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一百七十八章: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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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格瑞瑟沒說話,按眼下情狀看來,這幾乎是一定的。
“先知知事很早,”女爵揉一揉泛酸的額角,“她是真的不明白麼?且不論族長之位,若她還想留在母親身邊,想在城庭繼續生活下去,即使不信,也必須隱藏自己的想法,為何一定要這樣不管不顧地鬧開呢?”
或許正是因為她知事很早——夏格瑞瑟默然想到,柯蕾莎要比他小六歲,但在先知體質的影響下,對於幼時情境,隻怕她會比自己記得還要清楚,自然關於父親,關於那個曾經完整的家庭,關於一切變得支離破碎的過程也是同一。
他並未說出口,隻是垂眸不語。
巴特蕾婭顯然知道這不是自己應該多做探尋的問題,因此也並不是真的想要得到答案,跟著就全不在意般地問了另一個問題。
“——對於特蘭奇方麵的清算?”
“已經完成了。”這次夏格瑞瑟答得很快,似乎亟於擺脫關於自己家庭問題的話題。
“可我聽說遇到了一些抵抗?”巴特蕾婭細長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隻是一個百年前被授予另外的爵位的支係,十幾人裏連三階都挑不出一個,”夏格瑞瑟微微搖了下頭,“既已決意將其連根拔起,罪證隨手可得,一味的撇清攀咬隻會讓事情更難看而已。”他稍微停了停,道,“特蘭奇家族……已經夠久了,能夠獲得豁免的支係至少已是分出去五代開外的,根基也好話語權也好,都沒有危及爵主一脈的能力,就算是有,在兩個一階麵前,也是翻不起什麼浪花的。”
“那麼傳聞是真了?”巴特蕾婭玩味地轉了轉杯子,“亡靈世家與森之世家交涉的結果,是那位艾澤的親王殿下就此留在達坦納麼?”
夏格瑞瑟輕輕點了點頭,這件事不會是秘密,還沒有激起討論不過是因為地理間隔還有雨霧節慶間與外界通信阻隔,但這既是兩大世家商議後得出的最終結果,就隻意味著一件事——這麼做所能得到的好處,要遠遠超過被世人在唇邊齒間掛個好幾年。
巴特蕾婭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先知向森之世家許諾了什麼,她其實有所耳聞。雖說兌現日期待定,但也幾乎是裁定了達坦納不會永遠都有夜森伯爵的一席之位。但隻要先知仍然守護著這個國家,一階多幾個或者少幾個,其實並沒有太大差別。
或許,或許——
手中轉動著的杯子猛然一滯,她無聲地咬住下唇,想起一個適才冒出幾乎悚然的可能性。
為何偏偏是這段時間,特蘭奇家族不安分的動作絕不是始於近年,先知必定早早看見,若她有心也大可早早處理,有什麼理由一定拖延到今日,再將他們當做籌碼一般,許諾會在未來推出去?
“這件事終究免不了會被拿來擺在明麵上說,”少年靜靜地垂著眼眸,“或許在大多數人看來杜德絲是虧的,幾乎是將噬生蔓拱手相讓,隻是為了重新掌控被清洗之後的特蘭奇家族,但先知大人的授意怎麼可能這樣簡單,”他搖了下頭,“別的不提,單就那位親王殿下便是貨真價實出身自世家內部的一階,後半生居於艾澤王庭,他的人脈、聲望、消息渠道的價值都要遠遠超過他作為魔法師的價值,退一步說就算他沒有這些,隻單純作為一名生命魔法精專的一階魔法師,也至少還有將近二十年能作為夜森切實可掌握的力量,況且森之世家是三大醫者家族之一,他們的生命長度可能還趕不上那些拉菲格家族的老人,但絕對會超過尋常的魔法師。”
巴特蕾婭看著他。
“而且,雖然暫時還隻是我的猜測,”他慢慢地說道,“但我想這次交易,杜德絲,或者說先知方麵的重點並不在於噬生蔓的歸屬,而是森之世家伊格特蘭德家族本身。”
女爵無聲地長出口氣,後仰倚住軟墊,閉上了眼睛。
這樣就說得通了。
至尊之位繼承人通常不會隻有一名,十二世家間也並非一團和氣,很多時候所謂的至尊甄選,最終會演變為借著繼承人牽頭的世家間的拉幫結派,無論最終隻是落實在不痛不癢的聲援又或者實實在在的情報甚至物質共享,世家層麵上的“站隊”似乎都不可避免。
杜德絲家族此次並未誕下繼承人,但經三載前茗萱一役,先知親率亡靈世家與達坦納軍衛赴萱城支援,自此世人無不知杜德絲家族所支持的是楠焱家族所出的楠焱祭,另一位繼承人至今身份不明,但難保其出身家族已開始試圖拉攏一批利益相係的夥伴,先知在此時解伊格特蘭德家族於莫特斯平原之困,更許諾了來日將噬生蔓歸還,如果森之世家接受這樣的好處,是否就意味著他們跟杜德絲站在了一起,一道站在了楠焱祭的身後?
