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實現？
    這個答案祭絕對沒能想見，當中有部分楠焱較與其他世家而言，對《王緘》和德蘭相關都沒有那麼上心的原因，也有部分在雨霧節時，獵魔的隊伍遭遇曼拉之後，那位亡靈世家的族長曾以《王緘》之中的一個術式遮掩隊伍就地的血腥拆解。
    阿德琳娜見她又愣住，多少猜得出這跟楠焱相關——作為十二世家中僅有的三個無法令對應王族以完態之姿重臨於世的世家之一，加之擅長體係特殊和第二任至尊的遺留足夠豐厚，楠焱家族確實沒有必要太過努力去研究德蘭相關，第六心法世家拉比德家族與此類同，再加上一個完態存世恒常的第十亡靈世家杜德絲，東域的三個世家都無多少在德蘭的遺跡上鑽研的勁頭。
    於是她隻好笑笑：
    “你多少也該看過一點《王緘》，裏麵的絕大部分篇幅都是對於德蘭王朝時期的王和王族們的言行記敘，其中一些重要的事件則會進行更加詳細的敘寫，所以無法避免出現王和王族們之外的人——《王緘》中能夠動用的，多是來自這些。甚至僅是這些也不是百分百能夠動用的，因為能出現在王族們身邊還被詳細記錄言行的，為數不少都是高位的屬臣或是對應族群的長老首領，他們施用的魔法有不少都有借助己身族群血緣的特殊，甚至對應王族的權能的分贈，人類無法直接複現。”
    阿德琳娜一解釋，祭立時就知道問題出在了哪裏，雖然她不記得那個魔法的原版是在對應夢境之王章節的具體哪個部分，但至少在她所閱的那部分殘章中，這個魔法是由彼時還是兩個半身的夢境之王親自用出的，常規情況下顯然不該由人類實現。
    看她表情，阿德琳娜就知道她應該明白具體出了什麼問題，心情有點複雜地繼續道：
    “常規而言，直屬於王族的那些，即便偶有動用的情況出現，能動用的人也往往同德蘭有著絕大的淵源，通常而言都是半身和完態的王族們——你知道什麼是王族吧？”
    “……”祭多少僵硬地點了點頭，“知道。”
    “那就好，”阿德琳娜吐了口氣，“這之外還有他們輪轉人世時留下的血緣，這當然很少，但早幾千年前就被證明能夠做到。絕大部分世家都會傾向於在逢王臨世的時代，在王族或半身本人不反感的情況下令他們留下盡可能多的血緣，除了他們的天賦通常可觀之外，一大緣由就是他們能發動對應王族的《王緘》。”
    在更常態的、沒有半身和王族們存在的時代，這樣的血緣這樣的權能的存在，這就是遠勝同階的殺招。
    ……難怪杜德絲不同於楠焱和蒲淩，明明仰仗著那位夢境之王卻一樣不那麼在意《王緘》，就連荒原上杜德絲族長所用的那個魔法，都是出自對應山川之王和第五地之世家格朗德家族的，而非是對應自身的夢境之王的章節……倩曼的存世就保證了他們隨時都可以啟用在當前時代威力最接近原版的《王緘》，而且，無論是出於對倩曼還是對另一位的敬懼，他們都不會有那個膽子去要求倩曼在現世留下什麼血緣……
    一想通這一點，祭的心情也立時有些複雜難言。
    “至於你，呃，我也不明白是為什麼，”阿德琳娜捋走一綹淩亂的卷發，情緒複雜地笑道：“猜也隻能猜是繼承人的特殊？繼承人在世家曆史上確實不能說是太罕見，但其中強勢的那些多會直接使用光魔法，無需在這方麵鑽研，而弱勢的那些要麼長期隱匿自身行蹤，要麼現身人前之後馬上被滅，所以類似的記載也找不到第二篇……總之你能實現其中的部分當然算是好事，但它們絕大多數的負擔都太大，不適合你當前的位階，這次是運氣好，有不少世家的成員都在這邊，換是別的情境，你超越限度地使用這些然後失去意識倒下，可就不是那麼保險。”
    “……我明白了。”祭心虛地接受勸誡，同時又多少難以抑製地想到九月份那堂實戰課上，自己在遭受攻擊前曾陷入一個令一切風息響動都消亡的結界。
    ……那是不是也是《王緘》？不然為什麼在那樣近的距離下，連本該有所感應的靈魂之名都未能聽見？
    當然她清楚這件事還有另外的解釋，或許當時襲擊她的並非是另一個繼承人而是他的守護者和協作人，又或者他額外找到了掩蓋靈魂之名的辦法——如果《王緘》中有相應篇目，那對應的王族和世家也該能做到這一點。
    捕捉到這個靈感的祭心下忽地有所雀躍，決定回去問問凱瑟琳看能否借到達伊洛的謄本，就像自己能動用倩曼領域內的魔法是因為自己原本就能使用與思維魔法略有重疊的攝靈術一樣，如果《王緘》中真的有對應術式，至少能確定另一位繼承人的天賦所限。
    因為現在學院中的世家學生大部分都是精專，無力或是很難去動用與自身天賦全不相幹的魔法，一旦能查到這點，就意味著與最終的答案相距不遠……
    阿德琳娜見她一臉冥思苦想的神情，就猜她又不知道通過這個想了多遠，但一時間也沒再重複勸誡，畢竟就算她想在之後將使用常態化，也必要經過試驗，而自己曾經的主位現任的院長，以王之身絕對能中斷或是壓製任何發動中的《王緘》。
    她隻是默默呼了口氣，伸手彎腰把剛從脂霜堆裏刨出來的那塊湖妖凝集撿起，暫時收進口袋裏麵。
    
