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二百八十四章: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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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城庭一角的絕大部分卓穆爾都撤離,倫娜被拖走,提斯也失魂落魄般地離去,零零散散圍攏周遭的奧倫澤們才回家的回家,聚群的聚群,散去的散去。
可以想見今天發生的事情,一個月甚至幾個月內,都會是湛藍之城最熱絡的話題。
斯拜爾三人一行在附近找了個靠近城庭邊緣的觀景台,上麵蓋著座小小的銀灰色觀景涼亭,傑戈伸了個懶腰不甚規矩地橫躺在涼亭立柱間的長條椅上,與齊裏跟後知後覺湊過來的斯拜爾一塊兒看著提斯搖搖晃晃地離去。
“怎麼了?”斯拜爾看了半天沒看出什麼東西,隻覺得提斯無非是戀人被抓,並對她的作為有些難以置信而已。
“他完了,”傑戈一臉幸災樂禍的笑,“卓穆爾肯定不會要他了。”
齊裏沒出聲,但點頭十分用力,眼鏡的鏡鏈也隨著他的動作,模糊成一團金色的光影。
斯拜爾看了看傑戈,又看了看齊裏。
“就因為倫娜得罪了家主的外孫?”斯拜爾看起來不可置信,“不能這樣吧,愛麗絲也好卓穆爾也好,哪能這麼不講理。”
傑戈用一種憐憫的神情上下掃了斯拜爾一眼。
“我就說你從來都不關注這些事,所以才一直沒看出也沒聽說倫娜的真實性情,”他說,“你也聽見她剛才說什麼了,她說那位——我聽來的消息沒錯的話應該是叫傑納吧,傑納·依達法拉——已經不再是醫者了。”
斯拜爾看了齊裏一眼,之前在林地裏對方救下齊裏的時候他曾問過對方是不是醫者,而對方那時就給出了否定……
他稍微一愣。
“終於反應過來了?”傑戈說,“不再是就意味著曾經是——這種事情哪裏輪得到一個三階都不是的奧倫澤知悉?就像你之前總說的那句話,大人物的事情我們沒處知道,那隻能是某些人告訴她的,而且那人還相當接近卓穆爾的消息中心。”
“但羅德勒斯先生……”斯拜爾仍不確信。
“光這一條口風不嚴走漏消息就夠把他砸死在坑底了,卓穆爾可是城庭與外界往來最頻繁的一群,”傑戈的臉上仍留著點幸災樂禍的意味,“而且達伊洛的管家不是也說了嗎,那位來盯這件事,是達伊洛的族長跟依達法拉的家主的共同授意,達伊洛的族長啊,族長,不要說是羅德勒斯先生已經過世了,就是他還活著,也不會去跟現任的族長在這方麵做什麼爭執吧?這事根本就不用雲端發話,夜風自己就能決定……”
“停,停停,”斯拜爾越聽越不可置信,“你說剛才那個管家是誰?達伊洛的管家?”
