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三百六十九章:舊景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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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一時間有點茫然。
    她毫無疑問地置身於高空,並且是正在飛翔而非漂浮,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肢體的運動以及因此產生的升力,盡管她並不知道要如何飛翔也未實際做出這樣的動作,可她仍在前行。
    耳邊盡是風響,可她卻不覺嘈雜,似乎已經習以為常,她有心低頭去看地麵,但跟之前似乎不同,她並不能控製自己的身體。
    就在她再度嚐試低頭的時候,她忽地感覺自己的動作一停,旋即以一種驚人的速度猛地向下墜去——這回她倒是能看見地麵了,深色的、覆雪的群山,還有更遠處蔓延開來的水道和綠意,總之絕對不是在西恩特的周邊,西恩特周圍並無這樣高聳險峻的山嶺。
    她仍舊伴隨著驚人的聲勢“砸”向地麵,或許不該說是地麵,而是這崇山峻嶺中的某地,她眼見著深灰的岩石與堆覆的積雪越來越近,看到群山中蜿蜒的溝穀和依稀可辨的開鑿痕跡。
    她輕盈地落了地。
    確實非常之輕,輕到她沒聽到任何聲音就已經腳踏實地,她的視野隨之恢複到了人類能習慣的範圍內,但她還是明顯地感覺到自己一下子高了非常多,多到能明顯覺出這絕非是一個孩子的體型。
    她走了起來。
    行走間能感覺到的是如常的手腳,而非之前飛在天上的時候那種難以形容的肢體,考慮到自己眼下處於月鷲們的控製中,祭猜測之前的興許是一對翅膀,不過比起自己變成了月鷲,她覺得自己正置身於某隻月鷲的記憶中更具備可信性。
    祭對此有過經驗,雨霧節時她曾觸及倩曼的《王緘》殘章,隻是閱讀殘章的時候她是在以一種更高的視角去翻檢那些回憶,依賴的並非視覺,卻能在瞬間就一點不落地收集到殘章內的所有信息,而現在與之前明顯不是同樣的情形,她隻能看到記憶的主人所看到的,此外無法感受到任何東西。
    她借著記憶主人的眼睛嚐試辨認自己身在何地,之前的判斷沒有錯,她落在了山上而非更遠處的原野和林地,地麵則有明顯的開鑿和打磨的痕跡,各個方向十幾步開外都是深淵,臨近山岩的背陰處還有積雪的殘餘,隻是她一時無法辨認是之前有過落雪還是這裏已經高到了常年積雪的程度。走動間她也能看到遠處,不過記憶主人的視力在白天似乎不是太好,遠處的淡色在她的眼中常常是混沌的,這讓她忍不住想要質問這人為什會在白天出來活動,隻是她沒辦法發出聲音。
    隨著走動祭看清了這裏似乎是在深淵中豎起了數量眾多的巨大立柱,上麵雕刻的紋樣祭沒有見過,但顯而易見地粗獷著,不過以立柱巨大的體積來說,粗獷似乎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立柱和立柱之間沒有橋梁之類的東西相連,它們製式不一,粗細和裝飾都有明顯的差異,祭所在的這根是相對較大的,稍遠一些的細柱頂端,似乎隻能令一個人在不亂晃的情況下不掉下去。
    她就這麼不停步地走了好一會兒才接近立柱的某條邊緣,卻在行將靠近的時候猛地停了停,祭一時莫名,半晌後才順著視線的焦點看見了立柱邊緣有人佇立,對方留著一頭灰白色的直發,披著一件似乎很是昂貴的綴滿了灰色刺繡和白色毛料的大氅,與背景泛白的天光一道在她的視野裏模糊不清。
    她就這麼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然後才重新往那人的方向走去,在還有五六步距離的時候對方回過身來,隨之映入祭視野的是位年紀頗輕、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的男性。
