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三百七十六章:舊部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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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隊伍中的其他人都再無質疑,灰袍的涅林才慢悠悠地轉向格雷問:
    “你找這位依達法拉先生有什麼事情?”
    格雷本就不剩多少血色的臉龐因這直白的問題再度蒼白了些許,他神情不定地望了一眼狼背上滿麵平靜的傑納,才低聲承應道:
    “我想請依達法拉先生救治艾隆。”
    灰袍人的動作仿佛滯了一下,然後祭聽到他像是歎了口氣。
    “我理解你的心情,格雷先生,”他用一種帶著些許憫意的聲音說道,“不提能不能的問題,那種程度的異化之下,救治的意義已經不大,無論還有沒有神智留存,他都已與行屍走肉無異。”
    “我知道!”格雷低喊了一句,引得晨間的林中寂靜到隻有風與不遠處河流的聲音。
    “可是……可是艾隆是我父親最後的部下!我怎麼能……怎麼能因為意義不大就放棄他!”
    說著他轉向傑納,再度吃力地行過一禮說:
    “我知道,我聽說了在我意識不清的時候艾隆對您有過無禮之舉,我向您保證他絕不是有意要冒犯您!之後無論您如何責難我們,想如何讓我們賠禮都沒有關係,隻是現在……隻是現在蒼月會的醫者已經直言無能為力,在營地內所有有治療能力的魔法師裏,隻有您的學識和能力還救得及……”
    傑納的手緩緩地梳理著狼後頸上白若新雪的毛發。
    “我還不至於因為這樣的事就拒絕診治他,”他說著,卻難免有些遲疑,“隻是我現在……”
    格雷聽出了傑納話語裏的推卻之意,霍然抬頭時滿麵都是無望的悲意,不等傑納把話說完,他已不顧後方趕來的水魔法師們的勸阻和灰袍涅林象征性的攙扶艱難地跪了下去,顫抖著斷續道:
    “隻要……您肯出手一試,我願隨您……隨您去西恩特證明一應事宜,也願……將您想知道的一切都告知於您。”
    說話間,褐色衣袍表麵,已經斑斑點點浮出深色的痕跡。
    灰袍的涅林不知是不讚同還是單純地看不下去,聞言隻出聲打斷一句:
    “你求他也沒什麼意義,”說著他掃了眼狼背上眉頭多少皺起的傑納,“……在他已非醫者的現今。”
    “我知道,”灰發的格雷聲音痛苦地低下頭去,“我知道……”
    同樣坐在狼背上,但為不暴露身份始終一言未發的祭聽到這裏簡直驚異,他都知道他要救的人已經很難救得及,也知道傑納不再是醫者,也知道不是醫者的人即使去嚐試大概率也是白費力氣,卻還是要堅持懇請,一時忍不住就要開口:
    “你既然知道——”
    但坐在前麵的傑納抬起胳膊攔住了她,並未回身,隻是緩緩搖頭示意。
    祭一把抓住傑納的小臂,多少焦急地湊過去壓低聲音:
    “以你現在的情況,就算是重複一遍先前那種層級的治愈,都不可能撐得下去!”
    被誘發異化之後的靈變成了什麼樣子,連帶之後每次使用魔法都不順利,即便傑納沒有直言,祭也猜得出那些滋生的異狀必然疼痛難經。
    她隻聽見傑納長長地呼了口氣。
    “我答應你。”
    聲音未作壓低。
    跪在地上的格雷一下抬起頭來,麵上神情難說是難以置信或是希冀,而一邊的涅林轉來目光,但終究沒有多說一句。
    “就請格雷先生帶路吧,”傑納的聲音裏已不見了先前的猶疑,甚至略生出些許的漫不經心:
    “身為貴族,您隻該跪拜自己效忠的主君。”
    麵色慘白依舊的格雷被後方隨他趕來的魔法師們攙起,卻在聽聞傑納的後半句話後頓住身形,但他最終也僅是閉了閉眼睛,沒對言外之意做出任何的質疑或者回應。
    而涅林卻在此時再度抬手截停。
    “他可以,”他抬了抬掩在寬大袍袖裏的手示意傑納,而後又轉指他身後的祭:
    “她不行。”
    坐在傑納背後的祭心下沉凝。
    “她不是依達法拉,也和醫者扯不上關係,”灰袍的涅林偏了偏腦袋似乎想要看出詳細,“她的構成比較繁雜……形式也非我所熟悉。”
    他就這樣端詳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轉向了格雷。
    “或者這位你也熟識?也知她姓名?”
