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八十三章:白鹿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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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獸王?!”正扶著琳下馬的亞伯聽聞前頭一片吵嚷,驚駭欲絕,“荒原之上,怎麼可能出現獸王?!”
    琳眯起一雙如蘊霧嵐的素白眸子,隻見隨同前來的權爵人家大多麵色大變,其間不安憂怖溢於言表,反觀大多數世家中人對這類消息卻都不怎麼有大反應,畢竟有世代相襲的強大魔力傍身,除非遇見【骸骨之廊】裏排的上號的凶獸,餘下的都不大值得上心。
    前頭的奧嘉莉婭跟夏格瑞瑟已經下了馬,耐心等著那黑甲斥候灌足了整整一袋水,複又發問。
    “可是看清了?那獸王是什麼模樣什麼情緒?”
    斥候一臉慚色,“恕屬下不知……獸王的”域”太過曠闊,其中威壓不是我輩可以輕易無視的東西,自異象邊際向內推進不足一裏,就已經血液灼燙,心如擂鼓,無法再前進了。”
    奧嘉莉婭靜靜地垂了眼睛,夏格瑞瑟摸出一顆藥丸,讓旁的侍衛幫著他服下,那斥候道了謝,便被同僚們攙扶著去後方休息了。
    “這樣不行,”她聲音很低,“如果連模樣名字都無法確定,就無從得知它是否心懷敵意,更無從得知它為何現於此地……”
    “奧嘉莉婭夫人,”少女聲音輕柔婉轉,白色獵裝依附於身,幾如一條裁剪貼身的魚尾長裙,她隻走上前來,笑意盈盈地望著奧嘉莉婭的眼睛,“在下願前往一探。”
    “不行!”奧嘉莉婭狠吃一驚,當機立斷便拒絕了她,權爵之間麵上皆現異色,隻猜測這位女祭司在先知麵前大約很是得臉,逼得杜德絲族長都要想方設法保其性命,原本戳在她身後紮著腦袋當鋸嘴葫蘆的亞伯也狠吃一驚,三兩步上前向奧嘉莉婭行去,隻深深行了個禮。
    “在下願代琳小姐前去,請族長準允。”
    奧嘉莉婭唇角輕輕動了動,似是還沒想好一套完整的反駁詞句來,又一道女聲橫插一杠摻合進來,“在下也願同去。”
    眾人回首,來人是第十一森之世家伊格特蘭德家族的代表,穿一身幹練的合體獵裝,一頭鴉青長發末梢翻卷,被三盤兩折,固定腦後收拾整齊。她見了奧嘉莉婭的目光掃來,合著禮節微微彎身致意。
    “……喬絲琳小姐。”奧嘉莉婭似是有些為難似的垂下了眼睛,委實難以做出決定。
    “杜德絲夫人敬請放心,我雖非長老一級重權階級,但無論如何也在一階的範疇裏,”那年輕女人神色平靜,旋即又輕輕地刮了一旁皺眉的亞伯一眼,“……兩名一階同去,隻要不同獸王正麵衝突,全身而退尚還算不得什麼大問題。”
    奧嘉莉婭猶自遲疑,身後一群達坦納的貴族們已經幾乎掩不住驚異和私語,喬絲琳已然說的明白,那名男祭司同她一樣,位列一階之裏。
    一階——即使放在世家內部也稱得上是精英,雖遠遠不到一抓一大把的地步,但任意一家挑揀出個十幾二十幾名大約也沒什麼問題,但在世家之外,多少王室權貴,傾盡全力,也難砸出一個貨真價實的一階魔法師來。
    哪怕是現下的七大伯爵,除開因故並未與會的灰塞女爵巴特蕾婭•;道爾與因家族原因具現有異的夜森女爵蕾麗雅•;特蘭奇,也隻有一個戴恩家族的星原伯爵算是擠在了一階的行列裏,況且這位星原伯爵已然年歲不輕,最大的兒子都已是可成婚的年紀,他在這般年紀勉強躋身一階大約已是極限,之後十數年甚至數十年,怕都再難寸進。
