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二百四十六章: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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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菈爾的情緒波動未被一直注意著艾克蕾爾的自己意識到,但野獸在這方麵有天然的警覺,在莎瑞的注視下澳菈爾似乎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表情有些太明顯了,立刻就顯得有點慌亂,趕忙提出了離開房間的要求。而艾克蕾爾和她一起離開,自己正望向窗外的時候,原本已經離開房間的澳菈爾再度回頭看了一眼莎瑞所在的方向,但似乎是沒想到莎瑞一直在盯著她看,被嚇了一跳,匆忙離去。
畫麵結束了,德奧放開了手,片刻默然後低聲問莎瑞:
“你覺得她有問題?”
白發白裙的女子隻是安靜地望著他,似乎是在說,你自己判斷。
他有些疲乏地捏了捏眉骨,閉上眼睛靠進扶手椅裏。
有一點點違和……德奧不由思考起來,如果說澳菈爾未能控製好表情是確實沒有料想過遇見莎瑞這樣的存在,那離開房間前那一眼回望就顯得很有問題了,如果她真的知道莎瑞的身份,知道【骸骨之廊】的意義,知道凶獸是何等可怖的存在後,她怎麼可能有勇氣回望這一眼?除非,她不知道……
對,她不知道。
她並不知道莎瑞是誰!她也不清楚什麼是凶獸,甚至不知道莎瑞不是人類!在聽到自己叫出莎瑞的名字後她最先顯出的是單純的愕然,隻是比艾克蕾爾要更吃驚幾分,直到艾克蕾爾表示這個名字並不恰當的時候,她才顯出了欣喜!
也許是有人告訴過她莎瑞這個名字,讓她時刻注意周圍是否出現了叫這個名字的動物或者人,德奧擰著眉頭做出假設,而艾克蕾爾幾乎每天都和澳菈爾接觸,澳菈爾可能旁敲側擊地問過艾克蕾爾知不知道這個名字,而不知內情的艾克蕾爾並不會覺得有什麼特殊,所以澳菈爾應該早就知道“莎瑞”是一隻狐狸!
所以自己說出莎瑞這個名字的時候澳菈爾才會愕然,直到艾克蕾爾表示不妥的時候,她才能完全確認這兩個名字是一樣的,德奧越是想越覺得這個假設很可能就是事實,她欣喜並不是因為意識到了叫莎瑞的狐狸和叫莎瑞的人是同一個,也不是因為意識到了麵前的是非人的強大存在,而是曾有人交代過她留意的“莎瑞”真的出現在了麵前!
德奧隻覺得心底湧出一股涼氣。
這就是倫澤所防備的事情嗎?防止洛斯羅蒂公爵家已被滲透,防止有人向外傳遞消息……完全切斷艾克蕾爾所在地與外界的接觸,同時設下多個實行同樣方針的地點,以保證就算奸細沒被跟艾克蕾爾一起與外界隔絕,也不能確定艾克蕾爾究竟在哪裏!
……他那兩年到底還經曆了什麼,德奧閉了閉眼睛,壓下心底隱現的一點微痛。
看起來倫澤已經不打算信任公爵家的任何人了,並且希望自己也這麼做,就算是已在這裏工作了許多年非常熟識的人也不行,就算是他自己推薦來的也不行……
他推薦來的?
德奧無聲睜開了眼睛。
他慢慢慢慢地坐直了身體。
澳菈爾到洛斯羅蒂公爵家的時候艾克蕾爾應該是四五歲,具體時間他記不太清,那個時候倫澤是十三四,還在學院上學……不管怎麼說,早在他失蹤的那兩年之前。
他長久地沉默下去,而坐在他身邊的莎瑞隻是靜靜地注視著他。
或許,可能,倫澤防其他人都隻是順帶,真正要防的,從始至終就隻有澳菈爾·勒緹。
或許是因為他不確定,又或者是想要順手揪出其他的奸細,又或者單純是不想讓艾克蕾爾傷心,倫澤沒有挑明這件事,也沒有找過自己讓自己注意,他隻是近乎直覺近乎厭恨地認定了會出現問題。他不插手,是不想突兀觸及,還是不願見到某些人,聽到某些消息?
之前在莊園外遊蕩的人很可能不是刺客也不是來打探消息的,很有可能是……接頭人,他們在等待有人從大宅中走出,帶出他們期望的消息。這樣的人可能不止這座莊園外有,戈爾德恩郊外的莊園周圍也有,洛斯羅蒂城堡外麵也有,如果他們是他所想的那群人,如果他們的目指向一開始就是莎瑞而非克萊伊,就完全有足夠的人手和能力做到這樣的事情!
