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三百六十五章:皇女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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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溫特妮絲的這句話不僅讓祭,也讓傑納直接震驚原地,然而溫特妮絲看起來並不想再多說一句話,見傑納已能起身,轉身就往北方行進。
    而傑納則在開始的震驚後迅速找回了思緒,記起自己當時為下水使用湖妖的凝集時,身上出現的異化特征就跟其他人不太一樣,並非是渾圓細密的藍鱗,而是更加細長的偏灰白色的鱗,隻是當時幾乎所有人的異化特征都有些微不同,他也隻當是個體差異沒有深想下去。而後來上岸之後祭有指出他的頭發在凝集的作用下變銀,那時傑納有發現那變化後的發色有些近似於溫特妮絲這樣的月鷲血裔,且同樣會在月光下映出如月輝一般的光影,盡管他當時覺得這裏麵可能有點問題,但更多是往自己已經受到了獸王汙染這方麵想,並沒想過自己居然也是安塔西的血裔。
    依達法拉隱世且排外,必然不會出現沾染凶獸的問題,那這血統的來源就隻能是克萊伊,可克萊伊家族獲封公爵的時間不過幾百年,也沒聽說哪位公爵夫人是以阿爾特為原姓,要怎麼才能跟安塔西這樣自德蘭降臨之前就存在的凶獸扯上關係?
    祭並未因溫特妮絲徑直離開就直接跟過去,而是注意著傑納這邊的情形,見他邁步的動作仍然緩慢僵硬,就主動走到他身側錮住他的手臂好讓他借力,傑納想了想沒有拒絕她的好意,如果溫特妮絲腦袋一抽就要再度發難,這麼近的距離下自己多少能阻擋些許。
    很快他們就知道溫特妮絲不再緊盯他們的原因了——在傑納那種被牽引著的預感再次影綽出現的同時,林間驟然出現了一大塊被預先清理過的空地,溫特妮絲如同拂開帷幔那樣拂開了邊界處的重重禁製,原本空無一物的空地上驟然出現了一輛馬車。
    說是馬車,但也隻是形製上有點類似而已,因為拉車的既不是馬匹,它的大小也不僅是尋常出行時所乘的馬車那種等級——單論大小幾乎等同一座涼亭,頂麵上堆了不少純裝飾的微縮立柱和尖塔,八個輪子兩兩一組,每個都比祭還要高出不少,它們馱起的車身似乎是用白銀鑄成,其上滿是羽翼和月相相關的紋形,外加除了好看隻剩易碎的彩窗玻璃,在祭看來差不多是個特大號的會跑的首飾盒,觀賞性遠超實用性。車前還拴有六頭皮毛淺銀的鹿,頂著的鹿角卻呈淡金,每一頭都高過馱馬,如果是米維羅那樣偏小型的鹿類魔物,成年的個頭恐怕都比不過它們的幼體。
    見有來人,原本或在啃嚼草料或在舔舐皮毛的巨鹿們紛紛抬起頭來,這動靜引得更多東西從車後步出,卻並非傑納跟祭以為的人類,或者說至少是看上去的人類,走出來的那些東西肩背佝僂瘦骨嶙峋,手臂腿腳遠比人類畸長,關節的角度和位置也透著怪異,它們或有蒼白的盔甲般的皮,或是半身乃至全身都覆著層層密密的白羽,它們有的抱著拉車的鹿正在啃嚼的那種覆了一層銀色絨毛的草,有的手裏捏著鞭子或是長槍一類的東西,還有的用鐵索牽著同樣巨大卻纖細到仿佛一架骸骨的獵犬,那獵犬跟它們一樣有著顏色淺淡到快要透明的眼睛和伴生著羽毛的蒼白毛皮。
    它們的神情無不呆滯,它們的動作無不僵硬。
    祭想起營地裏那個被溫特妮絲汙染的北境人,心裏多少生出預計。
    “……月鷲的仆役。”傑納也放輕了聲音。