    能夠入侍先知城的無不是達坦納本國的貴族,雖然多是次子,或是私生一類不太好見光的身世來頭,但任意一家,就算是七位伯爵家也絕沒有理由就這樣任由一個才能出眾的新生輩就這樣埋沒於先知城中,更不要說是那些擠在犄角旮旯永生難以出頭的小貴族。
    先知城中有沒有一階?答案必然是有,但在常人的認知中多是靠著年歲慢慢磨上去的境界,而非亞伯這樣,年歲尚輕,就足以傲視群雄。
    奧嘉莉婭最終點了頭,兩人策馬同去前,亞伯轉頭深深地望了一眼立在族長身後的琳,仍舊潔淨嬌弱,麵上淡淡銜一縷似是而非的笑容。
    在兩人探路回來前,奧嘉莉婭下令休整,日光西斜,隱於雲幕之後,在一片晦暗的雲靄縫隙中,顯出並不那麼耀目灼亮的一點蒼白圓弧。凱瑟琳捧著水袋象征性地喝了幾口,便像是覺得有些無聊似的發起呆來,祭望向洛歐斐,自他的麵上,照例尋不出擔憂困苦。
    “……獸王,”她有些猶豫地輕聲問著,“是什麼?”
    洛歐斐看她一眼,不帶什麼情緒,仿佛隻是確認她是在向自己發問似的。
    “祭聽過【骸骨之廊】麼?”他輕緩隨意地問著。
    “茜娜同我提過,”祭看一眼仍在走神的凱瑟琳,隻輕聲回應說,“據說……是初代的德蘭之王所封印的,不肯臣服於己的三十二名凶獸。”
    洛歐斐望著她,那雙晚煙紫的瞳中,光華沉寂幾如凝固,她提起德蘭時的口氣,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仿佛隻是一個隨便的姓氏,他們曾有威能,但最終沒落,是非成敗,都不過是書頁上寥寥幾筆記注。
    她終究是不記得。
    素白長睫輕垂,掩去瞳中一點暗色,他靜靜地遠望著擠壓在地平線處灰黑的雲朵,緩緩呼出一口氣說。
    “【骸骨之廊】中,位列前十名的凶獸都擁有能力”劫掠”,所過之處生機不存,骨血成灰。”
    祭呼吸一滯。
    她想起在劍塚的那個夜裏,赤鬼抱著她立在樹頂,皮毛蒼白的巨型狼怪從東方漫步而來,身後隻餘了如同被焚燒殆盡的慘淡的白。
    那便是“劫掠”——無視任何意願的盡情掠奪,生機也好,立足之地也罷,不由分說,盡數剝奪。
    “除了這一項,前十五名的凶獸皆可化形為人,”洛歐斐聲音平穩,“哪怕是尋常的一階魔法師,隻要它們不願,就無法看出破綻。”
    祭愈發不安起來。
    “這些,獸王是都不會有的,”他似是為了勸慰她一般這樣說道,“若不是這樣,它們怎麼還會有可能常駐荒野,大概一被發現形跡,就會由眾家出動,聯合圍剿吧。”
    祭鬆了口氣。
    “獸王……應該算得上是沒能成為凶獸的存在,它們中少數強勢的個體擁有凶獸的部分權能,甚至是凶獸的血脈。獸王區別於尋常強勢魔物的地方就在於此——它們被封王,正是因為它們掌”權”。”
    當馬蹄落在地麵上時不再傳出噠噠的聲響,顛簸也被一種柔緩觸感所取代時,亞伯便意識到,他們已經進入了獸王的領域。
    他迎住了身邊那位伊格特蘭德小姐的目光,兩人同時自馬背上翻身而下,腳掌軟軟地踏在一片濃綠的軟苔上。
    這本是荒原上無從得見的情景,這裏仿佛濕潤多雨,喬木的葉片生的大而寬闊,自樹根到樹幹上都攀附著細軟的綠苔,潮濕地帶獨有的藤蔓在樹枝上三纏兩繞,而後靜靜垂落下來。
    喬絲琳捏緊了手中的馬鞭,一步步踏過青草綠苔,被他們踩過的地方陷下一個淺淺的坑,其間盈滿清澈的雨水。
