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二百九十二章:結靈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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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凱瑟琳握住祭伸來的手的瞬間,一種奇異的感覺迅速籠罩了她的全身,仿佛她一下成為了某種比風還輕、比意識更遊離的東西,她最後的視野裏看見的不是急速遠離的地麵,而是迅猛翻覆的浮島邊緣、無盡林海和遠方的天際。
    就在她以為自己要不可避免地跌倒的時候,腳下卻突然穩穩地踩住了地麵,重新清晰的視野間一切如常,除了所在高度較之前明顯拔高了一大截,以及麵對著一個巨大的倒扣著的碗狀玻璃穹頂,而非之前的萬丈深淵。
    成功了……祭略鬆一口氣,正要鬆開與凱瑟琳相握的手,就撞上對方驚疑與凝重並存的神情。
    “祭,”她說,“……你知道學院的浮空陣裏,是不能使用空間魔法的對吧?”
    祭隻莫名了一瞬,旋即就有些哭笑不得,空間魔法是第七時之世家特維希爾家族專擅的領域,貫穿大半個世界的托夫裏斯就是空間魔法構築的奇跡,而學院的規矩學生們早在見習時期便已知悉,均知馱負起數座浮島,維持浮空陣穩定運行的並非是風,而是空間的龐然凝集,實際上特維希爾家族的一個重要任務就是於時間空間紊亂的虛空中搜集晶石,定期交由達伊洛家族以維持浮空陣運行,這個收集和使用的量對絕大部分人而言都是可怖的,不如說大部分魔法師活一輩子都未必能見到那樣多的晶石,更不必說是空間與時間這樣的稀有屬性。而曆經多番精煉到近乎純淨的晶石,無論是哪種屬性都當得起一句危險物品,如無特殊方法保管封禁,就如囤積的火藥桐油一般有極高的危險性,但就算以恰當的手段做了隔離,近距離施行與晶石同出一係的魔法仍有不低的概率引起高淨度晶石的共鳴,後果大概隻有嚴重跟非常嚴重,至於具體是哪種,隻能看運氣。
    但問題在於祭所用的並非是空間魔法——這種天賦即使在特維希爾們之中也足稱稀有無比,且大部分人都做不到穩定運用,小幅借力已是極限,她的天賦構成裏絕對沒有這種東西。
    “那不是空間魔法,”她多少還是出言寬慰了一句,“你當是秘術就行。”
    凱瑟琳沒有繼續再追問下去。
    
    秘術實際上是域外對族內不示於人的魔法的一個相當寬泛的稱呼,除咒術外,靈祈術、攝靈術跟為數不少的心法和化形都能算作是秘術,但真要論及,必定以靈祈術最是神秘。她方才用的那個魔法,也可以被歸類到靈祈術的範疇裏,在實質上與靈祈術入門時最粗淺的練習同一,通過連結兩個物體的“息”,從而在不直接接觸的情況下將“質”強行拉到一起,隻不過在這裏連結的並非物體,而是己身的“息”與被分離出去的“息”錨定標記的地點,通過靈在無外力作用下自然聚合均勻成圓自生的凝聚力,將身體拉到對應的地點去,當然真要施行起來並沒有基礎練習那麼容易。靈祈術境界有五,對應外界五到一階,隻是連結物體之間的“息”,隻用對應五階的連結之境就足以成行,但若想準確把握凝聚後牽引的落點和路徑,則非對應三階的冥視之境不可行。祭在以這種方式代替飛行術移動的時候仍受己身“息”或者說靈能被牽拉的極限所限製,但若她能升至對應二階的渡靈之境,就能將己身靈質化常態化,不再受限於靈。
    至於凱瑟琳沒有這類天賦和意識仍能被她帶著移動,實際也是在靈祈術的作用下將她的靈與己身的靈暫時同化後再做的牽拉,但祭也知曉,能做到這一點就意味著她已在冥視之境站穩了腳跟,已正式向渡靈之境開始前行。
    她不由得想起仍在重闕時三長老楠焱淳澈對她的讚譽,說她在鴻鵠血脈之外仍對靈祈術有如此天賦可謂奇才,甚至足以與楠焱灝那樣的鴻鵠嫡脈相較,離族寥寥數月她也確實能感受得到在靈祈術上的突飛猛進,但即使是這樣的進度,也遠不足以讓她感到欣喜。
    一是據她所知,靈祈術雖非咒術那樣需要靠大量的練習與時間堆砌而是更吃天賦的一類,但這類體係的通病便是越向高深處行進越顯艱深晦澀,能走這條路到頂的人數較之咒術一類要遠遠不及,初時突飛猛進後猛然停滯者不在少數,強如身為當世攝靈術至高的楠焱殷如甚至往昔的第二任至尊楠焱熾,在靈祈術一項上都被生生卡在了二階的渡靈之境,她就是再為此自得,也沒有與那兩位相較能一順到底的底氣;其二就是之前在與凱瑟琳有關醫者和天賦構成的談論裏,讓她隱約覺察了另一種可能性——靈祈術在天賦或者構成中的具象大概是“靈”,與第十亡靈世家杜德絲家族所擅的思維與亡靈魔法同屬一係,隻是若說思維與亡靈魔法是靈之一係上的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那靈祈術大致遠在這兩支分家之前,更接近靈本身的發源地,這雖造成了靈祈術的效果更泛泛更難習,卻也讓靈祈術能夠觸及已經被細化的思維或是亡靈魔法所無法觸及的、更原始也更高深的領域。
    這件事實際上還是在她察覺到傑納傷勢之後突然領悟到的,杜德絲的魔法無論是思維還是亡靈都不涉及活人的靈魂與靈,而與之同源的靈祈術卻可做有限的觸及,但杜德絲不能觸及卻不意味著倩曼不能觸及。德蘭的王族們在本質上就是某一種特定規則的化身,倩曼和他們相比都不僅僅是更靠近發源了,她直接是發源本身,她不對此做過多觸及的原因或許是因為按《王緘》記敘,她的塔同時立於現世和彼世,居於虛幻和現實裏,她是真實和虛幻的守衛者而非第一王族祈願之王罹辰那樣的引渡者,但這絕不意味著她全然沒有相關的能力,而這才是讓祭真正覺得憂心的東西——她的靈祈術是在雨霧節後才開始的高歌猛進,這是否是因為倩曼的關係?或許是因為靠近世間最純粹的“靈”的化身而幫助她理解了某種潛在的秩序,又或許是倩曼以她暫且未知的手段提供了幫助、或是磨礪?
