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沒見過這麼事事親力親為的一階魔法師，”遠望著瑞雅爾離去的匆忙背影，阿德琳娜微不可見地搖了下頭，“尤其他本身還應該不是蒼月會的。”
    傑納環顧一圈已比剛來時熱鬧了太多的營地，也搖了搖頭說：“如果按他們說法，這些獵人中的絕大部分都是在阿洛瑪貝爾境內召集到的，那他們死傷過於慘重，就有可能造成國內其他魔法師和周邊勢力對異血家族產生質疑，不過看起來阿爾特家族並不在意……嗬，先前我還想過如果蒼月會的這兩位真的不是同一陣營，那這位瑞雅爾先生的背後會是誰，這不就初現端倪了？”
    阿德琳娜細琢磨了一下這句話，然後微微睜大了眼睛。
    “你是說，皇帝？”她壓低了聲音。
    “不一定，”傑納未作肯定，“我聽說阿洛瑪貝爾現在的皇帝就是擺出來看的，跟我差不多年紀，而且也沒有聽說過阿洛瑪貝爾的皇族跟哪種魔物或者哪位凶獸有什麼關係，再想想就更不好說了，在國內有過凶獸，還有不止一個沿襲著凶獸血脈的異血家族的情況下，這個國家的真正領導者，真的有可能會是那個小皇帝嗎？”
    阿德琳娜嗤笑一聲，伸手拍了拍傑納的肩膀：
    “總之，你努力。”
    傑納一時莫名，隨後反應過來阿德琳娜沒有去帳篷裏的意思，便追問一句：
    “你要去哪？”
    “去追剛才那個。”阿德琳娜指了指先前那人逃跑的方向。
    傑納頓時詫異。
    “你追他幹什麼？而且都過去這麼長時間了，哪裏還能追得到？”
    “我追他是因為他不隻是個毛賊而已，”阿德琳娜麵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你忘了先前我們對付霜怪的時候，那位維利安先生是怎麼傷到的手臂？當時瑞雅爾先生隻給他做了初步的處理，所以我後來又給他補了個術式做固定。”
    傑納微微一愣。
    “是他？你能確定？”
    阿德琳娜點了點頭。
    “這對二階不是難題。”
    傑納一時無話，有心勸阻，卻聽阿德琳娜繼續說了下去：
    “春末二階評定時候阿洛瑪貝爾的貴族們全體缺席，跟普林賽斯的王儲利斯特王子不做聲響地參與二階評定這兩件事，不知為什麼被不少世家聯係到了一起，哈，包括我所在的格朗德。我沒被告知具體原因，但總之絕大部分世家都認為普林賽斯是想要從阿洛瑪貝爾那邊得到什麼，並且早在二階評定之前就有過試探，而阿洛瑪貝爾貴族們的缺席就是他們對此的回應，這件事基本已經算是認定，既然有他出手的實證，也就證明來的路上你跟我說的他跟利斯特王子沒有聯係這種可能不成立，我自然得去追追看，至少得確定誰是他的接應。”
    這是地之世家給的任務？傑納不由一怔，雖然這種事並不稀奇。學院本身就是各方勢力不斷交集的特殊區域，任一世家派來就讀的新生代基本都會被要求傳回和主動去打探一些消息，對地之世家來說，有阿德琳娜這樣現成的常駐人員，不啟用才是稀奇，畢竟第五地之世家格朗德家族也是常年攪合在西境政局的西方世家之一，普林賽斯若有動作，他們肯定萬分在意。
    但是按常理，阿德琳娜隻是上報喬德·維利安有參與進蒼月會追獵和試圖盜取月鷲遺存就已經足夠，沒有必要冒險追去，畢竟如果喬德此舉是普林賽斯家族的授意，那追下去會遇上高階的魔法師就是大概率，雖然維利安家族暫時沒有一階，雖然喬德本人隻是個三階，但普林賽斯家族和其他站在國王一邊的貴族，以及他們的雇傭魔法師之中還是能數出來幾個一階的，二階就更是不必提。
    這樣的風險阿德琳娜不會不知情，明知如此卻還是要追過去，大概隻能是格朗德家族遞過來的話裏表示這個任務能夠抵她在學院的花銷，或者是她能在學院停留更久的條件而已，而且上報得越多越詳細，就能抵消更多或是停留更久。
    傑納的神情一時複雜，還是開口說：
    “要不然還是我……”
    他沒能說完，因為阿德琳娜望著他，還是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
    嗯……這就是所謂的“避嫌”啊，傑納反應過來，隨之無奈地歎了口氣。利斯特王子的母親出身鐵壁公爵維利安家族，而她的母親則出身風信公爵伊德羅斯家族，就是春末被世家收拾掉了的那個風信公爵的親姐姐，而他們姐弟的母親好巧不巧出身洛斯羅蒂公爵克萊伊家族，目前還以八十歲高齡健在，正是同樣死在春末的洛斯羅蒂公爵的姑母。
