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三百八十八章:協助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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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紙落在額心的瞬間,傑納便覺得捆縛周身的熾熱枷鎖霎時開裂,他起身環顧一圈環繞著自己的狼和正從自己身上撕符咒的祭,心中瞬時閃過幾個猜測。
    “你的異化已經不再受控,”祭的聲音有些因魔力被抽空大半以及長久滴水未進導致的沙啞,“靈祈術在這種狀況下隻能壓製而已。”
    傑納沉默片刻才張口問道:
    “……因為赤鷲?”
    祭不做聲響地點了點頭,將用過的符紙毀屍滅跡之後去攙傑納起身,而握住手腕那個動作讓傑納一下意識到了祭的用意:
    “你要……”
    “去星邸,”祭未作隱瞞地承應了,“瑞絲和諾拉她們應該有辦法通知到院長閣下。”
    比之可能的責備和前夜事情的泄露,顯然處理傑納的異化才是首要。
    沒想到傑納一麵掙紮著自行站穩,一麵堅定地搖了搖頭。
    “不能……去星邸。”他多少有些氣息不穩地說。
    正分出自己的部分靈向上延伸的祭聞言怔了怔,看著他說:
    “不對異化做出及時處理的下場,你應該才見證過。”
    傑納點了點頭。
    “就是因為需要及時處理,才不能去星邸。”
    即便最樂觀的情況下瑞絲和諾拉能立即通知到院長閣下,對方返回也需要時間,而且出於對依達法拉幹涉的抵觸,對方能立即得到消息的可能性並不大,雖然如果他對前夜的事情有所知查,現在也可能已在星城,但不提不在沒有監督生銘石進不去塔城的楠焱祭協助下自己能否走到塔城地下,萬一他未在星城,那自己就等同是把祭辛苦爭取到的時間空耗於往來奔波。
    祭聽他說法顯然是有更好更保險的選擇,當即便用疑問的眼神詢問他。
    傑納輕輕地笑了一下。
    “麻煩送我去星庭吧……抱歉,以我現在的情況,貿然使用魔法……肯定會加速異化。”
    去星庭?可星庭住的都是學生啊……祭並不太確信於這個回答,但見傑納堅持,一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一路向上延伸的靈隨即掉頭向下,掠過圖書館和導師們居住的聖庭,在下方巨大的星庭浮島邊緣牢牢紮下。
    祭輕輕地吸了口氣,深黯的湖水與被深林切割的灰白天空在兩人視野中交錯摻雜。
    下一瞬腳下觸感已變,傑納抬頭看時便見到如同蟄伏的群獸般的暗色建築,心知這是在黑庭邊緣,心下不由失笑一下,該感謝她沒直接把自己拉去白庭嗎?
    於是他搖一搖頭。
    “去青庭,具體位置是……”
    因為攙著這樣情況的傑納走動對祭而言過於吃力也過於浪費時間了,於是祭再次拋出那部分被分離的靈。天際再度傾斜之後,傑納抬眼就看到了這幾個月下來已經倍感熟悉的灰岩砌二層小樓,外帶一個五步深的長滿了雜草的小庭院。
    祭同樣為眼前的景象靜了靜,但她對於正式在讀生中的絕大部分人都不熟悉,更不要說是以孤僻和人員稀少聞名的青院,自然沒可能知道是誰住在這裏,隻是聯係到傑納也轉到青院這件事來看,多少有了些懷疑。
