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三百五十二章:熟練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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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德琳娜沒有囉嗦,動手從帳布邊緣切下一塊鋪在剛被搬來的、沾滿泥土落葉的木箱子上,然後抓起昏迷獵人那條稀稀拉拉長了不少白色羽毛的手臂按在木箱上,手起刀落就從手肘往手腕劃了條半臂長的口子,獵人在半夢半醒中抽搐著掙動了一下,洶湧的血色隨之流淌下來,在灰色的帳布上暈開大片大片渾濁的痕跡。
    阿德琳娜的表情並未因鮮血橫流產生絲毫變動,祭接過那把她本要遞進按住獵人胳膊的那隻手裏的刀,看著她同樣單手撥開墨綠色細頸玻璃瓶的軟塞,將裏麵淡黃綠色的藥液沿著先前劃出的傷口灑上一層,那藥液接觸血液後頓時滋滋作響泛起氣泡,其中不少直接滲入傷口凝結了血液,殘留在外的那些也在幾息後凝結成了一層凝膠似的東西。
    她正要繼續下刀,眼前倏忽一亮,就見一團明金色的火球已經懸於自己頭頂上方半臂距離,並且這次不是借助符咒燃著,隻是單純的火球而已,阿德琳娜多少了然地對著祭笑了笑,接過她手裏的手中的窄刃小刀,轉手就向著獵人手臂上最長的那片羽毛根部切了下去。
    盡管阿德琳娜動作不慢,旁邊還有作為幫手的祭不住拿過和遞出的小刀和鑷子,但一條手臂處理下來的工作量依舊驚人,事先使用的藥液雖在一定程度上放緩了血流速度,但摘過三四片後整條手臂依然被溢出的血液覆滿視物不清,阿德琳娜隻能讓旁邊那個觀看的獵人用水囊去溪邊取水,每摘幾片之後就用清水衝洗。那個獵人雖然對於自己被這麼個也就十幾歲的女孩使喚多少不忿,但到底知道輕重緩急,尤其見她下刀快且精準,鮮血橫流也不見神情有異,也猜出她不是什麼花瓶,一時間倒也安靜,而對年紀身形都明顯更小的祭就沒有那麼客氣,蹲下身來幫忙衝洗的時候若非阿德琳娜攔了一把,他便要一把將祭扒拉到一邊去。
    祭並未因此出聲抗議,仍舊按照阿德琳娜的節奏幫她遞著刀子和鑷子,時不時抬手續一下頭頂上懸著的火球,直至阿德琳娜處理完擱在木箱上的這條手臂,然後抬眼望著祭。
    祭當即會意,周身五十六道明金光芒一閃即逝,當中一道驟然明亮,隨著祭的手掌下壓直接“拍”在了木箱上那條鮮血橫流的手臂上,這道金光觸及皮膚就如同先前的藥液般沿無數細密的傷口自行鑽入,滿手臂的傷口隨即平複如初,隻有拿著水囊的那個獵人沒能及時倒出水來,他看著全身罩在黑色兜帽鬥篷裏瘦瘦小小的祭,就像是在看怪物一樣。
    三階!他完全清楚無咒文的術式意味著什麼!這是真正的、絕對的三階!
