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四百一十八章:聯係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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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需祭言明,傑納也在對上那雙眼睛的瞬間就想起了在安塔西記憶裏出現過的罹辰的眼睛,不光因為那段記憶明顯非常重要,重要到極有可能是導致安塔西會被黑噬追尋的原因,也因為那是他第一次確切知曉了一位德蘭王族的具體容形。
    這讓他確信高台之上的新任紅院負責人確實有一雙跟德蘭的末代祈願之王一模一樣的眼睛,他所見的那段記憶裏,罹辰的身影顯現而出之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的那雙眼睛。
    如果隻是普通的眸色的話,那這樣的相像其實沒有什麼問題,但讓人難以忽視的是這顯然並非是一雙普通的眼睛,就算魔力上特定承襲和方向會製造出可被承襲的異狀,傑納在此前的人生裏也從未見過有誰生有這樣一雙眼睛,而從楠焱祭的在意來看,她應當也未見過類似的情形,如果連有著罹辰的傳承的楠焱家族都未出現過相似的情形,這件事便沒法不讓人深想下去。
    傑納暫時無法判斷那些夜色中的“燭火”具體是什麼東西,那或許是生來便有的紋路,或許是某種力量作用於眼睛之後生出的表征,他唯一能確定並且相信祭也確定的就是,這位涅林先生,必然在某種程度上同那位祈願之王有著一定的聯係。
    產生這個想法的瞬間,便是他自己也多少覺得荒謬,萬載之前的祈願之王,怎麼會和這樣一個凶獸的後裔產生聯係?
    他正這樣想著,就見那位因覺察到他人注視而抬頭的涅林先生不偏不倚地望了過來,而後微微頷首,顯出一個細微卻可查的笑意。
    他知道我?傑納注視著對方收回目光重新閱讀起麵前的紙張,心下卻是微驚,方才的點頭和那一笑實在是意味分明——那顯然不是在發覺一個與自己全然陌生的人注視著自己之後該有的反應。
    哪怕他全然確信自己此前從未見過這位涅林。
    這當然也能解釋為他知道自己擔著青院的次位監督生之名,畢竟他出身於極有可能是維奇洛拉發源的北境,自己的外形在他眼中應該相當有辨識性,可若說僅限於此,傑納又覺得很難說服自己。
    北境……北境……以涅林為姓……傑納一麵思索一麵覺得這些事未免有些過於趕巧,自己跟祭因為月鷲的圖謀才看到了那段有罹辰存在的記憶,眼前就突然出現了這樣一位顯然跟罹辰有點關係的凶獸後裔,才在蒼月會的營地裏見到過參與進獵魔的涅林家族後裔,這位新就任的紅院負責人就同樣以涅林為姓……
    正這樣胡亂地猜測著原因,他便忽地生出一個假設,並在之後再難將之抹去。
    他猜這位涅林先生就是瑞雅爾效忠的侍主!就是他在去年的巡野中救了維爾萊特的性命!
    首先,在阿洛瑪貝爾官方仍對蒼月會製造的事端不做分毫過問,一副聽任處置,以致河川對岸的營地至今仍處於依達法拉監視的當下,他不太可能是在那一晚之後才抵達的專程來善後相關人員,他任職紅院的負責人的現狀也算是證明;其次,任職負責人必要有一階實力,如他真的是同蒼月會的獵人們一齊抵達的西恩特邊境的普通一階,常理而言也該參與進獵魔的隊伍裏,可無論是那位年幼的月鷲擺脫束縛襲擊營地還是之後溫特妮絲將祭帶離的時候,都未見這位蹤影。
    若真是如此,那他的意圖就相當值得琢磨了——他明明早就已經抵達,且對月鷲姐妹的圖謀應該有一定的預計,卻並未協助也未勸阻,反是在世家出手接管,種種事宜塵埃落定之後才出現在了世家領地,是否可以將之視為他身份特殊的證明?隻有他才有資格在事情結束之後對世家對德蘭解釋陳明?
    傑納隻覺得這個可能性並不低!
    至於本應是單純來保證事情不要演變到最差境地的他為何會留在學院甚至成為四院負責人之一,傑納覺得這或許就是達伊洛為不追究、至少是表麵上不追究月鷲姐妹所開出的“價碼”也說不定,究其細節,或許是某些消息渠道的出讓,又或者是在某件事上以某種形式效力,總歸是要將這位在西恩特留上頗長的一段時間,正逢紅院負責人有離職之意,涅林家族又是以培養醫者聞名北境的名門,甚至還有爵位承襲,所以幹脆就讓他掛上這個負責人的名,也算是在明麵上給出了他久駐西恩特的理由。
    剩下的一點疑問就是,無論是從瑞雅爾曾言明要借助的“外力”還是維爾萊特腕上異化的銀鱗來看,瑞雅爾的侍主原身都應該是蛇形,可涅林家族本該是【骸骨之廊】排名第三十一的荼羅德托拉的後裔,並且就盛產醫者一事來看,植物類異血才應該是這個家族的主流。
    當然他也記得灰袍曾暗示涅林家族的血脈源頭並不唯一,高位者謀求政治聯姻的情況下,生出更接近其他血脈的異血也不算是難以想見的事情,他姓涅林並不意味著他的特殊就是因為涅林。
    不過如果這個猜測真的成立,那他望向自己的那一眼,連帶著之後的那個笑意,就必然不會隻是因為維奇洛拉的容形認出自己是青院的次位監督生而已,在他確實是瑞雅爾所效忠之人的前提下,那一笑更有可能是因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拿著【罪心】!