“對,”傑戈輕快地回應,“我可不止一次聽說過了,若非他侍奉達伊洛,以他的資曆和門第,本該是夜風之城的首領,他才是真真正正的,達伊洛的代行。”
斯拜爾終於沒能再說出什麼話來,他退了幾步,也找了一條長條椅坐了下去。
“對了,他剛下來的時候你們本來想說什麼?”傑戈一邊說著一邊把彎度誇張的獵刀從腰上解下,欣賞刀身反光映出藍白的雲影,“總不能光是想說人家長得好看吧?雖然他長得的確比倫娜強多了……”
斯拜爾張了張嘴,跟另一張長條椅上規矩坐著的齊裏對視了一下,最後還是齊裏小聲開口說了句:
“之前在切爾蘭溪,我們被那頭雪狼攻擊走散的時候,救了我的那個依達法拉……就是他。”
隨著“當啷”一聲,傑戈的獵刀自手中滑落於地。
夜風之城的低處,靠近通向下方湛藍之城的階梯,克洛蒂婭跟父親目送著押送倫娜和從她住處搜出的贓物的卓穆爾們去往北邊的刑庭。
“看來之後的事和我們沒關係了。”克洛蒂婭聲音很輕。
“這是好事,”西洛德的話音裏好似含著古怪的笑意,“家主……嘿,還真是下了一盤好棋。”
克洛蒂婭的眉頭極輕地蹙了一下,轉身示意父親不要在外麵說這些事情,兩人沿著另一道階梯,往卓穆爾們的居地行去。
“管預收隊的那個小子,我記得跟你走的挺近,”落後一步的西洛德突然發出聲音,“告訴他……用不著這樣急著處理,等一兩個月,這件事沒那麼激烈之後,找個錯處把他攆走就行——就算他這段時間學聰明了沒再出什麼問題,翻翻舊賬也總能湊出由頭,況且從剛才看,從他嘴裏漏出去的,可不隻是那點東西。”
兩人作為卓穆爾中的上層都是一階,盡管並未親至奧倫澤的城庭,但其間種種爭執謾罵,站在夜風之城邊緣的他們都毫無疑問地能夠聽清。
克洛蒂婭似乎略有訝異。
“我會轉達,”她說,“不過,我本來準備下午就去。”
“你還是太年輕,哪就有那麼容易,”西洛德嘖了一下,“就等著看吧,要不了多久,預收隊肯定要經上一輪狠狠的刷洗。”
“被誰?傑納少爺嗎?”克洛蒂婭略有吃驚,“……不提階級評定,單是他的年齡,就不夠在雲端擔任何實名,巴洛森先生不會常駐城庭,他應該沒有辦法次次借力。”
西洛德隻是搖頭,卻未直接說下去,兩人說話間已行至一座被修剪成迷宮的花籬包圍著的園庭,沿途的園丁與往來的侍女仆役們見到侍主到來,紛紛停下手中活計彎身見禮。兩人未作停留,西洛德也沒直接往花園另一頭的樓館行去,而是幾步繞行,抵達了花園一角的一處有玻璃天頂的涼亭裏,那座涼亭由五根銀藍色的立柱圍成,有鐵藝的花架將其包裹於裏,六七朵一簇的白色複瓣細蔓薔薇按綁紮好的姿態垂曳盛放,風過時卷來馥鬱的花朵香氣,這些細碎的白色小花與涼亭外零散栽植的白花木槿並叢生的白色羽扇豆一道,結成隱秘夢幻的花境。
因未在事先知應,涼亭隻在早上經了一遍最基礎的打理,散碎的花瓣四處都是,更遑論熱茶點心,好在兩人隻是想找個能安靜說話的地方,對此都不算在意,西洛德隨手便卷來一陣風,清出兩張高背椅的空餘,
若在平時,克洛蒂婭少不了要出言埋怨幾句父親的煞風景,這處小小的花境雖是父親為哄小時的自己開心親手造下,但也沒能改變這麼多年來他對殘花一貫的缺乏憐惜。
不過眼下她不太有心力顧及這些,打發掉聽聞消息趕來詢問兩人是否有什麼需求的侍女,雙手由外向裏做出一個聚集後抬起的姿勢,一道隱隱的光便將薔薇與精巧涼亭一道包裹於內,貼地卷來的木槿殘瓣在穿透薄光的瞬間便消湮無跡。
直見了結界封閉,話音再傳不出去,西洛德才坐下來緩了口氣,片刻後繼續了方才被仆役打斷的話題。
“自然輪不著那麼一個小孩兒處理,他……”西洛德皺著眉頭,似乎原想叫女兒不必對他抱什麼敬意,卻又在想了想之前發生的事情,略作思量後無奈放棄,隻繼續說:“……有了今天這件事,家主也就有了正式的理由清理。”
“……是因為通過夫人舉薦進預收隊的那些人?”克洛蒂婭隱有預計。
西洛德點了下頭,嗤笑一聲,“遠了不提,近的就屬莎特蕾莎的外甥女,聽說跟你一個年紀,今年還是沒過二階評定,她母親擔心她在夜風待不下去,求到了璐雅娜那裏,璐雅娜便借她的名,從奧倫澤裏提了個人進卓穆爾的預收隊裏,說是最早明年最晚後年,必定能過二階評定,這會兒婚事應該籌得差不多了,嫁過去要不了多久,就能重回卓穆爾的城庭——雖然那小子應該已有二十好幾了。”
“可,”克洛蒂婭稍稍睜大了眼睛,“可預收隊轉正的標準,應該是二十歲之前成為二階才行……”
“是啊,”西洛德麵上遍布嘲意,“但他身後有兩位卓穆爾,甚至是愛麗絲的推舉。”
克洛蒂婭一時說不出話。
“你大可以拿這件事去問那小子,我說的是管預收隊的那個,”西洛德看女兒一眼,“你看他跟隊裏的其他人知不知情,又敢不敢在明麵上抗拒。”
克洛蒂婭抿著嘴唇,用了好半天才重新發出聲音。
“家主……家主不知道這件事情?”