    之後一段不短的時間，一行人都在無聲地在各種將融的脂霜和骸骨中迅速翻撿。湖妖的數量雖然多得嚇人，卻不是每隻都有凝集，祭幫著翻找一會兒後發現還是個頭大一點的那些能找到凝集的概率更高些，隻可惜高台之下的絕大多數都看不出原有的形狀，轉頭去看時發現蒼月會的兩個似乎很是熟練，溫特妮絲已經脫下了自己的兜帽鬥篷，用它去承裝那些收集到的凝集，而一邊的瑞雅爾則在確定一小片脂霜內的凝集都被尋找完畢後出手將其凍結成一塊頗有體積的立方，再通過從地麵上製造冰柱的方式頂起底麵，使之一路翻進湖水，再在冰塊浮起前將之解凍，令其中屍骸沉水不見。
    維爾萊特跟著邊撿邊看了好一陣，等到將手中那一大把閃光的凝集放進被溫特妮絲提著的那一大包裏之後，也嚐試著像瑞雅爾那樣清理岸上殘餘的血肉，但這種方式似乎消耗頗大，他將沿岸的兩塊翻進湖裏並解了凍後，第三塊就隻能翻到一半了。最後還是由同樣擅冰的溫特妮絲和他換了班，兩個至少也是二階的冰魔法師沒用太長時間就把湖邊清出了好大一片，溫特妮絲和瑞雅爾的鬥篷相繼裝滿後，維爾萊特用上了自己的。
    眾人其實都看得出要清理這些屍骸最好還是要火焰，但不能是那種普通的、隻能將湖妖油脂燃燒時間拉得超長的火焰，必得是那種能燒灼思維和靈魂的靈炎，但當下死去的湖妖們早已沒有了靈魂和思維，一時間也無法如願。
    
    凱羅萊雅也將撿了滿滿一把的凝集交給了負責暫時收斂的維爾萊特，之後回身環顧了一眼湖岸邊，隻見先前堆積的脂霜絕大多數已經不見，隻在地上留下了不少深淺交錯的暈染痕跡，想來等一場雨後，就無法再做分辨。
    看到清理已近尾聲，她無言地垂眸看了一眼黏附指間的青藍色汙漬，隻覺鼻端縈滿常人不覺的腥甜，於是她小心避過地上未及清理完全的碎肉和骨架，一步步走到了水邊。
    正當她準備蹲下伸手觸及水麵，便聽得相距不遠處傳來一陣細微的水聲，仿佛有什麼東西正試圖從淺灘上岸，她當下再顧不得清潔，右手在身前微抬後一握，水鑄的長槍就已攥在了掌間。
    是漏網之魚嗎？她小心翼翼地收斂聲息挪向遮擋住視線的大石的另一邊，之前楠焱小姐用以清場的那個魔法確實很強，但她畢竟還停留在三階，術式的展開範圍必然有限，鋪及廣度之後深度難免受限，難說不會留下潛藏在湖水深處或者通向外界暗河裏的餘孽。
    她握住水槍收斂聲息轉到了先前視覺受限的位置，就見一隻青灰色的、生著肉蹼的手正在一片水草間摸索著尋找上岸的著力點，凱羅萊雅雖有些奇怪對方為什麼不用上另一隻手直接躍離水麵，但還是條件反射般地後拉手臂就要將水槍擲出，沒想到就在她將手臂甩出的前一瞬，那隻湖妖似乎攥住了什麼堅實的地方，手臂用力將自己拽上了岸邊，並直接跟她對上了視線。
    凱羅萊雅立時知道了那隻湖妖為什麼不將兩隻手都用上了——對方未伸出的右臂蜷曲在胸前，緊緊抱著當中一具破爛的殘骸，那殘骸看起來即使在完整的時候也要比它小上一圈，眼下更是因殘缺不全而更加細小，在她的角度隻能看到一隻無力垂落的手臂，和半幅都被燒掉、隻有鱗片黏附著骨骼的魚尾殘片。
    凱羅萊雅在湖妖示威的低低嘶聲中抿了抿嘴唇，光芒也好水槍也罷，都在下一瞬消散在了掌間，她無聲地後退了幾步，想向對方表示自己無意威脅。而那隻湖妖似乎也讀懂了她的意圖，停止了嘶叫，緩緩地、緩緩地退回到了水裏麵。
    她默默地注視了片刻月影停止搖曳的水麵，最終也隻是輕輕地閉了下眼，吐出一口氣後她搖了搖頭像是想要甩掉腦海裏多餘的雜念，隨之轉身想要回到同伴們的身邊。
    哪知她一步還未踩穩，嘩啦的聲響驟然再度奏響於先前寧息的水麵，她在倉促下轉頭去看，隻來得及看見那被燒蝕到殘破不堪的殘骸被驟然離水躍出的湖妖猛地拋下，臉朝下砸進了泥濘不堪的淺灘表麵。

    作者閑話：

    月底加更
    存稿見底了（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