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三百八十五章: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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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德琳娜動作略顯僵硬地抬起頭來,順著那片黑色的袍角向上望去,綁帶長靴,黑色獵裝,深栗色的半長頭發在肩頭歸攏一處,又被飾以金線的黑色發帶鬆鬆紮起,一雙榛色的眼睛裏流露出的東西難說是想笑還是驚異,眼角處少許蔓延的細紋則無聲地敘說著他的年齡。
阿德琳娜著實沒想到自己的運氣會差到這種境地,追個蹤都能迎麵撞上同行不說,單就是自己在上空一路飛行乃至落地前夕都沒發現這人的存在,就足以說明他的階級——這種完全的氣息和魔力的消除,唯有專擅這方麵的一階才能成行,消除到她這個世家出身的二階直至落到他對麵之前,硬是沒有半分感應。
眼見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尷尬神情,對方拳抵下頜輕咳一聲才壓住了笑意,見她無言甚至暗含惱怒地望來,便抬起根手指碰了碰嘴唇示意她勿做聲息。
看來他並不在意……窘迫之餘阿德琳娜暗鬆口氣,並且主動與對方拉開了點距離,雖說對方看起來沒有滅口的意思,就算有自己也有辦法脫身逃離,但還是得有最起碼的警惕之心。
跟對方隻需安靜地背靠樹幹放開感知不同,阿德琳娜仍需小心地越過視線遮蔽,隔過無數縱橫的倒木與落葉陳積之後,喬德對著那棵黑鬆的頂梢抬起手來,便有深紅色的巨大炎刃從他掌間迸出,向著上方斜斜削去,糾集一團的枝葉滾落於地,晨風攜來寒意與淡淡的鬆脂香氣,除開有限的幾隻鳥雀被驚飛,林間再無其他響動聲息,也沒見喬德有離去之意。
就在阿德琳娜為這長久的靜默心生猶疑,疑心是自己漏過了什麼痕跡的時候,忽有一道灰白的火光如同隕星從高遠處降下,隨同而來的還有即使隔過一段距離也清晰可聞的空氣被炙烤和撕碎的聲音,阿德琳娜一見那魔光的顏色心下便是一驚,趕忙收回腦袋並摸出一塊仿若封存了霧氣的白色水晶,將它在指尖掐碎之後,周身方寸急速冷凝,如同為她披上了一層白紗般漾起一層輕薄的霧氣。
這是參照霧行者的能力製出的試作品,與身邊人那種能真正收斂起自身魔力氣息的遮蔽尚有差距,它能做到的更近於混淆,讓她在旁人感知裏更似弱小的魔物而非強大的魔法師或者一片不和諧的空餘。饒是這樣她依然心裏沒底,因為從那魔光的顏色看來,來人大概率有精神思維方麵的能力,結合一目了然的火焰,僅在攻擊一途必然強力,況且能在林間製造這樣煊赫的聲勢,令自己身旁的這位一階謹慎以應,階位自然也無需質疑。
這一晚上西恩特周邊可是真熱鬧啊……阿德琳娜在心底無聲咕噥一句,終究沒敢探頭去看,隻能豎起耳朵努力去聽,而身邊那位同道中人仍舊靜靜地靠在樹上,聲息神情一片沉靜。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火偃風息之後,率先出現的是一道略顯沙啞的聲音,或是刻意如此,或是聲音的主人確實有些年紀,因未看到外貌,阿德琳娜一時也不敢斷定。
隻聽喬德重重地歎了口氣。
“不太順利,月鷲和雪蛇都對這類圖謀有所預計,對帶來的遺骸看得很緊,若非當時一團混亂,我都未必能脫身得這樣輕易,好在還是找準了兩個一階無法抽身的時機回了營地,這才將獸王給放了出去。”說到這他略微停了停,“你們在西麵守著,應該已經與逃離的獸王有所遭遇了吧?”
原來不僅獸王是他放的,就連在霜怪巢穴受傷都是他故意……阿德琳娜麵生嘲意,就說一位三階的魔法師不該會犯那樣蹩腳的錯誤,主動在詳情未知的魔物巢穴中將己方視線全然遮蔽。
那道沙啞的聲音為喬德的話短暫地停了停。
“我們並未見到任何一隻月鷲飛臨此地。”
“你說什麼?”喬德的聲音立即變得尖銳起來,原本因逃離險境而生出的疲憊和鬆弛瞬間散了個幹幹淨淨。
“我們並未見到任何一隻月鷲飛臨此地,”那道沙啞的聲音重複了一遍,卻明顯比前次冷硬,“您無需以這種方式謊報功績。”
“我謊報功績?!”喬德的聲音立即滿載怒意,“我還需要謊報功績?!別是你們不敵獸王推卸責任臨陣脫逃最後還得我去說情就不錯了,我還用跟你們謊報功績?!”
“事實就是我們之中的任何人都未能等到獸王的來臨,反而先等來了您的訊息,”那沙啞的聲音也帶了冷冷的嘲意,“既然未能成事已是事實,嗬,那之後想必也無需您再去述明。”
“……你這是什麼意思?!”喬德的聲音再度尖銳了三個度,從動靜聽來像是一把拽住了返身欲走的後來人,而對方冷笑一聲,似是不屑於解釋,之後就是一團混亂的爭執,然而三階跟一階動手,結果可想而知,不出幾下喬德就已被對方按在了地上,猶自怒火中燒地嚷嚷:
“……這跟你們承諾的完全不一樣!在洛格萊特的時候不是已經說好我冒著生命危險替你們潛到獸王的麵前,而你們無論事情成敗都會為我爭取到一個頭銜!”