    這個人的外貌有很鮮明的北境特征,無論是顏色淺淡的頭發和眼眸還是白到快與天光融為一體的膚色,處處都描摹出一種遠離陽光的情形,但祭知道這不會是一位月鷲,因為他的頭發跟溫特妮絲他們那樣流轉著月輝的淺銀色差別很大,也因為他是男性。
    果然祭就聽到“自己”開了口:
    “菲尼爾。”
    狼王菲尼爾,骸骨之廊排名——第八。
    
    祭頓感震驚。
    她昔年曾在劍塚中見過菲尼爾的獸形,也知道【骸骨之廊】中排名前十五的凶獸都可變為人形,但還是沒能想見自己竟真有一天直麵了他的人形,麵前的青年盡管年輕,卻並不是那種意氣風發昂揚肆意的類型,他的體格雖然和纖弱無緣,但眉眼神情卻還是隱隱地透著一種憂鬱。
    就見這位憂鬱的年輕人略略頷首,回應道:
    “安塔西。”
    月鷲安塔西,骸骨之廊排名——第十一。
    
    這是安塔西的回憶?祭頓時怔在原地。
    她不知道,也沒有什麼地方會花大篇幅去寫凶獸們之間關係如何,但凶獸之間的戰爭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隻是目前來看,至少第八和第十一這兩位還算和諧,至少沒有一見麵就要打起來。
    “其他人呢?”祭聽到“自己”開口問道。
    “格爾齊林在周圍巡視,”年輕人簡略地回答,“戈德裏戈恩很快就到。”
    骸龍格爾齊林,骸骨之廊排名——第九。
    王獅戈德裏戈恩,骸骨之廊排名——第十六。
    “就我們四個嗎?”安塔西質問的尾音高高揚起,“其他人呢?都不參與嗎?”
    還有其他人?祭略顯麻木地想到。
    隻見菲尼爾緩慢地搖了搖頭。
    “嘉爾艾德的事你應該已經聽說了,”他輕聲道,“萊歐諾的情況比他要好,但這幾百年開始也逐漸不再回應呼喚了,凱勒涅爾雖然早就已經掙脫,但以她的特殊,行蹤暴露本身就是最致命的事情。”
    冰蟒嘉爾艾德,骸骨之廊排名——第十三;魘鴉萊歐諾,骸骨之廊排名——第六;骨林凱勒涅爾,骸骨之廊排名——第七。
    這到底是個什麼場合……祭一時無言,而安塔西也有漫長的靜默不語。
    “那前兩位呢?”她最後這樣問道,“沒有前三在場的情況下,如果有什麼萬一,我們很難抵禦。”
    菲尼爾還是搖頭。
    “雖然無法深入幻森,但從狼群傳回的消息來看,莎芙瑞娜的封印仍然完好,短期內沒有掙脫的可能,”說著他頓了頓,“至於第二位……他的行蹤甚至不由他自己決定,遑論我們,當然,我有去東域和其它他出現過的地方尋找並留下印記,時至今日,仍舊沒有回應。”
    排名第三的那位,兩位凶獸都默契地未作提及。
    祭並不清楚【骸骨之廊】中排在前三的凶獸們的信息,但從菲尼爾的話中無疑可知排名第一的那位名叫莎芙瑞娜,殘章中她就從骨林口中聽過這個名字,隻是沒有其他信息,而單這一個名字也聽不出稱號和本體,隻能聽出這位凶獸應該是女性,第二位菲尼爾沒有直接提及名字,但話裏話外的意思是這位凶獸似乎常年停留東域,也不知道他是否活到了如今。
    從菲尼爾稱呼西恩特為“幻森”來看,祭暫且認為這是發生在世家建立之前的事情。
    而剩下的凶獸們,似乎一早就不在這兩位凶獸的討論範圍裏。
    安塔西不再說話,而菲尼爾也回過頭,漫無目的地將目光灑向遠處,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才略微地停頓了一下,說:
    “神之鏡也到了。”
    安塔西聞言立即轉過視線尋找,奈何晝間的視力實在太差,隻能在離得相當遠的一根柱子頂部影綽看見一些迷蒙影綽的白影,此外再看不到任何東西,但她還是佯裝自己看得很清楚似的點了點頭說:
    “我們應該無需擔心了。”
    菲尼爾聞言略顯疲乏地笑了一聲:
    “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也不要指望他能保護我們,他的力量就是再強再接近秩序,也不能用於屠戮奪取。”
    “至少他讀得到這次的邀約背後是善意還是惡意,”安塔西似乎不是太認同菲尼爾的說法,停頓一下又說:“他們……是不是知道他會應約才選了這裏?這裏距離他的秘庭很近。”
    “可能。”菲尼爾並未完全肯定。
    “神之鏡”這個稱呼讓祭很是反應了一段時間,直至菲尼爾提及他的力量無法用於屠戮奪取時,祭才確定了這個稱呼對應的是獨角獸之王黛斯特尼。這位與凶獸們應該是同一時代的存在,但存在感卻一直不高,平日也難覓蹤跡,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活到了現在。祭隻知道這位對世家的態度應該是友善的,可能某幾位族長會知道他的更多信息和所在地,其他的族人則至多跟祭一樣知道個名字,確定有這樣一號人物存在。
    這不免讓祭心生疑慮,懷疑這是什麼曆史重要事件的相關記憶,因為這位獨角獸之王基本沒有在人類的曆史中留下過可被細究的痕跡,卻仍舊被大多數知道他存在的人類看重,很難不讓人認為他曾經參與過什麼重要的事情。
    “人類也來了啊。”不知安塔西感應到了什麼,目光忽地偏了一下,但視線所及,祭隻能看到立柱間近乎無底的深淵。
    菲尼爾輕輕點了點頭。
    “他們上得來嗎?”安塔西嘲諷地“嗤”了一聲。
    “據說是給數得上的人類勢力都發了邀請,”菲尼爾答得平靜,麵對人類的時候似乎沒有什麼特殊的情緒,“能抵達這裏的,背後或有戈德裏戈恩這樣的凶獸,或是本身血緣有異,這兩項都無法沾上的,必然有著不弱的能力。”
    安塔西嗤笑著搖了搖頭,但沒再說什麼,耳邊漸漸有風聲傳來,安塔西為避日光沒有像菲尼爾那樣轉頭去看,片刻後感覺腳下立柱輕輕一震,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他們身後落了地,結合先前提及的另兩位在場凶獸,祭猜測是有飛行能力的格爾齊林。
    沒等格爾齊林和他們打上招呼,也沒等安塔西轉過頭好讓祭看看這位凶獸的人形是什麼模樣,就有一道聲音從安塔西的左手邊傳來,並且能清晰聽出是位男性的聲音:
    “先到的諸位不必站在這裏,”那聲音說,“請到廳內稍作等待吧。”
    所有人都因為這道聲音齊齊轉身向說話人的方向,萬幸對方立足的立柱離安塔西他們不是太遠,且位於山峰的陰影裏,所以沒發生先前看神之鏡那樣的隻能模糊看到影的情形。
    祭的目光隨安塔西的視線落定而落定,隻見說話的人是個有點年紀的男性,至少明顯比菲尼爾的人形看起來年長,一頭群青發絲不做束縛地垂過肩頭,還生有一雙非常惹眼的眼睛,倒不是說多好看,隻是如同幽邃無邊的夜幕裏有細碎的燭火點點亮起。
    令祭微覺詫異的是這個男人從麵容看應該是個東域人,單論相貌應該稱不上驚豔,但在歲月加持下顯得分外溫文從容,再加上那雙很有特點的眼睛,如果曾經見過,應該不會忘記。
    他並非獨身一人,身邊還有位黑發黑裙蒙在黑紗裏的女性,她正被男人以一種常見於舞會的引領的姿態牽引著,祭沒能從男人身上得出什麼有用信息,就準備仔細看看那位女性,但就在這個時候,安塔西發出了尖銳的、難說是咆哮還是尖叫一般的聲音:
    
    “罹辰!!
    “德蘭居然派了罹辰!!”
    
    德蘭黃昏王朝洛玻雅·德蘭治下,第一王族祈願之王罹辰。
    十二王族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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