    甚至更近一步,以蒼月會的獵人們對瑞雅爾的尊敬來反推這位的地位的話,那處理那位赤鷲便極有可能是這位親自下的命令!所以那一笑之中或許還有另一個意味——這樣的處理,你可還滿意?
    想到這裏,傑納無聲地吐出口氣,靜靜地垂下了眼睛。
    或許就像普林賽斯的那兩人殺喬德給阿德琳娜看,向世家傳達己身態度一樣,這位涅林先生殺掉赤鷲給自己看大概也是出於類似的原因,如果不是已經展現了態度,他現在未必能以負責人的身份坐在那裏,而如果表示誠意是必須,不殺赤鷲,被殺的或許就該是那對月鷲姐妹的其中之一,權衡之下,自然是早就跟傑納有所衝突且不是獸王的那位赤鷲更適合被用來展現誠意,盡管真正能為那對姐妹免去性命之憂的誠意應該是現在坐在高台之上的那位自己。
    他短暫地無言以應。
    他身邊的祭並未錯過他那一瞬的僵硬以及之後深思一般的神情,見他最後似乎有想到什麼,卻最終沒有試圖交流解釋的樣子,她也不好在這裏這麼追問下去,繞著琴弦的指尖微微一動,聯結著二人之靈的琴弦隨之消散無跡。
    老實說她一開始確實想過這位涅林先生跟罹辰之間有類似血緣關係一般的緊密聯係,但很快就記起自世家始建,【極東之壁】建起之後,祈願之王就從未再臨,即便有形貌與其相似的半身,在連完態的半數力量都難以積聚的情況下,也無從突破【極東之壁】對楠焱與外部血液之間的阻絕,至於王朝時期……她並不認為那時作為完全的非人之物的他們會去做那樣的事情,何況德蘭以及相關的王族們都非以血緣傳承,隻有達伊洛家族的先祖,初代的院長拉拉爾·德蘭例外而已。
    她同樣覺得自己才從安塔西的記憶裏窺見了罹辰的樣貌,緊接著就出現了一個生怕他們看不出和罹辰相關的凶獸後裔這件事巧合到有些詭異,但在罹辰無法再臨的現下,又難以確定其用意,思前想後之下,反是先想起了赤鬼曾經提及的一句。
    他曾說罹辰即使是在十二王族之中也是個異類,因為他並非天生,而是人造。
    這個說法在楠焱乃至餘下的世家之中都不能算作秘密,隻是通常不會有人提起,因為這個說法自身也不是太嚴謹,更普遍的認知是罹辰的誕生或許有被某些存在設計,至於是何種程度的設計,製造者或者說設計者究竟是哪方勢力這點,即便是《王緘》也未涉及。
    這讓祭不由得懷疑這位涅林先生,或者是和他相關的某些事情和勢力與罹辰的誕生存在一定的關係,而這或許就是他身為異血和凶獸後裔,卻仍然在學院成為了負責人的原因。
    或許,或許院長閣下是想藉此查證罹辰無法成為完態,無法歸位的原因……
    這個想法出現的瞬間,祭便意識到了與之相係的另一個難以忽視的可能性——假如這位涅林先生的存在和長駐學院確實有助於解決這個存在並困擾了楠焱和其他世家七千年之久的問題,那蒼月會的那場“各取所需”之中,會不會……會不會也有著達伊洛的取與需?
    交握膝頭的雙手間,她以指甲隱蔽地硌了一下掌間的血肉,吸了口氣拽住了自己下滑的思緒,此時場中進行評定的數組接近結束,下一批的參與者們正陸續從高處走下,準備一經召喚便步入場地。
    人來人往的鬧嚷繁雜裏,她定了定思緒,隨之將那口氣又慢慢地吐了出去。
    若真是這樣也不錯,她無聲地想到,如果自己能換來一個原本無解的問題的答案,又或者自己原本就是被用來換取這樣的一個答案的話。
    她閉了閉眼睛。
    重新嘈雜起來的間隙裏,她聽到一聲悶悶的吸氣的聲音,側頭去看的時候就見凱瑟琳撐住下頜,小幅度地打了個哈欠,打得淚花四溢,早起的惡果經過這樣一段不短的時間後已然顯露無疑,三階評定又少有什麼值得觀賞驚奇的部分,凱瑟琳很快便重新醞釀出了睡意。
    見此情景,本也無心多留的祭便開口提議:
    “我們回去吧?”
    “好呀……”凱瑟琳有些困倦地應了一句,隨即起身理了理鬥篷的邊裾,跟傑納道過別之後,就同一道起身的祭一道隨著人潮往大廳之外行去。
    傑納點過頭算是回應了兩人的道別,但因為他還得在這裏等著格雷,所以暫時無法離開這裏,即便是離開了,他也沒機會同祭講那些自己猜測的東西,當著凱瑟琳的麵,無論是提及罹辰還是提及瑞雅爾,都必然會令她生疑。
    雖說那位也沒理由更沒可能到現在還不知情……他默默將視線從兩個女孩的背影轉回高台處,就見原本正同坐在另一側的倫澤低聲交談著的院長閣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結束了話題,那雙深潭一般的堇青色眼睛,有那麼片刻朝著離開大廳的方向流離。
    但他最終還是將視線收回到了高台下的評定場地。
    傑納在心裏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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