    她才多大?從身形判斷十歲都未必有吧?獵人眼見著祭頭也不抬地揚了揚手,頭頂的火球隨之更亮,隻覺得眼球都僵在了眼眶裏。
    直到膝頭被半蹲在地的阿德琳娜捅了一肘,他才艱難地收回幾乎要紮穿了祭的目光,洗掉了那條胳膊上最後的血跡殘留,而這次衝洗過後那隻不大的水囊裏也幾乎不剩什麼,他隨之有點一瘸一拐地再去溪邊裝水了。
    阿德琳娜活動了一下握刀頗久有點僵硬的手指,重新打量了一下昏迷的獵人身上,除了另一條的手臂上的少數幾片外,就隻有脖子後麵還稀稀落落地長著一些,她便決定優先處理脖子,對重力略作操縱後單手拽著獵人後領,把他拎上了鋪著染血帳布的木箱,扭曲成一個即將斬首似的怪異姿勢。
    因為裝水的那個還沒回來,她便轉頭去看了眼傑納那邊,隻見傑納是在一隻倒扣過來的木桶上麵鋪了切下來的帳布,另一個昏迷的獵人一樣把手臂擺放其上,隻是傑納沒有摁著對方的手臂,而是一手小刀一手鑷子,手速極快地重複著切開和拔出的動作,衝洗溢出血液的動作也是他自己完成的,敞口的水袋掛在另一隻木桶的桶把上。而他身旁那個異化情況不重的獵人神情有些呆滯地跪坐在他對麵,雙手捧著個不知從哪頂大帳裏找出來的白色瓷杯,裏麵裝著的東西聞起來像酒,還有一疊被切成小方塊的帳布掛在杯沿上。
    她這邊正看過去,傑納就已經處理完了這條手臂,小刀鑷子歸於一手後,用空出來的手的拇指從處理完的那條手臂的手腕推向手肘,細微的血肉生長聲響裏,滿手臂的細小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平整。傑納隨之伸手向那隻獵人捧著的茶杯,將其中一小塊帳布用酒浸透後擦幹淨了仍有血跡殘存的小刀,之後將其隨手燒掉,換用了另一塊擦幹淨了鑷子。
    察覺到阿德琳娜在看後傑納便也隨口囑咐一句:
    “你那邊也一樣,用在下一個人身上之前最好用酒把小刀和鑷子清理一下。”
    “……”阿德琳娜的嘴角不由動了動,“你好像很熟練……還有,這有什麼用?”
    傑納一麵把兩條手臂都處理完了的獵人推下木桶,一麵示意捧著杯子的那個把上衣脫了轉過身來露出長了羽毛的左肩肩頭,在對方按他說的把瓷杯放在倒扣的木桶上並開始對付深秋厚重的衣物時,在給出答案還是具體理由之間斟酌了一下:
    “防止傷口惡化——治愈術隻能令傷口愈合,處理不好的話即使用過了治愈術最後還是血肉潰爛的也不在少數,更嚴格一點的話刀要隨用隨換,墊布和擦拭工具和血液的布也應該事先在沸水裏煮過,衝洗多餘血跡的水也該是煮沸晾涼後再用,甚至那些酒也最好是蒸餾過的酒,不過北境來的酒也能將就用,條件簡陋就不講究那麼多了。至於熟練……”說著他拿起擺在倒扣的桶上的細頸玻璃瓶子,沒被兜帽遮住的半張臉上露出個沒什麼笑意的笑容:
    “這是基本功。”
    阿德琳娜想起直至今年春天之前,對方都是被作為醫者培養長大的,一時間隻有沉默。
    等到去溪邊取水的那個人回來,阿德琳娜也開始繼續處理手下這個獵人頸後的羽毛,隻不過即使不用手按住對方,她也無法立刻做到傑納那樣迅速精準的雙手並用——那是長期訓練的結果,普通人的非慣用手不會那麼利索。
    期間瑞雅爾又來回了三趟,陸陸續續帶回了十來個人,有些清醒有些昏著,而除他之外也有一些散在北方的小隊自行歸來,當中不隻有被月鷲侵蝕生出羽毛的,也有在獵魔中或摔傷或骨折或出現大規模開放性傷口血流不止的,瑞雅爾也找回了營地原本的醫者,自然這裏的“醫者”是指職務而非魔法師的方向,真正的醫者是何等金貴的存在,即使是製約國的貴族們,也有不在少數的人終其一生都難以見得。