    “需要幫你敲門嗎?”祭審視了那些不見半點光亮,仿佛被什麼遮擋的窗戶一眼,謹慎地出聲問詢。
    傑納仍舊搖頭。
    “你可以回去了。”
    祭微微一愣。
    見她神情,傑納低下頭來低聲解釋了一句:
    “你現在就回星邸——不要讓其他人看見你,蒼月會的事情要不了幾天就會傳遍整個學院,別讓其他人知道你參與了這件事情,尤其是你幫助了阿爾特家族,看到了安塔西留存在她身上的記憶。”
    提及那段殘缺的記憶,祭隱約覺察到了什麼,事實上在得知那段記憶是青翎伊始契約簽訂,且安塔西曾有參與的時候,祭就懷疑安塔西遭到黑噬抓捕,會不會同那段經曆有著關係。
    因為其他親身參與的勢力中,罹辰已隨王庭絕盡且七千年不曾再臨,神之鏡一樣銷聲匿跡,那位被罹辰引領的人類女性,必然也已隨時間長河絕盡,與會的凶獸之中菲尼爾和戈德裏戈恩早早死去,格爾齊林也早千年前失去了蹤影下落不明。
    或許,或許不僅是安塔西想要求援的凶獸,黑噬和其他一些祭還暫未知曉的勢力,一樣追尋著這段隱秘。
    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包括回到星邸之後也是,院長閣下知道沒有關係,但是瑞絲諾拉,還有茜娜……”傑納想到祭如果真有一天位至尊極,必然要同依達法拉有所接觸,因此旁敲側擊地對院長閣下所警惕的略提了提,相信祭能夠會意。
    祭微微一怔。
    “瑞絲和諾拉我能理解,但是茜娜?”
    “……”傑納一時間有點止言又欲,不確定祭知不知道那些世家高層們應該都有所預計的事情,隻好稍微含糊地道:
    “院長閣下沒準備讓茜娜接觸這類事情,她對瑞絲諾拉她們不會完全信任,但也不會有足夠的警惕。”
    ……什麼叫沒準備讓她接觸?祭隻覺得往昔見證的凱瑟琳言行的一部分忽地有了理由,但一時間又沒法理解下去,她既生於世家之中,即便無人教導,耳濡目染下也能斷出路易艾拉被送來學院參加舞會的用意,這樣的情況下依舊不做引導不讓接觸,難道真想讓她一輩子都遠離這種事情?
    這樣的事情放在楠焱這種千人以上的大族或許還有一兩分可能,可是世間的達伊洛,已經隻剩了他們兄妹兩名。
    但她終究遲疑著點了點頭,她遠沒有身份和立場摻合到其他世家的家事裏,還是照管且會在將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繼續照管自己的世家。
    傑納見她點頭,也就略鬆口氣,旋即像是又想起什麼似的提醒:
    “明天去托夫裏斯取蒼月會放在埃爾維斯家族那裏的報酬時,不要單獨行動,等我跟阿德琳娜帶著你一起。”
    這一點祭完全能理解,承應後見傑納沒再說什麼,又留了幾張符咒穩定他的靈之後,深吸口氣,再度消散原地。
    
    傑納則默默地又在庭院門邊站了好一會兒平複疼痛積蓄體力,心髒的每一次跳動都像是把血和火運送到身體的末梢毫厘,在靈祈術的約束下,這種痛苦遠不如直接被溫特妮絲誘發異化的時候那麼鋒銳鮮明,但他同時也很清楚,正是因為在靈祈術約束之下仍然能覺察到這種痛楚,等這約束被破壞之後,所帶來的傷害和痛苦必然遠勝往昔。
    他偏頭去看幾步開外隔過園庭那扇通往小樓的門,既是在積攢體力也是在做心理建設,等到這種持續的規律的痛意已經讓自己開始麻木之後,他微微抬頭,深深地、長長地吸了口氣。
    明金色火焰從他體內迅猛升起,將那些或攜帶或粘貼在身上的符咒盡數燒灼殆盡。
    這是必要的清理。