    “看樣子……是林地生的魔物了。”她輕聲說。
    亞伯極短促地笑了一聲。
    “連曼拉都能跑到荒原正中擋路了,想來就是再來一隻林地生活的獸王,也沒什麼不可能。”
    這方異象……正是獸王的權能。
    就和凶獸們一樣,被魔力灌注全身的它們可以憑借己身意願改變自己周遭的環境,輕易將一片陌生的土地變為自己住慣了的安樂窩。這樣的特性也早早被人類的魔法師所熟知和利用,據說在第四炎之世家法爾絲家族所居的維爾卡納沙漠中,就世代飼喂著一種魚一般的魔物,隻要帶著它們,即使深陷黃沙深處,也會化為綠洲。
    但這樣貪圖安逸好脾氣且沒什麼腦子的獸王畢竟是少數,這世上,若提馴養獸王,大約也隻有世家敢動一動這般念頭。
    兩人小心翼翼地在這片被魔力催生起來的密林中行走,並未發現有其餘的魔物和動物,對於尋常獸類而言,趨利避害本就是本能,獸王的氣息一經泄出,它們怕便是要立即遠走。
    越是向內,植被便越是茂密,濕潤空氣裏混入一點並不友善的魔力,若即若離著,拒絕為闖入者補充。
    一階魔法師之所以強大,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們已將自身魔力糅合進了秩序法則中,隻要不主動過多損耗,他們的魔力幾乎永遠不會有告罄的時候。
    但在這樣隔絕的環境裏,法則由域主獸王書寫,兩人無論是魔力和體力,都難以得到補充,往常哪怕數日不眠都不會顯出異色的兩名一階魔法師臉上,很快都顯出了些渙散的疲憊之色。
    “我們……去找些水吧。”喬絲琳無力地晃了晃空掉的水袋,向亞伯這樣提議著。
    亞伯扯了扯扣得嚴絲合縫的領口,無奈點了點頭。
    盡管已經以自身魔力調節過周遭溫度,但林中的憋悶和濕氣卻怎樣也遮蓋不住,兩人身上都浮出一層細密的汗來,自然覺得口渴。兩人達成一致,便暫時不再一味向林地深處行走,而是順著一點隱現的水聲,七拐八彎,沿著一條細細的暗流,來到一處林木掩映的小小清塘中——比午間休息時那處爛泥塘委實是強了許多。
    亞伯在指尖沾了一滴水塘裏的水,將魔力彙集到指尖上,將那滴水“燃燒”起來。
    並不是真的燃燒,隻是以自身魔力引動元素沸騰,迫使其在極短的瞬間內掏空所有可承載的力量,形成一種被稱之為“元素爆燃”的現象。
    一縷細細的、青白的火焰在亞伯的指尖跳動,如果祭在此處,定會一眼認出,那形態和色澤,跟楠焱灝所用過的寒水炎可稱得上是毫無二致的。隻是這種人為引發爆燃的現象不會持久,亞伯細細探查了火焰的色澤和形狀,終是歎了口氣,轉頭跟喬絲琳說。
    “能喝。”
    喬絲琳點了點頭,兩人便將水袋浸入塘下,灌進滿滿一袋水,先緊著喝個夠。
    待解了渴,喬絲琳再度將水袋裝滿,正準備起身繼續往密林深處走,隻微微一個抬頭,便再走不動。
    “……怎麼了?”灌好水的亞伯覺察到了她的呆滯,擰緊了塞子抬起了頭。
    喬絲琳向著水塘對岸輕輕點了點頭,亞伯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隻見水塘對麵,林蔭縫隙處,一頭擎著巨大的角、皮毛雪白的鹿正垂著頭,靜靜地舔舐著水塘光滑如鏡的水麵,一圈又一圈淺淡的漣漪蕩滿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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