    蒼月會的兩名醫者也很快投入到處理異化的工作中,隻是他們都是三階,跟魔力實質已有二階水準還自小接受對應教育的傑納差距不小,同樣的異化程度總是從傑納的手下過得更快一些,饒是有人質疑或試圖挑起事端,也在瑞雅爾的眼神和阿德琳娜隨手升起的、用作坐凳的馬形石台下閉上了嘴。隨著回到營地的人越來越多,瑞雅爾建議兩人跟蒼月會的兩名醫者把處理地點換到已被重新支起的另一頂大帳中,那頂帳篷原本似乎是用來發放食物用的,有好幾條足夠成年人躺下的長桌,傑納沒有意見,阿德琳娜也隨手抓了幾個人,讓他們按傑納先前的說法將需要用到的布料和替換的刀和鑷子都用沸水煮過。
    看著能動的人們忙忙碌碌地將尚未救治過的傷者或扛或抬去有長桌的大帳中,另一些處理之後仍舊昏迷的則抬去原本的醫療處,阿德琳娜齜牙咧嘴地站起身來,隻覺得兩條腿都已經不再是自己的,傑納則用水袋裏的水衝洗掉手腕上先前濺到的殘留血色,祭跟在他們旁邊抬眼看了眼透過稀疏林冠依稀可查的天色,已有些許破曉前幽微的藍了。
    此時瑞雅爾再度從周邊回到營地,這次帶回的一行人傷得不算太重,便快走幾步趕了過來:
    “感謝三位的援助,報酬方麵不用擔心,天亮後就會追加給作為中間方的埃爾維斯家族的。”
    傑納什麼也沒說,而阿德琳娜想了一下,也沒有違心地把那句到了嘴邊的“不用”說出來,瑞雅爾看上去還想說點什麼,神情卻忽然一動,猛地轉頭看向已經基本無人的最中間的大帳前邊的空地。
    “誰?!”他厲聲喝問一句,右手一記橫甩出去,十餘支尖銳的冰箭在空中凝聚成型並向那個方向疾刺而去,祭這邊三人目光追了過去,隻見有幾支冰箭狠狠紮進了那輛半高半低的推車的側壁板,餘下的那些則被一道黑袍裹身的影子就地側翻躲了過去,與此同時那輛推車的輪下以及兩邊把手上各有一條半虛幻的、微光彌漫的小蛇現出身形並支起上半截身體嘶嘶吐信,那道狼狽滾地的身影見此情形不再停留,直接一頭往倒塌的帳篷們之後幽暗的林地衝去。
    又是凝形……傑納望著那些緩慢回縮同時變得透明的小蛇若有所思,他清楚瑞雅爾先前在水下判斷月鷲確實離開的時候,也應該是伸手到水上向岸上放出了凝形,可他往常見到的凝形,哪怕是一階魔法師的凝形,也很難有這樣程度的靈活,甚至能被用作分體。
    這也是異血的特殊?他正這麼想著,忽然發現身邊的瑞雅爾似乎並沒有打算追過去。
    “您不追嗎?”一旁的阿德琳娜同樣訝異。
    瑞雅爾隻是苦笑著搖了搖頭。
    “從北邊一路過來,我們見多了這樣的事情,”他稍微歎了口氣,“普通些的不過是想要偷取這一路上收獲的鱗甲毛皮和凝集,對阿爾特家族有所了解的,知道安塔西大人身隕的,則都是奔著凶獸的殘餘。久遠年代留存下來的又一名凶獸的隕落對任何魔法勢力都不是小事,在絕大部分遺留都轉入世家手中之後尤其如此,那意味著能流落到外界的部分隻會越來越少,隻是這樣一片被掏空了原有力量的羽毛——”他抬手指了指營地上空那輪微縮的白月,“——拿到南邊或者西境,問那些小國,尤其是王族或者國內大貴族擅長思維和亡靈魔法的國家,換個有封地的爵位不是問題。”
    阿德琳娜無聲呼了口氣,而傑納在回到西恩特前,所屬的洛斯羅蒂公爵克萊伊家族擁有普林賽斯南部旋海以東的整個洛斯羅蒂作為家族領地,對此沒有太多感觸,畢竟封地跟封地之間的差距極大,在作為西境最大國家的普林賽斯都是這樣,那些零零碎碎的小國就更不用說了。
    瑞雅爾沒有再說下去,又有小隊從東邊回來,當中有四人抬著另一個,被抬著的那個滿身是血,早已人事不省,他趕忙迎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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