    如果不是【罪心】,如果不是以劍架脖子做出阻擋的楠焱祭,現下的他,應該也會是這樣的東西。
    錮住他手臂的雙手不覺攥緊。
    溫特妮絲偏過頭,麵無表情地回看他們一眼,便轉身往馬車那裏行去,隨著她步步走近,那些或抱草料或執武器的仆役們如同夢醒,稀裏嘩啦地跪了滿地,當中有個看上去在異化前要遠遠高過正常人類的仆役弓著背一路小跑到車架前之後才跪了下去,挨在他旁邊的就是之前抱著草料的那個普通仆役,兩人一高一低,恰好組成通向車架的階梯。
    就在傑納還在思索有沒有辦法能利用這些明顯已經沒救的仆役助兩人逃離這裏,而溫特妮絲也要踏上小個仆役肩脊的時候,整片空地倏忽一暗,令溫特妮絲、傑納跟祭齊齊抬頭向上望去。
    蒼白羽翼,遮蔽天際。
    
    這是祭第一次看清月鷲的獸形。
    即使在月輪墜地的淩晨時分,這隻形似鷹雕的巨鳥仍舊披了滿身的朦朧的月色,它的喙和腳爪比起血肉更顯金屬質地,頭頂有幾根略長的白羽,眼瞳是和站在車前的溫特妮絲類似的微藍的銀,霧氣環繞著它的羽翼,即便是祭也一時分辨不清那是真正的霧氣還是被它卷起的,磅礴的“靈”。
    飛臨空地上方的月鷲獸王雙爪一並似是要落地,可它直向的馬車頂麵那些精巧的銀飾跟彩色玻璃看起來甚至不堪普通人類的隨手一擊,就在祭忍不住有點期待它把這輛馬車直接壓扁的時候,直直下落的月鷲忽然雙翼交錯,落在車頂上的時候輕盈得像是一朵雲,遮掩住身形的雙翼忽地軟化垂落下去,形成一件披覆於獵裝之外的純白鬥篷,而在車頂落定的也不再是先前的巨鳥,而是位至多十七八的少女,她的容貌和溫特妮絲能看出不少相似之處,隻是但滿頭淺銀色的長發微有卷曲,神情也比溫特妮絲更為輕快稚氣。
    “你回來啦,姐姐。”她的聲音柔和清婉,有如晨間鳥兒啼鳴。
    離得較遠的兩人少不了被這一喚再度震驚。
    溫特妮絲仰望著落在車頂的少女,平靜到有些僵硬的臉上似乎也柔和些許,她輕輕“嗯”了一聲之後踩著仆役的脊背邁上車架,將手伸向看起來頗為高興的妹妹:
    “這幾天辛苦你了,傷口怎麼樣了?”
    少女握住溫特妮絲的手順勢從車頂跳下,鬥篷一掀便露出了已被裁掉衣袖的右臂,肘彎向上兩拳的位置被一條繪有咒語紋章的白布纏裹著,溫特妮絲將其解開,端詳了那深紫近黑的創口片刻,將白布原樣裹了回去。
    “發展的程度還在預期,”她伸手撫了撫妹妹的頭頂,“回去之後請涅林家族的那位夫人來看看你。”
    涅林……這個姓讓傑納下意識地抬了下頭,盡管他對北地不熟,但涅林是在世家之外可稱一句聞名的醫者家族,他自然不會不知情,這個家族確實世居北境,不過因為盛產醫者易遭覬覦,所以行蹤曆來不是太分明。
    這個家族是阿洛瑪貝爾的?也是異血家族?是某位凶獸的後裔?
    在他皺起眉頭的同時,少女應過溫特妮絲之後也注意到了他們這裏,神情頓時染上了欣喜:
    “姐姐把她帶回來了就好,不過……多出來的那個是什麼東西?”
    溫特妮絲也望了兩人一眼,語氣沒什麼變化地應:
    “他是這一代的噬心者。”
    “噬心……”少女似懂非懂地跟著重複,隻是還沒等她重複完,就像是突然意識到了這個詞代表著什麼東西,神情霍然一變,竟顯出些許畏懼。
    “他是普林賽斯那邊來的,”溫特妮絲見狀補了一句,然後轉身進到馬車裏,“不足為懼。”
    少女顯然聽懂了,她聽到“普林賽斯”的時候先是一愣,然後便無聲地鬆懈下去。傑納注意到她的神情變化,腦內靈光忽然一現,該不會……該不會是有問題的並不是克萊伊,而是作為王族的普林賽斯自己吧?
    這個可能性不低!