    甚至顧慮到血契的存續還能繼續深想一層,是血契對命運的幹涉之強甚至足以對既定的天賦做出支應,還是說倩曼那或許存在的幫助正是因為血契?自己的實力越是提升,無疑就離最終的至尊之位越近。
    這種事情實在不好深想,即便她早就知曉了自己限定於世家框架下的命運,但對於這種被操縱的可能性,還是無法不感到焦慮。祭雖有預感自己絕對會再次遇見倩曼,也早知無論是基於王族立場還是血契存在倩曼都毫無疑問地站在了自己這邊,但她還是沒有能從倩曼口中得到答案的底氣。包括雨霧節末宴那晚,倩曼也隻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測而未作正麵解答,這讓她在事後一度有些懊悔幾乎沒得到任何猜測之外的新的答案,但在那之後她才漸漸反應過來,或許自己在能猜測到的範圍以外一無所知,才是倩曼真正想要的情形。
    這固然意味著守秘,意味著命運會按血契引導的方向更為輕易地行進,卻也很難不意味著,在自己可知的範疇之外,還等候著更加慘烈的……命運。
    被凱瑟琳拉著順人潮擠進星園大門時,祭不能算是樂觀地想著。
    
    “……雖然有猜到會在一定範圍內吸引注意,但來的人也太多了。”門廳高處扶欄之後,垂曳著藤蔓的廊柱和花架之後,年輕的女人抱怨似的歎了口氣。
    “我倒覺得這是個好機會,”目光仍未從那道小小的長發身影上收回的洛塔莎·莫拉埃利聞言隻是輕微地笑了笑,“你可以證明你的眼光,而他也能證明他的實力。”
    今日的她照舊穿了一身藍裙,隻是考慮到實踐課的需要,衣裙的袖口和下擺處都做了類似獵裝的處理,她身旁的青院負責人尤若拉·梵布拉德爾則更為直接地穿了成套的獵裝,一頭長發被數根無飾的細銀發夾在腦後緊緊盤起,堅決杜絕汗流浹背和遮擋視線的狼狽情形,與之相較洛塔莎的處理就更顯隨意,隻隨便綰了一下,別在動起來的時候四處飄蕩就行。
    洛塔莎收回視線,未對同伴的如臨大敵置評,梵布拉德爾雖是一階,但顯然不是擅長正麵戰鬥的類型,本就對課程變動略有微詞的她看到這麼多閑人來旁聽,當下就有些難以適應。
    通常而言曆任的四院負責人都有些共性,比如通常黑院負責人最能打,白院負責人脾氣最好或最淵博,紅院負責人最長袖善舞人脈廣布,而青院負責人最冷淡孤僻。
    隻是這一任的他們略有些不合往昔,自己能不能打先另說,早年間單水係精專一條就常常被人瞧扁,白院負責人脾氣好不好先不提,但在絕大多數人眼裏他才是負責人中能打的頭名,而身邊的梵布拉德爾……冷淡孤僻說不上,她隻是不太擅長和人打交道而已。
    梵布拉德爾的年紀一樣很輕,也是在三載前燃湖戰後才就職的負責人,之前在深造院裏泡過不短的時間,留校的初衷隻是不想回家而已。洛塔莎雖無打探旁人隱私的興趣,但迫於一階的聽力,或多或少聽到過一點從紅院那邊傳來的議論,她不回家不是因為最為人們津津樂道的婚約之類的原因,而是某些更無奈,也更有影響力的事情。
    這也是一點跟往屆青院負責人不同的地方,洛塔莎想到,梵布拉德爾雖是負責的青院,但她在紅院師生中的人氣,比青院隻高不低,甚至不僅僅局限於男性。
    溫室大廳下方人潮湧動間,青院的負責人輕輕歎了口氣,她抬起右手閉上了眼睛,以食指上一枚嵌有淡青主石的戒指輕抵額心,在洛塔莎的注視之中,她周身躁動不安的魔力,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平複下去。
    她重新睜開眼睛,深灰色的眼瞳有如最深厚濃重的霧氣,隻是那麼望向她,都會由身至心地感到平靜。
    “啟用德托拉溫室。”她聲音平緩清晰地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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