他覺得自己越發看不清了,到底哪一項才是這一連串事情的起因,又或者正因為克萊伊們罕見地滿足了所有條件,才注定會避無可避地遭逢不幸?
如果這一切從一開始就是被設計的,那對麵必定有一個甚至多個掌局人,如果這一切隻是順勢而為,隻能說是連命運都站到了對方那裏。
難怪,難怪,連德蘭都要重視這裏,往常而言就算是有世家半血的大貴族,也不會比讓他去打探的消息更值得那位上心,他一步步卡定了回到洛斯羅蒂的人選,是不是也覺察到了某些無法說出口的事情,也感受到了停佇在頭頂的陰雲?
六月裏已至夏季,德奧卻覺得整個環境都釋放出了不可忽視的寒意。
一隻手,纖細柔軟,卻帶著不可忽視的涼意的手輕輕覆在了他的手上,德奧抬頭望去,莎芙瑞娜,那排名第一的凶獸正通過人類的眼眸靜靜注視著自己,這接觸沒有傳來任何的畫麵或者信息,隻是單純的撫慰,隻是單純的提醒。
他又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
“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莎瑞仍靜靜地注視著他。
“在周圍轉一下,看看有沒有停留在莊園周圍的魔法師,”他猶豫一下還是又強調了一下,“四階五階也是魔法師。”
她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情。
“注意一下他們身上的……痕跡,”吐出最後一個詞的時候德奧眉頭狠皺,“看是否有異狀。如果發現確實有人盯在這裏,但不是魔法師,就等他們離開或者去休息的時候跟上他們,看是誰在命令他們做這些事情。”
莎瑞點了點頭,起身要走。
德奧反手拉住她,把聲音壓得極低。
“不要殺人。”
莎瑞短暫地愣了一下。
如果他們的目標真的是你,動手就等於主動上報了你的存在和所在地……德奧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而凶獸若不能殺戮,就是被拔去了尖牙利爪,奪走了最大的武器。
“還不知道後麵是誰,有可能是陷阱,”他低聲說,“針對你的。”
莎瑞的神情短暫地柔和了一瞬。
“這裏如果一時不能得出結果,就到玫瑰港去看看,你去過克萊伊家族在玫瑰港的宅邸,那裏離這不遠,用飛行術甚至一刻鍾就能來回——去看看是不是也有我剛才提到的那些問題。”
莎瑞輕輕點了點頭。
“最重要的是你的安全,”德奧盯著她的眼睛強調,“能不被看見就不要被看見,能不動手就不要動手,晚餐前回來,不然我會去找你。”
莎瑞從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隔著衣服輕輕抵住他的左胸,德奧知道這個動作的意思是,放心。
她不再停留。
白發白裙的女人從扶手椅的扶手上起身,腳步輕靈地離開房間——總算她有記得走門不是直接跳窗戶——德奧望著那一點點白色的裙角消失在牆壁之後,不知第多少次意識到了同樣的問題。
她將永遠年輕。
無論她變成什麼年紀,無論她是什麼年紀,她都將永遠年輕。
她在【骸骨之廊】凶獸中的排名是第一,她活過了僅有一個月壽命的拉芙拉希婭,活過了德蘭曆代的王,活過了在人類中生活並死去的拉拉爾,活過世家間無數次更替,也終將……活過自己。
這世間似乎再難找到年長於她的存在了,哪怕她生命中的大多數時間,都是在【骸骨之廊】的封印裏。
世家延續的時間於她不值一提,德蘭的曆史對她也隻是過去。
凶獸們的壽命成謎,但能排到前十五的都不會輕易死去,很少有凶獸會被【骸骨之廊】徹底消磨殆盡,消亡的往往是和它們一起被封印的族群,莎瑞很久很久前曾無意提過被封印的感覺——像是一場盛大的集體冬眠,隻是其中的一些同伴睡著睡著就失去了生機,睡著睡著,就再也無法蘇醒。
她醒來了,雖然受到了嚴重的傷害,雖然世間再無任何地方會有她記憶中的風景,但她醒過來了,她停滯的時光便開始重新流動了,並且將會近乎無窮無盡地一直流動下去。
等到自己死後莎瑞會怎麼樣呢?托付給達伊洛,托付給德蘭嗎?先不說德蘭,莎瑞自己就未必願意,畢竟心死如菲尼爾那樣主動終結漫長壽命的凶獸終究是少數,況且莎瑞沒有族群,大概率沒有這方麵的問題……那樣她會怎麼樣呢?是留在人類之間模糊麵目,悄無聲息地生存下去,還是回歸叢林,以野獸的姿態繼續打發漫長的生命?