    被留在外麵的少女多少躊躇地望了兩人一眼,最後還是開口道:
    “……那你們進來吧。”
    說完也反身鑽進了馬車裏。
    祭無聲地瞥了一眼仍舊跪在車架下麵的那兩名仆役,然後轉眼去看傑納。
    傑納輕輕點了下頭,如果說隻有溫特妮絲這一名獸王在場,他還有些微可能性攪亂局麵脫身,那加上現在這個情況不明的少女,足足兩名獸王在場的情況下,他已經放棄了再去思考脫身的可能性。
    想要以盡可能小的傷亡從兩名有敵意的獸王的控製下脫離,需要的一階魔法師保守也要五名起,而他甚至都沒辦法確定狼能帶來的那些卓穆爾中,一階夠不夠五名。
    他偏了下頭,對祭道:
    “抓緊。”
    祭下意識照做,還沒來得及詢問,忽覺腳下風起,下一瞬兩人已經站到了車架之上,權作沒看見下麵那兩個跪著的仆役。
    祭微微一怔。
    “謝謝。”她聲音輕似耳語。
    傑納搖了搖頭想說不必,但終究沒能發出聲音,祭立時感覺到了他手臂的顫抖,抬眼就見對方麵色已然蒼白回了先前的境地。
    羽毛的影響仍未消弭!隻要他試圖使用魔法,背後便似有萬千刀刃刺骨錐心!
    不用問,祭也看出他情況不是太對,當下也沒多問,攙著他直接進到了這輛首飾盒一般的精巧馬車裏。
    馬車整體雖然是銀白色,但車內地麵上卻鋪滿了黑色的長絨地毯,連帶著那些彩窗玻璃後麵,也都掛著黑色的厚絨窗簾,見兩人進來後,已經備好了燈燭的溫特妮絲眉頭輕輕一挑,一個響指過後,仿佛有無數無形的靈將每一扇窗戶後麵的窗簾都嚴絲合縫地拉好,甚至還無聲無息地把他們身後的馬車大門也關得死緊,整輛馬車暗下來的同時,窗台、酒櫃、壁燈甚至牆角等地放著的各色燈燭也齊齊亮起,發出的卻並非常見的那種暖色的昏黃火光,而是冰冷詭異的藍和銀。
    沒等祭開始緊張,另一名少女隔空對著地板做了一個平推的動作,鋪在地麵上的長絨毯隨之向著門口處卷起,露出下方層層疊疊的禁製光暈。
    然而真正讓人震撼的並非是這些甚至無法看出效力的禁製結界,而是在那之下,車底似乎被預先挖出了一個恰好能盛裝一個成年人的空餘,裏麵層層密密地堆滿了某種形似百合的花朵,隻是比真正的百合略小,花瓣上隱約可見深藍如同墨水漬的斑點。不知是被灑過什麼藥劑還是花朵本身的特性,在光線微弱的環境下,這些花朵無不蒙著一層微弱的藍色光暈。
    “雅提斯百合,”傑納的聲音微微有些沙啞,說完之後才轉向祭,“也叫鎮魂花。”
    祭聞言怔愣一下。
    那個什麼什麼百合她沒聽過,畢竟她還沒開始正式在學院就讀相關課程,平常對草植類的興趣也僅限於知道幾種植物的常用名,但鎮魂花她知道,有些靈祈術相關的藥物裏需要用到這種東西,不過也僅限於知道,因為據說這種花隻喜歡低溫高濕且近乎無光的環境,朱紫重闕裏即便是有,大半也保存在專門的冰窖裏。
    這種植物並非天然長成,而是需要身為魔法師的“園丁”耗費漫長的時間去幹涉培育。
    顧名思義,這種花朵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持靈魂的穩定,不過也僅僅就是保持而已。
    溫特妮絲似乎是笑了一下,伸手在馬車壁板的某處扳動了什麼東西,沉重的運轉聲響起,裝滿了泛光花朵的空槽從下方一頓一頓地升了起來,上升途中堆在最上麵的幾朵花掉落下來,露出了埋在花下的東西。
    那是個穿著有銀線紋繡的白色裙袍的女性,鋪展開來的長發和馬車中的兩位獸王一樣是泛光的淺淡的銀,隻是比起溫特妮絲二人的高挑纖細,花中沉睡的女性更顯豐腴,這也讓她比溫特妮絲她們更具柔和的美感和親和力。
    毫無疑問這也是一位月鷲,並且從二人態度不難看出,是獸王級的月鷲。
    祭不由得想起溫特妮絲在提及月鷲三相時說過的話,她說祭見過“少女”,也見過“老嫗”,隻剩中間的“母親”。
    “……【母親】?”她望向那兩人試探一般問及。
    “對,”溫特妮絲再度低低地笑出聲音,她望著沉睡的人的神情柔和而寧靜,“她不僅是【母親】,也是我們的母親。”
    傑納正有點沒聽明白,就見溫特妮絲抬起頭來,衝著他綻出一個熟悉的意味深長的笑意。
    “如果母親沒有離開普林賽斯,你本該尊稱她為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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