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一百三十四章:輕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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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焱祭輕盈地落了地。
確認周遭並無響動後,她緩緩站起身來,心想做來倒是比想象中容易。
算不上什麼稀罕法子,在楠焱族內,這類訓練被統稱為身法,她沒進過族學,但楠焱灝曾大致講過,若學秘術或是心法的純術、物引和劍引,這一項便是必學。大致上是要從五六歲開始,從最基礎的踩瓦繞樁開始練起,踩瓦便是在瓦片上跑——祭想著大約是取瓦片放在地上而不是真的讓他們上房去跑吧,不然七長老大約要氣的七竅生煙了——但不準把瓦片踩碎,中間還要躲避教習設下的陷阱和攻擊,很考驗應變和對力量的掌控;繞樁所差也不多,長文院裏有一處空院子裏麵紮了幾千根胳膊粗的木樁,一群半大孩子要在裏麵鑽來鑽去,不能撞到別人還要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院落另一頭,據說考核時七長老會命人在樁子上刷油,一場跑完若是衣袖袍裾上染了一定麵積的油漬便是不合格,瓔珞稱楠焱灝在這一項上同齡無人可比,教習笛音才出,他便猴一樣竄出將近一半去,終了時身上竟是半點油星都不沾。楠焱灝雖然對瓔珞把他比成猴子有些不滿,但從他那張笑嘻嘻的臉上,祭還是看得出得意的。
這兩項是基礎,之後教習們會根據孩子們不同的特長分組改變側重,有些長於速度,有些長於應變,有些則長於耐力,這類訓練會一直持續到十四五歲結束在族學內的學習。一般這個年紀天賦好些的族人已有三階甚至二階餘,下五院那些差一點的一般也夠得上四階的水平,若沒有再精進的意思便可到德昌庭內領差,這件事多是四長老在做,若是還有向上的餘地,則會拜在族中高位族人的門下繼續修習,自然這裏的高位族人指的通常是長文院與長嘉院之流,長老席與華安庭,尋常族人壓根攀不到關係。
瓔珞說這些的時候很是有些意味深長,祭有點拿不準,但猜她是指長宓院的楠焱瑕,據說他出身下五院,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拜在了五長老門下,無論將來可承長老之職與否,至少長宓院他是絕對留得下的,自然也引來下五院中眾多羨嫉,好在他一心向學極少離長宓院,家中親眷也隻有父親,臨行前聽聞五長老已許諾待他正式在族中領差,可做主將他父親安置到長清院去。長清院為正四院末,雖說生活在那的也多是些掙紮在族裏平均線上的族人,但終究是算在正四院裏的。
而這一切據說是自己牽線的緣故,這件事旁人大約不知,但看瓔珞的意思,當是她身為大長老的母親說與她的,赤鬼也持同樣說辭,但也告訴過她不必再理會這件事,她跟楠焱瑕已經兩不相欠了。
這個說法是有些值得琢磨的,不消細想都推的出祭引薦他至上三院應當是一種補償,雖說祭不認為自己有這個本事就是,但若他原本出身於下五院,又是怎麼同祭扯上的關係甚至還讓她深覺虧欠的?
隻憾就算她心有猶疑,也已經無從知悉了。
單論身法與劍術,祭師承三長老楠焱淳澈,有稱自己的父親楠焱釋少時劍術也是隨著他學的,楠焱淳澈的訓練方法也跟族裏不同,辰垣樓後的小宅院裏有一棵枯死的櫻樹,楠焱淳澈在其間掛了幾百隻垂鎖風鈴,要求祭在當中將劍法舞完一式但不能碰到其中的任何一隻,這項訓練直到祭離族也未完成,十三式劍法舞完總少不了擦碰到三五個,臨行時楠焱淳澈命垂雲為她送來了其中一個風鈴,稱若她還想繼續修習,便可用那風鈴,祭在其間察覺到了心法的痕跡,猜到大抵是幻境一類,隻是這些天一直不安定,還沒找的下空餘時間重新開始練習,改日得試一試才行。
楠焱淳澈給祭的定位偏向應變的方向,畢竟以祭的身份地位自然不會成為四長老手下的那一類行動型的族人,隻消保持身體最基礎的靈活性和反應就好,作為弊端的力道將來自有她強大的魔力補平,為此教授她的身法出力的著重點在於腰腿,這也是祭頭一回在枯樹和樁子之外的地方實際應用這些訓練,居然意外地行得通,數個縱躍之後,竟真讓她從高牆之內翻了出來。
