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三百一十四章:不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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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祭便以大前天去托夫裏斯時忘記添購朱砂為由提出再去一趟托夫裏斯。凱瑟琳雖然對她的消耗速度有些猶疑,但也對祭在平日的練習量有所目睹,因此並未勸阻,而祭以速去速回為由推拒了調用達伊洛的馬車以及瑞絲的跟從,表示坐學院派至托夫裏斯一天四趟的馬車即可。而之後不久就是下午的第一趟馬車,祭匆忙梳洗過便被瑞絲送去地麵,因為還有同樣等待馬車的其他見習生跟低年級學生,瑞絲也不便久留,在確認祭登上那輛六輪的馬車後便返回浮空陣去了。
隔著車窗見晝間不甚明亮的魔光消湮於星邸浮島的邊緣後祭才略略鬆了口氣,心想第一步總算是糊弄過去了。凱瑟琳雖決定不參加今秋的三階評定,可也要為一個多月後的入學考核忙活,這次季休的大部分時間大約都要用在啃書上,祭挑了個她最犯困的時間提出外出,她便很難提起精神隨同。而她之外的難處在於瑞絲跟諾拉,如果她們堅持陪同,祭自問是沒什麼有效的借口推拒的。好在無論是前代黑院負責人的事件還是前幾月實踐課上的事件都算是給她打好了鋪墊,在她委婉地表示自己不太想引人注目之後,兩人也就沒再多提跟從,當然其中另一重要因素是祭現今的三階水準是實打實的,她平日在星邸無論練習咒術心法或者劍術,都沒可能把她們瞞過,因此她們一樣很清楚,真的能為難到現在的楠焱祭的東西,她們大概率也擋之不住。另有一點就是純粹的運氣了——洛歐斐一連數日都未回星邸留宿,按凱瑟琳的說法是他已經開始為即將到來的三階評定忙活,畢竟三階評定雖不如二階評定隆重,但人數卻是要遠遠超過,無論是評定前相關人員大半在托夫裏斯解決的食宿、評定中不同場次的分隔還是評定後無關人員的離境限期,事事都需要他點頭,據說到時往來於托夫裏斯與浮空陣的馬車都要增多,馬匹和人員也不會是憑空變出來的。
六輪馬車的車廂內是兩排相對的座椅,祭已不是首次乘坐,雖然此前大都有凱瑟琳陪同。祭特意挑了靠近車尾的座位落座,車上雖有見習生,但更多還是正式就讀的低年級學生,很幸運並無其他世家的成員摻雜其中,而見習生中的某些祭雖然也算天天得見,但因著自己的姓跟住在星邸,也無論如何稱不上熟絡,因此也無人前來招呼問詢,也算是僥幸的清淨。
在車上晃過將近兩刻鍾後祭隨同車人一道抵達目的地,隨著十幾名三五成群的學生穿過那座作為入口的圓頂涼亭,進入托夫裏斯之中,離開長廊後僅是稍作環顧,便見一身黑院製服的維爾萊特·艾瑟斯正等在一棵七葉行道樹的樹蔭之中,正讀著本薄薄的小冊子,祭趕過去時粗略瞥見一眼是關於藥草植物的,想來應該是他的選課,因為是在黑院加上還是一年級所以隻用學點基礎,才會隻有那麼點可憐的厚度。
