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七十六章:爭執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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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祭猶自驚疑,“如果成為祭司就意味著不會老去不會生病也不能離開先知城,不就意味著他們隻能為先知工作到死,不然沒有解脫的可能?”
    凱瑟琳頓了一下,頗有些無奈地說,“……如果你一定要這樣說的話,也沒錯。”
    祭的心頭一時生出些難以言說的感覺,她自然知曉世上的任何特權階級無不是建立在底層的辛勞上的,便如楠焱,如朱紫重闕也並無什麼兩樣。但是達坦納的先知……從書卷裏,任何的隻字篇章間,都將這位神秘的先知描繪為一個極端強大卻又極端避世的形象,祭一時無法想象尊崇如她也會如隻會享樂的貴族們一般盡情壓榨所有得以利用的全部價值,總叫她難以相信提議這樣做的是那位先知,理當是旁人的主意。
    王城大門洞開,等候著的眾家眾人都隨著先頭緩慢行進起來,祭捏緊了韁繩,思緒一時有些難以抽開。
    凱瑟琳見她許久不出聲,就知道她大約是又想多了,隻好靠近了解釋道,“別把做祭司當成是苦差了——城裏的所有祭司都是達坦納國內的貴族子女,多是沒有魔力,或者不能繼承爵位的次子次女。就先不提先知城能給予的豐厚回報了,單就不老不病這一點,可算是多少人的求不來的好事情!像琳小姐那樣的高階祭司更不是人人都能當的,我聽別人話裏的意思,她保不齊是七位伯爵家中的某一家裏出來的!”
    祭抬了抬眼望著琳的背影,雪白的卷發沐在晨時暖金的輝光裏,像是古老畫作般厚重綺麗。
    “而且我聽說祭司的遴選也很嚴格,就算是伯爵家的小姐想進先知城做祭司也不容易,”她掰著指頭數給祭聽,“先知城每三到五年才招一次祭司,一次不會超過百名,所有孩子都是在九到十三歲進到先知城裏,家世背景什麼的由杜德絲家族親自篩查,拒收素行不端者,拒收有所圖謀者,拒收被逼迫者;之後還要考校心性,看能否適應脫離貴族生活的祭司們的集體,最終還要麵見先知——但凡生出一點兒異心,都是會被覺察到的。而大部分達坦納的貴族都認為送子女進先知城是在向世家跟達坦納表忠心,所以可以說是爭先恐後地往裏送吧。”
    祭猶自沉思,在前頭隨著母親兄長與族人的柯蕾莎壓了馬匹的步子,落後幾個身位湊到兩個女孩兒這邊來,仍是一副天真笑容。
    “你們在聊什麼啊?好像很有意思!”
    凱瑟琳一時語塞,她總不好直說我們在譴責你們的先知壓榨勞苦大眾吧?反倒是祭輕描淡寫地挪了目光,隻淡淡道一句。
    “沒什麼。”
    自前夜那一遭,洛歐斐提點過之後,祭就多少對這女孩生了些戒心,尚在族裏是赤鬼便說了叫她不要試圖拿已知的定律去套用未知的事情,離了極東不過數日,祭已然領教了一番——世家裏的先知們沒有一個會是省油的燈,無不是年歲輕輕個個精明。祭一時還拿不準她昨夜那般同自己講了一通是出於何種目的,但自己總得留意著,同她講話要提著十二萬分的小心。
    柯蕾莎並不追問,隻握著韁繩同兩人走在一排,似是心情極好的樣子。天色尚早,便是出了王城最內的城庭,街道上行人車馬亦是不多,倒也沒促成那種預想裏聚眾看熱鬧的情形,就算是有相對行來的車馬,也都很有預見性地在路邊退避開了,一行人直到出了二重城,仍沒有停頓過半分。
    凱瑟琳似是覺著這樣一直沉默多少尷尬,便主動挑了話頭去問柯蕾莎。
    “你的騎術看著這樣好,以前也曾去獵過魔嗎?”
    柯蕾莎皺起鼻子小小地搖了下頭,“雨霧節獵魔是頭次,之前父親大人總說我年歲小,不準我跟著一道來,至多……至多也就是在杜德絲北邊兒城庭圈出的獵場跟哥哥獵些小東西玩玩罷了。”她頓一頓,又接著道,“但獵魔是達坦納建國始的傳統,我跟哥哥自小就學著騎馬了。”言辭間,自豪之情溢於言表。
    凱瑟琳輕輕“哦”了一聲算作回應,學院在的西恩特全境皆是林地,她雖在拜望外祖母時跟幾個表兄學過騎馬,但若論這樣真刀真槍地獵魔,卻也是不曾有過的。
    倒是祭微微側過頭來,多問一句道,“那我們這次是去什麼地方獵魔?不是獵場嗎?”