西洛德麵上嘲意更甚。
“知道了有什麼用,”他說,“她的身體和年紀都擺在那裏,她早不能,璐雅娜也根本不會讓她走出雲端城庭,裏麵說是還有點別的原因,但就連不少的愛麗絲都沒資格知情。”
克洛蒂婭重新沉默下去。
“但無論是她還是外麵的達伊洛,都不會對這樣的事置之不理,”西洛德露出一個怪異的笑來,“如果不是那女人犯蠢還自以為聰明,就算那小孩不是她的兒子是家主親子,也遠不夠資格讓巴洛森從旁支應。”
裏麵還有達伊洛的授意……克洛蒂婭在了然同時更生憫意,不由喃喃低語:
“那傑納少爺豈不是要和他的母親……”
西洛德伸手揮停她的話音。
“那小孩還用不著你同情,”他說,“他得了這些好處,對家主跟達伊洛而言自然就成了一顆好用的棋,達伊洛若想用他想必是向外,但家主用他必然要向裏——你且看著,這必定隻是個開頭,之後凡是有事都能讓他去摻上一腳,然後家主就能順理成章地介入進去,就算有人抗議,也不過是家主心疼幼孫,縱容寵溺,他又不到年紀沒擔實名,就是再用力再誇張點都不至傷筋動骨的境地,受寵……嘿,我看未必。”
“……難道之前種種關照跟特殊待遇,都是為了今日和之後用他而、演戲?”短暫的呆滯之後,克洛蒂婭幾乎有點聽不下去。
“你最好當是這樣。”西洛德看女兒一眼,意味深長地回應。
見她不說話,他便又補充幾句。
“你想幫著點無所謂,著意拉進關係也不是不行,按他現在的形勢,能在雲端待完這一輩子的可能性很低,除非下任家主能換其他人上去。他既在雲端留不下去,他的天賦和背後的達伊洛也不可能讓他被攆到奧倫澤的城庭,夜風便有極大可能是他最後的落腳地——背後有達伊洛支持,還切實跟他們有血緣關係的愛麗絲裏,大概率能落到夜風來的,隻有他這唯一的一名。”
克洛蒂婭慢了整整三拍才反應過來父親指的是什麼事情。
“您、您在說什麼呀!父親!”她震驚地站起身來,言語間都不可避免地帶上了些許磕絆,“他才多大!而且蕾切爾……蕾切爾現在都還跟著我學習!”
“我知道你還惦記預收隊的那小子,”西洛德無情戳穿了女兒心緒,“你自己靜下心來想想就行——達伊洛這就開始明著插手了,璐雅娜會不著急?會完全不作回應?有了你哥哥這個拖累,送死的名單上,你可是頭名!你問問那小子,也問問你自己,如果璐雅娜被逼急了,他能不能保住你?如果黑噬再做滲透,達伊洛那邊還能不能撐下去?你母親糊塗短視,但有一點沒說錯,就是把你送過去,達伊洛也完全不會領情。或跟了他,也算是一塊兒承了達伊洛的好意,或被送到學院,做維持西恩特的消耗品,你死了也有下一個,沒誰會記得你,至少眼下來看二選其一,不會有其他選擇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