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三百六十一章:龍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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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血脈衰退會帶來力量和理智雙重退化的大前提下,這兩者應該是不能共存的,即,以魔物姿態存世的嘉爾艾德血裔應該會漸漸失去趨近於人的智慧,以人類姿態存世的嘉爾艾德異血會漸漸失去凶獸血脈帶來的特殊,當中自然包括來源於凶獸的魔力。
但傑納麵前的瑞雅爾雖然不是獸王,卻也是貨真價實的一階,而且從他之前稱有打算變為獸形的說法來看,蛇血的特殊於他,一樣沒有遺失的問題。
當然這並非完全不能解釋,有可能瑞雅爾甚至包括特利特家族全體擁有的都不隻是嘉爾艾德的血統,而是還存在著另一支血脈源頭仍然存世的血統,隻是具現出來顯露出蛇形,另一種可能則是嘉爾艾德有不為世人所知的近緣血脈存世,凶獸的死對這樣的存在雖是重創,但還不至於讓其直接失去力量,而這樣的存在雖然不及凶獸本尊,但隻要其壽命夠長,一樣可以作為一個異血家族的血脈源頭存世。
傑納沒空細究這上麵的問題,隻握著劍柄聽瑞雅爾繼續講明:
“……異血的壽命雖然會比普通人類長出一些,但很遺憾,我並不是在那件事之前誕生的,事實上,在參與蒼月會巡獵之前,我和任何一個阿爾特都沒有能稱得上是交情的交情。”
傑納無心去討論這些異血家族之間的鄙視鏈,隻語氣不善地繼續問道:
“阿爾特家族組織巡獵的真實目的是什麼?那隻跑掉的獸王到底是什麼情況?”
瑞雅爾隻是搖頭。
“暫時還無法確定,不過從現狀來看……”他掃一眼已經空掉的推車,“當中應該有楠焱小姐的原因。”
傑納隻覺心底又有一股怒火騰起,不由將手中劍柄攥得更緊,語速極快地質問道:
“原因?什麼原因?安塔西的死?你們不是都清楚安塔西死前已經被影化了嗎?別說是繼承人了,就是第一二任的至尊在世也不可能救得回來!最好別告訴我阿爾特家族是對安塔西的死心懷怨懟,她才多大?沒可能是她動手的情況下,她們有什麼理由去怨恨她?!”
“我並沒有說是這樣,”瑞雅爾看得出傑納的煩躁,以及精神和身體的雙重狀況不佳,因此用一種安撫般的語氣說,“在安塔西大人隕落的當下,阿爾特家族不會站到世家的對立麵去,因為如果那樣做了,其他的異血家族也不會再接納她們,而這對於現在的她們而言是致命的,所以,僅從保全自身的前提來看,楠焱小姐不會有事。”
傑納冷笑一聲。
“不會站到世家的對立麵去?”他好笑地將目光轉過整片營地,尤其往緊挨著河川的南邊看了看,“您,管這樣叫不會站到世家的對立麵去?”
河川彼岸即是西恩特,這跟被別人打到了家門口沒有區別!
“如果她問心無愧,如果她對她要做的事不會被世家報複有信心,她就不該帶著祭離開營地,更不該大費周章地演這麼幾個月的戲!”傑納忍住頭痛高聲道了這麼一句,到了這種地步,他也就無所謂其他人會不會看見知不知情。
瑞雅爾沒再為她們辯解,而是重新沉默下去。
傑納深吸口氣平複了下血管突突跳動的額角,瑞雅爾能得知和能做出的都隻會是理論上的推斷,並且因為事不關己而顯得格外平靜。這讓他覺得憤怒,而憤怒讓他感覺自己的心髒的存在感異常鮮明,但這憤怒並不是衝著瑞雅爾去的,盡管憋悶,但傑納完全承認,瑞雅爾沒去跟溫特妮絲正麵衝突而是在某種程度上放任了事情的發生,是絕對正確絕對明智的決定。
溫特妮絲能膽大到這種地步,膽大到不惜搭上自己可能的性命和未來圖謀繼承人,那就算瑞雅爾背後的人有再大的能量,也無法保證他不會被她斬殺當場,而一旦瑞雅爾死去,作為營地內僅有的一階和獸王,將再也沒有人能對溫特妮絲的任何行為做出有效對抗,以她隨手就將人類汙染到那種程度來看,難說其他人會是什麼下場。
傑納閉了閉眼睛,【罪心】明金的劍刃隨之從瑞雅爾頸邊挪開。然而下一瞬鳴聲再起,瑞雅爾的視野隨之映照出一道掄圓的金色軌跡,兵刃破空的鳴聲並非向他而來,而是斜斜地向著側後削去,那輛破舊的推車在這驟至的斜劈中慘叫著分崩離析,隨那一劍轉身的傑納看也未看,幾乎在收勢的同時再度一劍揚起,不及瑞雅爾阻止,刀鋒已然自下而上地精準挑起並斬中一塊未及落地的木板,將陳舊的木質和被深深嵌入其中的凝集一劍斬斷。
交織在整個營地上空細碎光流連帶著那輪白月霎時崩散,可見的不可見的,紛紛揚揚,如霰飛散。
聽著周身方寸不斷傳來的噝噝聲,傑納知道那是試圖侵入的月鷲的力量被含光的血燒灼消解,怒火鼓動下的心髒仍然跳得極快,他隻惱恨於自己為什麼如此輕易信賴,為什麼看到溫特妮絲失去意識就相信她是真的無害,為什麼僅因瑞雅爾的幾句提醒,就輕信他有意願也有能力做出阻攔。
明明一早清楚,人與人之間即便有血係親緣,也不會毫無理由為善!
