？
    還有特維希爾家族的造訪和停留也是，雖然按凱瑟琳的說法特維希爾家族造訪學院是慣例，但如果黎明學派購得了實驗所需的實驗品，想要帶著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脫離購買地，托夫裏斯無疑是最便捷的路徑。
    所以蒲淩夫人說要在學院停留半個月其實並不是為了休息？而是跟其他同樣留在學院的世家通氣？祭不是太確信地想著，自覺沒有立場去問院長閣下或是蒲淩夫人這樣的事情。
    “黎明學派存在的時間比奧爾特米亞隻長不短，幾百年間也勉強稱得上一句安靜，結果到了今年又是遭襲又是斷聯又是被一國王室跟世家共同追尋的，想也知道中間肯定出了什麼問題。”阿德琳娜多少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方麵肯定得由幾大世家聯手調查了，我們還沒那個資格去操心，至於古爾特家族那裏，即便懸岩禁宮介入，他們怕是也沒那麼容易放棄，哪怕最終得出的那個方法真的像你猜測的那樣隻能使用在女性身上，他們也會選擇像蘭沼那樣延續下去，畢竟一個能確保後代魔力承襲的方法實在過於珍貴了，珍貴到她們麵對何種的謀劃何種的對待都是情理之中都是時間問題，說實話，就算哪天杜德絲摻合進這件事裏我都不會有半點稀奇。”
    如果倩曼能一直存在的話，杜德絲對此應該不會太在意，祭默默想到，但麻煩的一點在於，倩曼的存世至今究竟是怎樣的狀況，恐怕她自己也未曾分明，不然她先前也無需隱瞞身份，讓外界無從辨別杜德絲的先知究竟是代代承襲，還是隻有那唯一的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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