她稍微調整了一下呼吸——這套身法要求連貫性,確定路線之後便不可再做更改,要一次性抵達目的地,小孩身量未開,有那麼一兩瞬間她幾乎以為自己跳不過去,著實捏了一把汗。
客庭之間也是一片寂靜。
天邊曉色漸漸顯露出些明麗的燦金來,小徑兩旁的燈火便漸漸地暗淡下去,祭隻邁出一步,立即意識到自己大概又幹了一件蠢事。
她確實有心見一見倩曼,按那些殘餘的片段來看自己和她沒準還不隻是認識而已,但她不僅僅是夢境之王,更是為杜德絲所崇敬千載的先知,帶領他們和這個國家從破滅的噩夢裏一路行至現今,自己隨便抓個杜德絲族人就要求見他們的先知,無論是從哪方麵看來都甚為不妥,如果想要見到她,估計也隻能等她主動來找自己了。
想到這祭歎了口氣,頗無語地回望客庭高大的院牆,外麵可借力的物件更少,比出來更不容易,左右她也不是很想繼續回去躺著,四處張望了一下,就打算到處轉一轉。
此時時間尚早,一路走來也沒看見幾個人,遠遠眺見一側群聚的大型客庭窗廊後有人行走,猜測應是那些赴宴的貴族們帶來的侍仆開始打理並準備早茶,她也不多留心,隻沿著小徑繼續走,一直走到那日載他們來王城的馬車停下的地方,園庭裏自然已經沒有當時的桌椅一類,隻餘了大片輕霧籠罩的寂靜,小徑的另一側則是一片湖域,祭歪著腦袋看了看,又多走幾步調整角度,依稀覺得有些像倩曼破碎的記憶裏達坦納舊王城的那片湖區。
達坦納在七千年前的災難中徹底失去了王政,一直統治著這個國家的維利斯頓家族早已成為幾乎無人記得的古老名姓,但若是如此,重建達坦納的時候為什麼要建造這樣一座王城?甚至還有意無意地仿照著早年的舊王城進行修建。
那個人也會懷舊麼?祭有點漫無目的地想著,明明那樣短暫的時間於她,不過是滄海一粟的短暫記憶。
她繼續沿著湖泊行進。
天色又亮了些,耳邊漸起了鳥兒的啁啾,起先是紛雜喧鬧的,有如晨間的會議,慢慢地慢慢地,那些聲音稍稍安靜下來,似乎會議結束,與會者們決心先行解決早餐問題。
走著走著便顯出偏僻,這個方向在那些記憶裏沒有過多的展示,可能倩曼自己也不太記得這邊原先有什麼樣的東西,建築漸漸稀疏,再出現的多是有別於達坦納傳統建築風格的東西。水麵變窄向東南方蜿蜒過去,不再有華麗恢弘的黑色長廊或者階梯,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稠密樹林——不知種的是什麼樹,看起來有些異常的高大。那深碧色的高牆將曙光與其後風景遮掩了個幹淨,祭沿著湖邊往那邊走,隻覺得吹來的風都比旁的地方更具寒意。
小徑轉過一個不大的彎,她踏進了這片寂靜的林區,哪知幾步再過,一處坡度緩的岸邊突兀地出現了人造的痕跡,是一座小小的亭榭,從岸邊延伸到水裏。
祭不免多看了兩眼,她不太確定那東西是不是她理解裏的亭榭,因為簷角立柱的形式都與東域慣常的建築風格有所出入,更是用了有別於王城主體的白色岩石,水麵的寬度已從開闊的大湖變成一條水流緩慢的河,在楔入河底的白色基柱邊映出一片不甚分明的白色。
祭還猶豫著要不要向那邊打探一下,就聽見其中傳來了一段低啞的樂律,她不由得怔住,那顯然並非是什麼完整的曲調,更像是什麼人隨手撥弄出來的,隔了這樣遠的距離顯得有些失真,並且似乎也無後續。
祭的心不由得提了一提,但心下同樣好奇更甚,眼見天色已經大亮,淡金色的薄光透過林間輕霧,拉出一道一道暖色的光帶,又是在杜德絲家族的勢力範圍之內,應該也發生不了什麼詭異的事情,當下便做了決定,朝那座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的亭榭走了過去。
亭榭與水岸之間有一座同樣是白岩堆砌出的棧橋相連,棧橋的形式跟祭所見過的又有所不同,帶著隻及她膝頭的護欄,裏外精細雕刻了些圖紋,隻是年歲久長日曬雨淋,多少有點看不明晰,祭小心翼翼地邁上棧橋,抬眼便見重重廊柱之後,確實立了一個人。
心頭不由得再度提了提。
不過三五步,亭中人顯然也意識到了有人來,便轉過身來朝外走了幾步,初晨的微光流淌在她如同墨色綢緞的長發上,盡管麵色上仍舊少了些正常的血色,但一眼望之便能看出精神恢複的不錯。
四目相對,兩人麵上都顯出幾許驚疑。
“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