他明明早就清楚的!
仿佛是在回應他一般,深深硌入掌心血肉的劍柄中,有心跳漸漸分明起來,隨著自身的明晰,它越跳越快,直至某一刻,與持握著它的那個人的心跳完全重合起來。
阻止著劍鋒延展的纖細藤葉,隨著劍刃上端那四枚菱形橄欖石拚攢出的十字微顫漸次回縮,與之一道虛化,最後消散,淡金光芒迅疾上貫,將原本的精細的雕鏤們熔成鋒銳的劍刃,直至為更上方荊棘盤繞的金綠色貓眼所阻,釋出新生的錚然!
一種莫名的知覺霎時在傑納的意識中凸顯出來,像一隻驟然睜開的眼睛,從極高處俯瞰塵世,如同審視著長河波瀾不息的水麵,但隨之到來的並非是因視覺而生的畫麵,而是一種鮮明而鋒銳的預感,一種因為長久的、帶著憎意的注視而生出的預感。
這預感牽引著他的視線,牽引著他望向長河極盡處的地平線,牽引著他直直望向被深林層層遮掩起來的營地北麵,雖然什麼也沒能看見,但已經足夠他確定想要追尋的目標就在感知延伸的末端!
這種莫名的牽引隻持續了一瞬,傑納想起麵前還有個完全了解【罪心】存在的家夥,及時收回視線,一眼回看。
瑞雅爾仍靜默在原地,視線垂落於那枚已然滾落於地的月鷲凝集,它已經被斬做兩塊,所有的朦朧微光散盡後,已與普通石塊無二。
破壞凝集連帶著營地的防禦並非傑納氣急,而是毀去一件他們仍有可能利用的道具,卓穆爾們再過段時間就會找到這裏,安塔西的羽毛損毀斷絕了異血們再對它做出任何形式上的利用的可能性,同時,也是斷絕對方事後回護月鷲家族的可能性——那名獸形的獸王最好真的保持著理智,否則一旦它殺回且製造了屠戮的慘劇,世家,甚至是異血家族,就都有了強行介入並清剿的契機。
幾個月下來,傑納對這樣的事務已然熟絡於心。
傑納不再看他,而是將視線轉向漸亮天色下愈發顯得昏晦的深林,調整呼吸之後一步跨出,明金光芒微弱地閃爍一下,持劍的人形隨之潰散為風聚的影,消失於黎明時分的林間空地。
直至對方的氣息和身形完全消失於營地,瑞雅爾才從那枚破損的凝集上收回視線,望向營地北方不見極盡的林域,之後才轉身重新往之前的大帳行去。
蒼月會醫者中的那名老者正忐忑地立在那裏,他看到了全程,但理智地沒有選擇勸阻或是靠近偷聽,隻是在瑞雅爾即將與他擦身而過的時候,將一方折疊整齊的白帕奉送到他的眼前。
瑞雅爾稍微愣了一下,伸手似要觸碰脖頸,但終究沒有直接觸到,而是接過老者奉來的手帕蓋在頸側,指尖隨之便傳來了濕潤感,取下再看時,白色的布料上已然沾滿濃重的紅跡。
瑞雅爾怔怔地望著那抹鮮豔的血色,他確定對方劍刃的實體並未真的刺入肌理,作為前醫者,對方無疑有著這樣精準的控製能力。結合先前在眼前虛化的橄欖石十字,由四枚同等大小的菱形橄欖石向心拚成,那是注視和鎖定的印記。
“……蘇森格爾赫德。”他在心底歎息。
這意味著對方的殺意和憎恨都是真實的,隻有這樣才能役使那源於幽龍之王的遺跡。
那僅憑思緒便可奪取性命的權力,那隻要成功施展,就必然生效不受幹涉的精神的印記。
他明明未作按捺,可自己卻僅是被傷及,因為他的真實的劍鋒和心中的劍鋒,均未真正地指向自己的脖頸。
噬心者啊……
這世上從伊始流向終末的河流何止千萬計,可你卻仍然任憑自己浸泡在終將摧毀自身的憎恨裏。
你真的明白嗎?明白你在憎恨著什麼樣的東西?
老者見他怔愣,終究小心地勸了一句:
“瑞雅爾先生,還請進帳來處理吧,要是之後被那位看到了……”
瑞雅爾從血跡上挪開視線,輕微地笑一笑道:
“勞煩你了。”
老者連說幾遍不敢,帶著瑞雅爾回到帳內在長桌邊緣坐定,翻湧不息的風彌平滲血的痕印,老人望一眼仍在那壯漢身邊忙活的孫女,將聲音壓得極低:
“您不必顧慮我們,如果之前的依達法拉先生身份貴重,您優先處理沒有任何問題,無需因我們受那位責難,”
瑞雅爾握著那方染血的手帕,再度輕輕地笑出聲音:
“可我得到的命令,本就是盡力保住更多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