    柯蕾莎有些怪異地看了祭一眼,“你大可數數此行有多少個一階,去圈的獵場怎能盡興?我們出了城就向北,出了王郊到邊境荒澗之間的那一大片,都算在此間的獵魔場裏。”
    凱瑟琳輕輕抽了口涼氣,祭麵上無異,心底卻不由得沉了沉。
    若論國土麵積,達坦納當比北芸大了三分之二有餘,與北芸相仿,達坦納的國境也是南北短東西長,達坦納的王城在國內應當是正中偏西,南北居中,隻是在達坦納的西北方,有一道極深極長的裂穀,自西南向東北延伸過來,以致達坦納最西邊的國境線要比最東邊短了有一多半的距離,是以自正中偏西的王城一路向北到那道裂穀,腳程也算不得很長——想來若借獨角獸,有一日足夠穿過國境。
    但這樣的一段路途裏,卻是沒有任何城池村邑的——祭在達坦納呆了這麼些時日,早尋了地圖文誌將應當留意的地方都默記下來,除了南接北芸的邊境周遭零散有些小城鎮,九成以上的達坦納國民都分布在十座城庭裏除開杜德絲和先知城以外的餘下八座城中。王城之北並非沒有伯爵封地,特蘭奇的夜森,道爾的灰塞,戴恩的星原和伊爾若的月溪都在王庭之北,但自王庭向正北直到國境線上,的確是半座城池聚落也無的,而充作國境線的那段裂穀,其名荒澗,荒澗縱橫萬裏,將現下的達坦納同故國遺跡分割開來,那片曾為【吞噬】侵擾的土地,在七千年過後的如今,仍舊未能恢複生機。
    正思慮間最外重城門已開,祭抬眼見到前幾日進城時曾見過的那些黑甲衛兵們俱是單膝跪地相迎,一堵黑色高牆之外,便又是無盡荒野,草木不存的風景。
    祭有些麻木地催促著馬兒跟著眾人一道在荒野上奔跑起來,柯蕾莎起先還似是想要同她們再說幾句,但眼見著周遭散開,母親兄長都去了最前麵,當下也顧不得什麼,催馬跟了過去。凱瑟琳略略環顧一下周圍,確定她們是處在中部偏後的位置,相距不遠的有蕾麗雅跟陳韶,以及杜德絲其他的年輕一代。
    她呼一口氣,覺得若無意外,大約在這個位置是看不見什麼魔物影子的。
    正如她所預期的,隨著時間推移,雖然周遭的人散的更開了些,但就算有遭遇魔物的,也大抵是最外圍的那一群,疾行間或聽到弦響,又或短促的獸唳,都持續不了太長時間,很快便歸於無息。
    時近正午,晨時的短暫陽光被漸覆的雨雲遮蔽而去,這場雨並不大,隻朦朦朧朧地在周遭泛起潮意,蒸出些蒼白的霧氣來,周遭人離開二十步外,便化成一團看不清輪廓的灰影。雖說這般景色駭人,但大多魔法師感知周遭一早便不再靠著一雙眼睛,倒也算不上什麼難題。祭原是這般想著,卻在前頭漸漸看出了前麵人的背影,她想著許是自己跑的急,便跟凱瑟琳一道收了收步子,直看著前麵人再度沒入霧氣裏,複又再度顯出身形。
    祭稍有疑惑,疑心許是霧散了,往周圍看去時仍不見周遭人影,隻得再減一減速度,如此兩三次下來,祭跟凱瑟琳就都明白了,前頭確實是在減速。
    馬匹從大步疾奔變成了小步慢跑,最終慢慢地走了起來,前方一道白影衝出霧氣,回身停在兩個女孩身邊,正是洛歐斐。祭雖然沒見到他有馱負什麼打到的魔物,卻仍是在他停下的那一瞬,嗅到了某種類似鏽蝕金屬的氣息。
    她垂了垂眼睛,將髒腑間隱隱的翻騰感壓製下去,凱瑟琳打馬湊得近了些,問道,“出什麼事了,哥哥?”
    “前頭探路的人發現東西了,”洛歐斐簡單一句,順便望了祭一眼,見她似乎並沒有什麼興趣,便接著跟凱瑟琳說了。
    “杜德絲的族長認為動起手來難以顧及到所有人,決定先從旁尋一個安全的藏身處。”
    凱瑟琳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周圍人也慢慢地靠的近了起來,腳下的荒原慢慢略有抬升,一行人終是停在了一處荒丘上,荒丘頂部還有幾塊七扭八歪的石頭零散堆在一處,也恰好做個掩映了。
    為首的幾名世家族人將二階不到的孩子們趕下馬去,俱安置在了石林間,隨後在整座荒丘周遭都布了禁製結界,一幹準備完成後,一行人便陸陸續續下了荒丘,向著西北部一塊看似無恙的平地行去。柯蕾莎原想偷偷跟去,卻及時被奧嘉莉婭身邊的夏格瑞瑟發覺,很是不容情麵地擰著她的腕子將她揪了回去,之後才又去了前頭一眾人身邊。
    “你哥哥多大?如今是幾階?”凱瑟琳略有好奇地問了一句,因著周遭還有幾個杜德絲的同齡人,卻都沒有資格跟著大人近前。
    柯蕾莎揉著被擰紅的手腕,呲牙咧嘴地回了一句,“已是二階,生在7729年。”
    “那就是十六歲,”祭略略訝然,“十六歲……就是二階了麼?”
    “那是自然!”柯蕾莎無不自傲,“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都說了,最遲不過四年,哥哥便可衝擊一階。”
    “二十歲之前就成了一階的話……”祭望著前行人沒入霧氣,化成一片濃稠的白。
    夏格瑞瑟……是族長之子,如果天賦也這樣出挑,杜德絲的下任族長,應當就是他錯不了。
    “這樣看來,下一任的族長就是夏格瑞瑟了。”凱瑟琳似是認同,便也壓低了聲音湊近了同祭說。祭才想點頭,就聽得身後似是極不屑地嗤笑了一聲。
    “不過是……的兒子……得了些恩情,就得意成這樣……”
    祭略有訝然,轉頭便見柯蕾莎“呼”地一下站了起來,一抹烏光迅速在指尖流轉,隨著她揮向那少年的手掌一道穩穩地停在了那人的頸畔。
    “你再說一遍試試?”少女神色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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