果然是為了頭銜……白霧籠罩下的阿德琳娜竟有些料中的平靜,事實上自傑納確證喬德並非本代尤瑞德莎公爵的兄弟之後阿德琳娜就對此有所猜測,作為旁係,無論是爵位還是財產的大頭都落不到他們身上去,如果他們自身魔法天賦不弱或是善於往來鑽營,那未必不能掙得一個新頭銜,但若是既沒天賦也沒人脈,那階層滑落將很難避忌。
而對方冷冷地“嗬”了一聲。
“從沒有人這麼承諾過你,但你執意這麼會意的話,隨便你。”
“好!很好!”喬德像是被對方的嘲諷和翻臉不認衝昏了頭腦,“我等著你到殿下麵前也這麼嘴硬!”
殿下……果然是利斯特的主意……阿德琳娜無聲地吐了口氣,老實說前有利斯特不聲不響來學院二階評定而阿洛瑪貝爾的貴族家庭們集體退避,後有喬德本人這個與王室夫人同出鐵壁公爵家的王儲近親參與進獵魔裏,能猜到這一點的肯定不止懸岩禁宮而已,而今有了人證,世家再想調查參與絕對要比對付那位風信公爵輕易……不過普林賽斯方麵必然會做些處理的吧?比如把喬德藏到沒人能找到的地方關起來,再找有思維魔法天賦的魔法師處理掉經手人的記憶,就算世家點名要見這個人,也能咬死了自今日事後他便失去了蹤跡……阿德琳娜一麵缺乏信心地想著,一麵扭頭往身邊人的方向看去,既然與喬德產生爭執的接頭人是個一階,那靠自己保證喬德不會“被失蹤”基本沒戲,雖說擅長隱匿的魔法師在戰鬥方麵未必出彩,但至少這位同那位沒有階位上的差距。
她的思緒不由停了停。
這位“同行”依舊背靠樹幹微垂眼睛,身後青白陰鬱的天空被深色的枝幹切割得支離破碎,稀疏灑下的冷光落到他的身上,竟顯得分外蕭索沉寂。
像是察覺到她望過來,對方緩緩地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這次是真真正正的麵無表情。
他的神情讓阿德琳娜心下“咯噔”了一聲,心說難道自己猜錯,這位並非是想要查證罪魁禍首的,而是要保證利斯特的所作所為不會泄露到外界那裏?
就在她瘋狂生出戒心的同時,對方也不再靠著樹木枝幹而是緩緩直起了身體,一言不發地往自己的方向走了過來,阿德琳娜見他起身便猛地攥住一把口袋裏提早刻好的寶石,還沒來得及抽手甩出,對方就已步伐不停地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嗯?
就在她愣住的這點時間裏對方已然走出了遮蔽,阿德琳娜嘴角一抽,趕忙拔腿追了過去。
而頭腦發熱的喬德終於在喊出那句話之後意識到了問題,他望向鉗製住自己的那人的眼神裏立即染上了驚懼。
“不……不對!你不是特裏維!你肯定不是特裏維!”
特裏維當時見證了自己和殿下之間的協定!就算他或是殿下有心反悔,也不必裝作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協定,除非他一開始就不確信,所以才要引誘自己肯定!
追在陌生同行身後的阿德琳娜遠遠地聽到了這句,一時間心下訝異,這個接頭人是冒牌的?
她確信自己麵前的那位也聽到了,但他依舊神情未變,步履不停。
這樣近的距離下已經能看到那邊的情境,隻見一身黑袍的喬德被道道灰白的流火牢牢捆縛於地,而他旁邊的那位則緊了緊火繩,對他後知後覺的叫喊不做任何回應,待他直起身體之後阿德琳娜看到那是一位相當高大的老者,灰色的獵裝穿在稍深一色的長鬥篷裏,可惜他的臉上戴了張硬質的金屬麵具,隻能看出他遠比自己遇到的這位陌生同行更有年紀,一頭花白的頭發和胡須一道淩亂地翻卷著,或許這也是他沒戴兜帽的原因。
對方轉眼就看到了有人往自己這裏走來,但神情上堪稱是波瀾不驚,反而彎身行了一禮,阿德琳娜這才醒悟,原來這個冒牌的接頭人跟自己這位“同行”根本就是一夥的!他們合起夥來設了個局,隻等喬德自己鑽到這裏!
也許是高大老者看到了來人的滿麵寒霜,正要開口勸慰幾句,神情忽然一定,阿德琳娜比先行的同行很是矮了一截,本就得一路小跑才追得及,加上有心戒備,自然落後了好長一段距離,遮掩自身的霧氣也未作驅散,直至此時才落進了老者的視野而非是感知裏。
老者有些茫然地伸手往阿德琳娜的方向示意,似是想問同伴那人是誰要怎麼處理,但他的同伴卻隻是垂著眼睛望著在火焰捆縛下掙紮扭動的喬德,未予視線,未作回應。而瘋狂掙動的喬德也在此時看見了身披霧氣的阿德琳娜,當下掙紮得更加劇烈,老者手腕翻轉火焰霎時收緊,卻在逼出喬德的慘叫之餘一道逼出了斷續的字句:
“殺了她!快殺了……她!不能讓她……逃走!不能讓她活著……回去!”
老者聞言將手中火焰收得更緊,在喬德慘叫的間隙裏投來一個疑惑的神情。
阿德琳娜謹慎起見停在了原地,麵對兩個一階,若真的轉成敵對態勢,自己就是不死怕也要脫層皮。
“快殺了她!”喬德的嘶喊裏甚至染上了幾分絕望的淒厲:
“她姓格朗德!她是世家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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