如果她喜歡活在叢林,像現今這樣留她在人類的世界裏無異於一種拘禁,但若是她喜歡生活在人類之間,那她此後的命運,何嚐不是另一種漫長的窒息。
留她在身邊是正確的嗎?這到底是一種保護,還是一種囚禁?
這是自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以來,他就總是想到,但也清楚不可能得到答案的問題。
唯有時間有權裁定。
他聽見書房大門被人敲響,喊了聲進,就支著腦袋半閉上眼不再多看,他聽見管家溫聲吩咐兩個女仆先行離開,自己有事彙報,聽到她們承應後輕手輕腳地離開,聽見茶壺傾出水液,聽見茶具發出聲響,最後伴著輕輕地一聲“喀”,茶杯被放在了桌麵上。
他睜了眼,頭發花白的察爾森迎住侍主的目光溫和地笑了笑。
“三匙半?”他稍稍抬起頭來問道。
“按您的習慣。”察爾森稍稍躬身。
以察爾森如今的職位早就不必再做這樣的事了,德奧接過茶杯,心緒一時有些飄忽,仿佛又回到了麵目細節不清的小時候。
“是有什麼想問嗎?”茶水下去三分之一後,德奧才收拾好散亂一團的思緒問及。
“是,”管家坦言答道,“您帶回來的那位小姐,並不是世家中人吧?”
雖是疑問,但語氣幾乎可以說是陳述性的。
德奧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本來想問察爾森是怎麼斷定的,想了想覺得大部分人多看兩眼都能斷定,又想問有這麼明顯嗎,想了想覺得,確實就有這麼明顯。
任何一個世家都絕不會把女兒教成這樣,就算真的教成這樣了,也絕對不會放出來。
因此他沒回答,算是默認,隻繼續喝茶。
沒想到察爾森的下一句話讓他直接把一口茶水喝進了鼻子裏。
“所以她是您的床伴,還是您想讓別人認為她是您的床伴?”
德奧捏住鼻梁驚天動地地咳嗽起來。
老管家望著侍主咳成一團的模樣稍微挑了挑眉毛,看來是後一種。
有點讓人擔心啊。
德奧用了一些時間緩過來,苦笑著望向察爾森:
“我承認我在有意識地防備一些東西——察爾森,你應該明白,我不得不防。”
“是。”管家稍稍躬身。
他是能夠推掉爵位,但未必能推掉強塞過來的聯姻——假如阿爾澤鐵了心地要把愈之世家的勢力留在普林賽斯,比起強行封他一個爵位,塞給他一個女人是一種更柔和也更不會讓世家憤怒的辦法。
這是他讓莎瑞以人形跟來的另一重用意。
他不能從一上來就顯得非常抗拒毫無商議的餘地,那毫無疑問不利於克萊伊家族回歸普林賽斯的社交中心,他的打算是能回避就盡量回避,回避不了的話就適當展露出與某位世家出身的異性的親密。按照他的預計莎瑞有一階水準不可能保密太久,而麵對兩個一階魔法師,就算是普林賽斯的國王,大概也沒辦法硬著頭皮裝聾作啞。
雖然就目前的經驗來看那位陛下應該不是這種人,但……萬一呢?尤其是在第十一森之世家伊格特蘭德家族對普林賽斯顯而易見不滿著的現下。
他捏了捏眉骨,覺得頭又開始疼了。
“如果您想帶著她一起出席今年的社交季,那就需要抓緊時間了。”管家委婉地勸道。
這是實話……就算不用太露臉,也不能太不像話,一個一眼就能看穿的謊言,除了能惹來憤怒和笑話外,沒有任何的意義。
“如果是往年,我會建議您讓留在戈爾德恩的管事推薦一位老師送來這裏,但今年情況特殊,我的建議是就近在薔薇堡請。”管家再度躬身。
老師……德奧捏著眉骨想著,那個老師至少得有幾階,才能經得住莎瑞一到不耐煩的時候就動手打暈她。
他稍稍頓了一下,忽然有了個好主意。
他故意遲疑了片刻,用一種較為沉重的口氣問:
“你覺得勒緹小姐能勝任嗎?”
察爾森顯然愣了愣。
“我回薔薇堡的一路上,想要打探消息的人數不勝數,在這種時候請一個家庭教師上門並不可靠,也對艾克蕾爾的安全無益。”他頗為憂慮地說道。
察爾森張了張嘴,他原想說不能——雖然那位勒緹小姐出身貴族家庭接受過完整的行為禮儀訓練,但她少說也有快十年沒係統地用到過這些東西了,想必不足以應付權貴雲集的社交季,但想了想莎瑞小姐的水平,他又覺得完全沒有問題。
“您說得對,是我有失穩妥了,”察爾森再一次行禮,“晚餐前我會同勒緹小姐商議。”
德奧嚴肅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