    原本有打算情況不對就帶著祭再度借風遠遁的傑納聞言不由暗鬆口氣,東域魔法體係多憑外物,僅從自身天賦來看一時難以分明,而楠焱祭顯然不是精專,除開罕有且已不剩多少的光外,她還使用過火與靈,這位涅林先生大概也沒見過幾個純東域體係的魔法師,更對光魔法不熟悉,所以隻是覺得怪異。
    而他望向的格雷聞言,嘴角隻得僵硬勾起。
    “這不是我有權告知於您的事情,如果您真的想知道詳細,直接去問特利特先生要更加適宜。”
    雖然他即便去問,瑞雅爾也多半不會搭理。
    傑納適時開口道:
    “她會始終和我一起行動,其他的不勞諸位掛心,有一階在營地的情況下,一個三階也逃不出你們的手心。”
    涅林雖然因兩人言辭更生疑慮,但到底對方僅有三階的水平是實情,他不敢保證自己能從瑞雅爾那要來答案也是實情,真出了問題無外乎是那位或者世家去頂,跟他沒有什麼關係,當下擺了擺手,示意放行。
    雪狼進到營地自然引起了相當範圍的矚目和驚疑,不過格雷和涅林都在旁邊看著,雪狼看上去也並無召喚族群或是傷人的興致,因此隻是引起了陣陣的嗡隆低語,沒人貿然攻擊問詢。傑納環顧一圈沒看到瑞雅爾的身影,但想也知道他必然有覺察自己回了營地,看來情形與先前如出一轍,他仍舊默許。
    於是他讓狼跟著格雷,直接行到先前被臨時用作醫療處的帳篷前,滑下狼背並將祭也迎了下去,而狼尋了個火光與打量均不明顯的地方,團成一團淺淺睡去,這一晚的奔波,即便魔物也覺心疲。
    重回帳內的傑納並不意外這裏已經沒有了瑞雅爾的身影,這裏現下早已不如他離開時候擁擠,看來是最緊急的那些傷者與被異化者們已被處理完畢,僅有一張長桌仍被結界和懸掛的幾件衣袍擋起。傑納見這情境便猜到裏麵多半不會好看,轉頭讓祭在帳內隨便找個地方休息,隻是這次無論誰來無論外麵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再出去,祭理解且聽話地點頭,目送傑納繞到了那些被掛起的衣袍之後去。
    靠近到一定距離之後傑納便發覺這與其說是一個防禦類型的結界,不如說是控製類型的,它限製的並非是人的進出,而是空氣裏一切可能的灰塵一類細小的東西,依靠對風的操縱,強製令一切可被捕捉到的東西落地,據傑納所知這種結界多用在傷者所處的環境非常惡劣的場合,以免灰燼和泥土一類的東西觸及那些較大的開放的創口。
    就算有了心理準備,進到結界範圍,繞過手下時不時發出一聲脆響的老者之後,傑納還是為眼前的景象怔了怔,自己走前曾見過的那個被溫特妮絲異化的壯漢,此時已經不僅是滿身生羽且渾身蒼白到刺目了,他的身體形態已經發生了極大的改變,變得像是傑納曾在溫特妮絲的馬車前見過的那些仆役一樣佝僂且怪異地消瘦,他此刻被蒼月會的兩名醫者翻過來擺在長桌上,傑納因此看得見他暴突變形的雙肩、手肘和腕骨,如同某些爬行動物般規律起伏的脊椎,以及似乎已經無法再伸直的雙腿——大腿似乎憑空消失了一截,膝關節被上提到明顯不同於人類的位置,有銀灰色的指甲或是骨頭刺穿了他原本穿著的靴子,僅有些許皮革和綁帶的殘骸還在上麵勒著。
    因為雙腿的緣故,他實際上是以一個怎麼看都很難受的姿勢趴著,隻有上半身還能放平在桌麵上,剩下的隻能懸在桌外了。或許是為了防止他掉下去或者掙動,他的雙手、小臂還有腰腹位置都綁有大量的皮帶將他固定在桌上,而肩背處的血肉,以脊椎為分界的左半部分此時已經被剖開,露出條縷分明的森白肋骨和其下隱約可見顫動的血肉。
    兩名醫者中年輕的那個女孩正不住地從創口內拿出已經浸滿血液的白布再填入沒沾過血的,而年老的那個則拿著一把類似燒火鉗的東西不斷夾取並用蠻力掰斷著什麼,傑納皺著眉頭去看老者的手邊,被他掰下來的東西都堆在那裏,血跡之下是略微透明的白色,有些像是放大版的魚刺,尖銳而無弧度。
    老者動作利索地掰完了這片創口中的骨刺,連用了幾個治愈術才令這樣大的一個傷口勉強長回去了,隻是生長的痕跡短時間內是不可能平複了,不過被縫合的那位可能也沒辦法去在意這個了,等女孩將那些骨刺和染血的布巾收集起來準備帶出結界處理的時候,兩人才發現傑納已經站在結界裏了。
    老者擺手讓孫女先行處理掉手裏的東西,上上下下看過傑納幾遍之後,才微微地歎了口氣說:
    “萬幸您沒有大礙。”
    傑納沒回應這句話,隻指了指先前放骨刺的那片區域問:
    “剛才的是什麼?”
    “異化的一部分,”老者未作遲疑地答了,“隻是比那些明麵能看到的羽毛要更深入,如果異化程度更重的話這些骨刺還會刺穿體表,在血肉以外再結一層新的骨骼。”
    傑納想起自從白羽生出後,一使用魔力,背後那種紮根和刺穿一齊襲來的疼痛,一時間多少沉默。
    “沒有其他的辦法嗎?”他最後這麼問道。
    “不嚴重到一定程度我們甚至不建議處理,”老者隻是搖頭,“也許比異化者更高位的獸王或是凶獸會有辦法,隻是那並非我們有能力觸及的。”
    同血緣中安塔西已死,【骸骨之廊】中第十、第八、第六也已死亡,第九、第七情況不明,前五位就更不必說了。
    傑納沒有過分糾結這個,短暫沉默一下之後問:
    “還有什麼我能做的嗎?”
    老者猶豫了一下,望了傑納一眼,用一種不是很肯定的語氣說:
    “如您所見,異化比起一次成型的術式,更接近於一種持續生效的詛咒,受術者產生異變的過程,也是不斷被詛咒力量同化的過程,如果能有比詛咒自身更強大或者上位的力量來破壞這個詛咒,即使無法做到平複已發生的異狀,也足夠能讓情況不再繼續惡化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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