    在疼痛擊中自己之前他兩步衝到了門邊,掏出黃銅鑰匙,動作堪稱粗暴地將大門打開然後把自己從門縫裏塞了進去,外麵天光大亮絲毫不影響一樓的小作坊裏氈布封窗暗如深夜,銀灰微藍的焰光裏,桌前的人坐著把帶靠背的餐椅,這把可憐的、頗有年頭的椅子似乎還兼任著衣架,幾件暗色的大氅跟深藍色的舊鬥篷就那麼絲毫不顧慮褶皺地掛在上麵。
    坐在椅子上的人似是為這突如其來的響動驚了一驚,便順著聲響回首向大門方向看去,而原本站定後就已經張嘴的傑納眼下卻已經再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感覺自己仿佛一下被埋進了燃燒的炭火裏,仿佛沸騰了的血液裏再度塞滿了刀劍一類尖銳的兵器,這次疼痛不再僅具現於脊背,而是近乎無止境地向全身蔓延開去。
    勉力撐住牆壁的手又像先前那樣一點點地失去了力氣,四麵八方湧來的深黯間隙,他看到銀灰色光焰籠罩下的人形猛地甩開椅子奔向了自己的所在地,但劇烈的疼痛已經讓一切的感知全部失靈,他甚至沒法確定自己是被誰接住了還是摔倒在地又被人拉起,隻覺得被觸碰都帶來了驚人的痛意,滿耳都充斥著堪稱瘋狂的尖銳蜂鳴。
    仿佛隔過一個世界那般遙遠的響動裏他聽到了翻找什麼東西的聲音,片刻後感覺到有冰冷的東西按上自己的掌心又引來一線冰冷的痛意,隻是比起奔湧全身的火焰來說,這種程度的痛楚甚至稱得上是一種撫平,有人從外側捏緊自己的手掌好讓自己抓牢那件冰冷的東西,勉強領會到意圖的傑納勉力維持住了抓握的力氣,幾次呼吸之後耳鳴和眼前發黑的景象都略略減緩了些許,他也順勢看清了被自己握在掌心,眼下沾滿了從刀口中湧出的血液的,是一塊成年人手掌大小的透明晶體。
    因為自己的症狀有所好轉,所以那必然不會是什麼普通的水晶,傑納催動著遲緩的思緒,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透明的晶體裏此刻正有絲絲縷縷的金紅色升起。
    ……是晶石,還是深度提純到驅逐了原生屬性的晶石……看起來還是寶石級……傑納幾乎難以維持睜開雙眼的力氣,原想說點什麼,但還是被困回了昏沉的牢籠裏。
    而一旁把椅子從工作台前扯到沙發邊坐下的阿多爾斯此刻正有些焦躁地不住敲擊著椅子的硬麵,即使隔了這樣遠,他依然能從對方被割傷的傷口湧出的血液中覺察到不同尋常的熱意,而用那塊純淨晶石經由血液吸取他體內過剩的魔力之後,他的情況似乎也隻好轉了最開始的一瞬,很快便再度變得昏沉。
    這景象不由讓他怔愣些許。
    “居然不是外部沾染導致的?”他一麵咕噥一麵起身去翻撿架子上一排排預先製好的藥劑,嘴上也沒閑著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
    “……真是會給我找麻煩,要是出了問題,我哪經得起世家的查驗……”
    翻撿幾遍後他提出了一隻落了不少灰塵深綠色長形玻璃瓶,拔出塞子的瞬間整間作坊裏都彌漫著一股鋒銳到嗆人的辛涼香氣,饒是他自己也不得不別過腦袋打了好幾個噴嚏,才閉氣又從架子上摸出一瓶酒,將茶杯近乎倒滿之後才將深色玻璃瓶裏的液體小心地在其中滴了一滴,隨後回到沙發旁將傑納的頭頸用靠枕和衣物墊高,手腕異常穩定地將整杯藥酒混合物給傑納灌了下去。