本就分著心的維爾萊特察覺到有人靠近,便將書本收起,見祭過來後環視一圈,沒做任何招呼,隻向她輕輕點了下頭後便返身往一條與埃爾維斯街方向相反的道路行進。祭心知是保持距離的意思,也就沒急著跟上去,隻隔著十來步在後麵遠遠跟著。因為背離商業區所以往來人群遠不如另一邊密集,但畢竟是在季休期間,仍舊有人往來行進,而靈覺裏不間斷的反饋持續提醒,有不在少數的人注意到了她,並在她或看見或看不見的地方稍作留心,隻有小部分是觸之即離,更多是片刻觀望,甚至帶起幾句議論,祭心知這未必是因為自己的姓,主要還是這張罕見的東域的臉,以及即使盤折後在這個年齡仍覺怪異的長發,好在截至目前為止還沒察覺到任何長時間的針對和鎖定,不過反過來說,有心長時間注意她的人,也不會這麼輕易就被她標記於感知裏。
直至維爾萊特拐進一條住宅區間隙的窄街,祭才稍微快走幾步跟了上去,果然拐過彎之後就見維爾萊特立在建築的陰影裏等著她,胳膊上掛著一件幾乎與黑院製服融為一體的兜帽鬥篷,見她過來便遞了過去。
“你的臉太顯眼了,”見她愣了一下,維爾萊特便稍微解釋了一句,“三階評定即將開始,這幾天已經開始有外部人員進駐這裏,你的樣子很難不引起注意,如果你在達坦納所用的那種符還有攜帶最好也加上,對一些感知靈敏的人而言,東域體係的氣息與外界差異鮮明。”
祭不是太自在地答應一句,接過那件鬥篷把自己從頭到腳蓋了個徹底,兜帽前沿垂下來能把她的臉遮掩到隻留三分之一。斂息符是她身上常備的符咒,但想起第一次見麵自己就是因為偷聽被抓個現行,雖然不是有意,但時時帶著這種符咒,難保不讓人覺得她是常做這樣的事情。
嘛……雖然現在想想好像自己就是很難避免這種事情,無論有心還是無意,想起二階評定結束後的那場舞會上,那位姓依達法拉的小姐跟普林賽斯王儲的事情,她在心裏苦笑一聲,催動剛在掌心疊成小小一塊的符咒,符紙隨之消湮無形。
維爾萊特靜靜注視著黑色織物遮掩下的瘦小人形驟然模糊了一下,隨即成為一道隻可目視不可感知的影,對一階或者部分擅長此道的二階而言雖然能做得更加圓滿不留痕跡,但隻憑那一張符紙,就能讓人在三階水準做到如此,不可不謂之神奇。
見整理完畢的祭略顯疑惑地抬頭望過來,維爾萊特回過神來,輕微搖了下頭說:
“你也真是沒戒心。”
祭聞言似乎頓了一下,旋即維爾萊特便見兜帽陰影裏那血色不顯的嘴唇彎出一道弧形。
“受限於身體能力,我很難打得過你,但如果我想,逃脫總沒問題。”
畢竟也算是頭次獨自出門,必要的防備不可能忘記,反正對方也沒辦法把大批的黑噬或者世家成員不聲不響地帶進托夫裏斯裏,退一萬步說即使帶得進,之後也絕對出不去,在這種情況下對她出手,除了激怒達伊洛之外,沒有任何意義。
也是,維爾萊特不甚在意地笑了一下,轉身帶著她三拐兩拐回到大路上去,卻不是祭以為的回到商業區,而是繼續在一片可稱冷清的住宅區裏穿行。
“我們現在去哪?”她狀似無意地問及。
“去青院主位提過的那個地址,”維爾萊特在前方答應一句,像是知道她的疑慮:“多德勒街沒在埃爾維斯街方向,甚至那一塊都不是埃爾維斯家族名下的產業,或是某位埃爾維斯的私宅,也可能是蒼月會方麵造訪西恩特時的別邸。”
祭聽得愣了愣。
“你對托夫裏斯很熟悉?”