    換言之很不幸，單從親緣關係上來講，那個害他不輕的死掉的風信公爵其實算是他的叔叔，而利斯特王子的母親，那位黛琪·維利安夫人則是大了他三十歲的表姐，再算上她生的利斯特，他無論如何都能算作王室的近親，即便他已經回歸世家，即使他的生命和命運已經盡數歸屬於德蘭，但因為這一重血緣關係的存在，他在普林賽斯的事情上的證詞，於世家而言仍舊不可信。
    傑納不由想起倫澤提及狼主的事情時曾有提及，這是他成為“真正的依達法拉”的機會。
    倫澤……該是用什麼心情說出這樣的話的？或許除了跟母親鬧翻之外，這才是他會脫離城庭長留學院的真正原因？
    傑納一時沉默下去。
    “有時候身份太顯赫也不是好事，”阿德琳娜見狀調笑一句，“兩邊都是。”
    兩邊……傑納頓時苦笑更甚。
    “你放心，終歸我更擅長防禦，不是直接撞上獸王，就是一階也能逃命，”阿德琳娜出言寬慰，“而且我有這個姓，就算是普林賽斯的國王來了，也不能一刀把我砍了不是？”
    傑納一時失笑。
    “總之，要小心，”他最後還是這麼補了一句，“追蹤上需要幫忙嗎？”
    “不用，”阿德琳娜笑了笑，“我的凝形可以在地底移動，雖然沒辦法做到瑞雅爾先生那樣讓凝形為我眼耳，但最基礎的感知震動還是能做到的，哈，現在還能在林子裏跑得動的人可不會太多了。”
    傑納點點頭，阿德琳娜轉過身去揮了揮手，三步兩步便消失到了營地邊緣。
    
    傑納正準備回到帳篷裏，忽然想起楠焱祭還在旁邊，而且剛才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吱聲，趕忙扭頭去看，就見祭也正微微揚起臉來看他，兜帽陰影之下的那雙眼睛裏，有些許摻雜著好奇和古怪的光芒交錯浮動。
    “……怎麼了？”這個眼神傑納不算陌生，在凱瑟琳、蕾切爾和艾克蕾爾麵上都不止一次地見過。
    “嗯——”祭微微拉長了點聲音，“你跟格朗德小姐關係很好？”
    啊？傑納被問得有點懵。
    祭沒繼續問，隻是把目光從他臉上收了回去，轉頭望了望阿德琳娜消失的方向。
    傑納莫名地看著她的動作，然後突兀地意識到了祭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險些被口水嗆住。
    “你想多了，”他堅定地否認，“而且茜娜肯定跟你提起過，我有未婚妻的。”
    祭原本也沒有太認真，也就順著他說的乖順地點了點頭。
    ……我怎麼感覺你有點失落，傑納的嘴角不甚明顯地抽了一下，歎了口氣帶著祭往帳篷的方向走：“其實還是因為茜娜的原因來往得多，蕾切爾，就是我的未婚妻，她和院長閣下沒有直接的血緣關係，就算為了跟茜娜作伴來一次學院，也總得拉上我，當然一起的還有其他的人，隻是幾年過去大多畢業離開西恩特了，阿德琳娜隻是我熟悉的那些人裏唯一現在還留在這裏的。”
    “來”學院？說明無論之前還是現在，都沒有住在學院裏，應該也不是在托夫裏斯，不然之前跟凱瑟琳在托夫裏斯時她不會不提及……難道是之前提過的“城庭”？祭胡亂猜測著，半晌後又突然捉住了話裏的另一個信息。
    凱瑟琳曾經提過蕾切爾在她小時常來星邸，而傑納現在又說，那位蕾切爾小姐來星邸的時候，他也跟著一起。
    她沉默一下，最終還是開口問道：
    “海拉爾·艾瑟斯小姐並不在陪伴茜娜的那些女孩子們裏？”
    傑納的腳步猛地刹住，祭險些一頭撞到他身上去。
    “你從哪裏知道這個名字的？”傑納多少難以置信地回頭去看祭，卻在祭開口回答之前就想到了答案，“……是寶石會，對不對？”
    祭點了點頭。
    傑納飛速開始思索寶石會的成員和他們用作代號的寶石，北桌的作為主辦的“煙晶”和“貓眼”他已經能確定就是阿德琳娜和萊汀，而阿德琳娜旁邊的“黑曜石”是倫澤，主動提及海拉爾的“尖晶石”是維爾萊特，已經離校的“紅寶石”是上一任的紅院主位監督生亞蒙，他們之外還在寶石會有席位的應該包括阿多爾斯跟青、黑兩院的負責人，對應不上是萊汀旁邊的“藍寶石”，跟自己同在一桌的“青金石”、“海藍寶石”和後來不再來了的“珍珠”，還有西桌的“紫水晶”和……
    傑納隨之一怔。
    作為每逢生日年節總要挑禮物的哥哥，凱瑟琳喜歡珍珠是他完全能確定的事情，凱瑟琳和楠焱祭如果不是像他那樣直接被與會人員贈予“憑證”，則一定要經過埃爾維斯家族之手，那麼珠寶行必然有著最大的嫌疑，而凱瑟琳如果去逛珠寶行，除非是去買禮物，不然大概率隻會買珍珠。
    “……”他有頗長的一段時間沉默。
    “你是堇青石？”他低聲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