    隨著對方周身的熱意以明顯可查的速度降低,阿多爾斯略略鬆了口氣,打消了再灌一杯下去的念頭,雖說這種東西驅散魔力的效力隻能維持一時,但因此帶來的體溫流失可不是鬧著玩的事情,而在它效力散盡導致體溫再度升高的這段時間,應該足夠對方短暫休息之後醒來,講明白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這樣想著他便小心翼翼地俯身過去,將墊在傑納脖子下麵的靠枕衣物逐一抽去好讓對方能躺平休息,卻在抽走其中一件鬥篷的時候,帶起了一綹柔軟翻卷著的白金色長發。
    阿多爾斯的動作頓時一停,他並未錯過那瞬間隱約露出的白紅痕跡。
    他丟開那件半舊的鬥篷,兩指按住對方的耳後,讓他的頭緩慢地向另一個方向側去,撥開已然濕透又被先前高溫蒸得半幹的淡色發絲,映入眼簾的便是層層密密整整齊齊覆生在頸側皮膚上的蒼白長羽,每根羽毛的尖梢處還有著些淡紅色的浸染痕跡。
    頭皮發麻之餘阿多爾斯顧不得輕手輕腳,趕忙重新將傑納扶起,果然見他頸後乃至另一邊的頸側也生滿了相同的東西,並且一路延伸到衣領遮掩下的目之不及之地。滿心不詳的預感裏阿多爾斯攥住對方右肩的右手微微用了些力,仔細感覺下果然也覺察到了衣物之下層疊羽毛帶來的柔軟和韌性,他當下顧不得別的,連拉帶拽地將對方暗色的長鬥篷和獵裝外套卸去,就見最內層的襯衫上,已有數之不盡的白色羽毛刺穿輕薄織物,層密覆生,如鎧似鱗。
    他怔了半晌,緩緩地將對方放平在沙發上,伸手到椅背處從那件深藍色的舊鬥篷裏摸出自己慣用的那把暗色短劍,輕輕吸了口氣後抬起對方的下巴,沒想到暴露出的不止是殘存了燒灼痕跡的衣領和脆弱的脖頸,還有一道明顯的、巨大到不像人類能造成的痕印,盡管看起來已經被治愈術處理過,但新舊血肉的隔閡在短時間內仍舊分明。
    “你……”阿多爾斯一時間甚至有點想笑,但終了隻是重重地歎了口氣:
    “你到底是去獵魔,還是去被魔獵的啊?”
    他搖搖頭,將餘下的雜七亂八的念頭甩去,暗色短劍略略比劃一下之後還是抵在了襯衫的領口——羽毛已經紮穿衣料的前提下,恐怕沒辦法以正常的手段把衣物剝去,脆弱些的估計會齊根斷在血肉裏,堅實些的強來的話,隻怕要帶下幾層皮。
    然而手下才剛剛施力,衣料被割裂的聲音也才剛剛響起,他的眼前忽然一亮,耳畔忽起尖銳風鳴,即便他有在第一時間抽手後跳,卻仍是在腳下發力的前一個瞬間被冰冷的金屬抵住了喉嚨。
    沙發上的傑納艱難地撐住自己的身體,手中的【罪心】堪堪抵住阿多爾斯的脖子,仍帶著分明可查的顫意。
    “別碰我。”
    他啞著嗓子,氣喘得非常不均勻,卻還是堅持強調了這樣一句。
    注視著對方比往常更近鮮紅、更見尖銳憎意的眼睛,阿多爾斯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提著短劍把雙手抬起,示意自己沒有惡意。
    傑納明顯氣力不繼,身體的顫抖經由華麗詭譎的金色長劍一路傳遞到阿多爾斯的喉間,令阿多爾斯皺著眉頭緩聲提議:
    “那些羽毛不能不做處理。”
    傑納盯了那雙深黯的藍眼睛許久,手中突然一鬆,儀式杖般的長劍便直直墜地,卻在觸及地麵發出撞擊聲的前夕化成無數片明金的微芒消散無跡,他收回視線,又花了一點時間調整呼吸,最後才吃力地坐直了一點,伸手拉了拉已經破碎且滿是燒灼痕跡的衣領。
    “我自己來。”
    他聲音沙啞地承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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