很長時間以來先知似乎都對至尊甄選缺乏興趣,哪怕是對出自杜德絲族內的繼承人也是一樣,而事態發展也從未出乎她的預料,自第二任至今七千載,世間再無至尊臨世,而這一次先知一反常態地大力關注,也是不少人認為楠焱祭必能成為第三任至尊一大緣由。一位真正的至尊對德蘭,對達伊洛家族而言存在外人難以理解的特殊意義,先知這樣積極,甚至不惜拉攏其他世家大力促成,極有可能是如她猜測的那樣,是出於某個既定的未來,也是出於她身為夢境之王的職責。
大約也隻可能是這樣了,杜德絲家族千載經營,單就家族延續上沒有以這種方式拉攏盟友的必要,隻有在至尊繼承這件實在難以預料結果的事情上,才會讓先知也想要更添一重保證,夏格瑞瑟雖未點出,但身為少族長不可能不清楚這一層,他能說出杜德絲的目的在於伊格特蘭德家族本身,就已經是在明示了。
他似是看出了巴特蕾婭的臉色變化,隻稍稍笑了一下,向紗幔外的某個方向輕輕點了下下巴。
“我們不會是唯一的一個。”
第二支舞曲結束時祭與那個艾瑟斯家族的少年仍未徹底脫出人群的目光,低聲的議論與好奇打量緊緊黏附在他們背後,幾乎讓祭的動作有些僵硬。樂曲再變,祭感覺到身邊的少年停了停步子,轉過身來攏上了她的腰。
盡管隻是虛攬,但仍是讓祭渾身的僵硬更甚,她放輕了聲音有些磕絆地道。
“那個……實在抱歉,但我不……”
“我知道。”少年人麵色沉凝,不為言辭與環境所動,隻帶著祭半步橫跨出去,祭一麵順勢跟從,一麵幾乎想要質問出來——你知道我不會跳還要拉著我到舞池裏來?
“不要做太顯眼的事,”許是看到了她的臉色,少年語速很快卻咬字清晰地道,“你也看到了的。”
若不參與其中,即使是有世家族長從旁坐鎮,想要挑事的人還是能找到辦法,“按照既定的流程做著該做的事,他們再有為難就會被看出是存心,就不好再做出什麼多餘的動作,”他帶著她轉了一個其實算不上利索的圈,不動聲色地向舞池外又挪了一小截,借著傾身的動作低聲說。
“大部分勢力都不會冒著被看出的風險去刻意搗亂的,他們丟不起這個人。”
祭默不作聲地吃力跟從,盡管步伐算不上利落合拍,但在裙擺的遮掩下也不至於太過難看,而對方想來技術可觀,胡來了這樣久竟也沒被她踩到一腳。隻是他想來在同齡人中就個子偏高,又多少長了祭一些年歲,大半支舞曲過後,祭攀住他臂膀的手都開始泛酸,兩人才終於借著人群的遮掩旋轉到邊緣暗處。少年適時退開,祭禁不住揉了揉有些脫力的上臂,注視舞池片刻,終是能舒口氣出來,盡管偶爾還是會有目光投來,但比起先前已少掉極大部分了。
“你已經是眾家的靶子了。”少年同樣望著燈輝下綢緞酒液紛亂映光的人群,注視片刻後才緩緩說道,“身邊如果有世家族人作陪還好,現在開場不久,他們還不會那麼大膽冒失,如果留到下半場——”他停一停,似是有些厭煩地別了一下臉,“攀交情的,做交易的,又或者單純想混個臉熟的,立時就會數不勝數,不過看來院長閣下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要留你到那時候的意思。”
祭向來時的方向望過一眼,隻看到起舞的人群,便無聲地垂下了眼睛。麵前燈輝一暗,卻是少年將她半掩身後,從某位向他們走來的侍者那裏接過兩杯兌過甜飲的甜夢酒,並將其中一杯遞給了祭,這邊將那位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前來的侍從打發走人,轉臉卻見她大方接了但並沒有喝,便稍稍動了動眉毛。
“這是最低的濃度,”他舉杯示意了一下,那容量如果灌得狠些隻怕一口就能喝完,“就算是五階,這樣濃度下三四杯總也扛得住,想來楠焱小姐你也不會隻是五階。”
祭沉默片刻,終是喝了,隻是一股涼爽的清甜,並沒有什麼酒的意味,她對那人亮了一下杯底,呼出一口氣道。
“瑟戈伯特那夜,也多謝閣下相助了。”
少年怔愣了一下,大概是很少被這樣正式地稱呼或者道謝,目光錯開的前一瞬甚至有點不易辨別的慌亂,他伸手摘了祭手上的空杯,跟自己的那隻一道遞給了被招來的舉著空托盤的一名侍者。
祭的目光被他幾無血色的指尖引走了片刻,正要收回目光時,眉頭卻不由得輕輕一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