“不算是,”維爾萊特回答,“隻是因為雨霧節的事情入學遲了一段時間,手續比正常流程繁瑣不少,正式搬進星庭前都住在這裏,之後每個月都過來一趟,在家族名下的產業那裏露露臉,雖然以我年紀資曆沒有幹涉他們的權力,但有個真的姓艾瑟斯的人時不時來走動一下,也算是一種威懾——他們的所作所為都會被報知冰嶺。”
因為學院畢竟是愈之世家的領地,各家安排的產業大多不會交給家族內部成員打理,就連異姓的半血也不多見,多是偏遠的血係或幹脆是從附屬的家族裏挑些親信。
放在楠焱的話……大概是滄舒家的人?或者滄舒家的血係?想到這祭幾乎有點懊惱,從她來西恩特已經半年有餘,但從未想過要實地踏進。半是她對這類事務全無經驗,半是也不情願被熟人知曉自己如今情境。
像是又猜到她所想,維爾萊特在前麵又說了一句:
“在你身上就是另一種情形了,管賬在普通世家成員那裏是關鍵的職位也是莫大的權力,但對於你這樣的出身,親自過問反而並不適宜,這類事務應當由別人做好再報知——至少是象征性地報知於你,你在這裏過於上心,反而會讓人嘲笑詫異。”
祭在心裏吐了口氣,不得不承認對方說得沒半點問題,在楠焱負責賬務方麵的是溫裕閣,也就是六長老的住地,但在族中一眾長老裏,六長老的權威遠遠無法比及掌罰的二長老和統管行動的四長老,甚至都得排到統管族學教習的七長老後麵,跟隻掌管典籍史料的五長老一塊作伴去。
當然其中的一大原因是楠焱的家底,或是說單她知道的那些家底著實夠厚……祭在心底苦笑一聲,換是那些財政方麵不算寬裕的家族,必不會是這般情境。
又經了小半刻穿行,維爾萊特領著祭到了一條她此前從未來過,鬆散坐落著帶花園的獨棟的長街,確認過門牌後他徑直穿過大敞的門庭,敲門之後裏麵很快就有了動靜,出來開門的不是別人,正是前代的黑院主位監督生阿德琳娜,見是她來,維爾萊特便多少詫異地問了句:
“我來晚了?”
“沒有,”阿德琳娜隻從門縫裏探出半個身體,把話音壓得頗低,“說是會議,實際上也就是對一些細節跟報酬做出商定,主要還是讓我們跟蒼月會那邊的人見上一麵而已,早點晚點都無所謂,沒必要死守規矩。”說著她目光下移,對那道被兜帽鬥篷遮得嚴嚴實實的身影多少懷疑:
“這位是?”
“先進去。”維爾萊特說著把祭往裏帶了帶,阿德琳娜也讓出位置,讓兩人進到屋裏,一路穿過長廊走到另一邊的一處起居廳,隻見燒得正旺的壁爐兩邊錯落地擺了不少長扶手椅,幾個人零散地坐在那兒正說著點什麼,維爾萊特的目光在其中一個明顯比其他人都纖細些的女孩身上停了停。
“凱羅萊雅·蘭希?”他多少疑惑地看向阿德琳娜,“她怎麼在這裏?”
“萊汀推薦來的,我也覺得可行,”阿德琳娜隨口回答,“她在這方麵有優勢。”
優勢?祭剛升起一點疑惑,就被維爾萊特帶著進到了房間裏,察覺有人進來房間裏的人們齊齊止了話音向他們看過來,大部分人都認識維爾萊特,一掃之後便盡數將目光投向了被鬥篷遮得嚴實的祭。
維爾萊特看祭一眼,祭很自覺地破除了斂息符的遮蔽,同時他也從後方幫她摘去了贅重的鬥篷,東域人的相貌和垂曳的長發一道曝露於所有人的視野裏。
祭聽得有人倒抽涼氣,聽得阿德琳娜震驚地一句“你——”,但她什麼也沒來得及說完,因為有個人幾乎是在她摘去鬥篷的同時就已經站起,眼下已到了近前,不由分說地揪住了維爾萊特的衣領。
“你怎麼敢——”
壓低的聲音裏滿是怒氣。
祭稍稍仰起頭來,不是太意外地看見了一束被紅色緞帶紮在側方的白金色卷發,維爾萊特雖比傑納高了不少但並無什麼反抗的意思,隻語氣平靜地道了一句:
“這跟您應該沒什麼關係。”
不等傑納再說什麼,反應過來的阿德琳娜便插到兩人之間把兩人拉開,她比維爾萊特還高了一截,階位跟年齡也擺在那裏,拉得倒也算是輕易。
“好了好了,”她看祭一眼,旋即長長吐出口氣,神情複雜地對維爾萊特說:
“你是真不怕院長閣下會殺了你。”
“很遺憾他不能。”見傑納被阿德琳娜又往後扯了扯,維爾萊特才神情平靜地捋了一下衣領,“繼承人與任一世家交好或交惡,或結盟或反目都不在監督者的管理範疇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