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楠焱悅大吃一驚，“怎麼會有狼？！”
    “……不知道。”楠焱宸遠遠眺望著最靠東的那幾處聚集點，現下裏已是半點火光和魔法都沒有了，當下便是一陣惡寒。
    “恐怕不是普通的狼吧，”楠焱瑕不知何時也站了上來，望著東方的死寂若有所思地說，“兩族內二階難尋，三階可謂是一抓一大把，又少有落單的，怎可能連幾隻狼都對付不了？”
    “沒錯，”楠焱宸的麵色越發難看了，“要麼是魔物，要麼就是被魔化過，總之……不會好對付。”
    “誒，你們看那邊……”楠焱悅難得小聲了一回，“是不是……人？”
    楠焱宸和楠焱瑕都順著她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兩棵樹離得不遠，大概也就百十步的距離，隔過無數的枝條和葉片，另一棵大樹的樹頂，也立著兩個人。雖然天色晦暗難以看清，但單從體態不難看出，是一男一女。
    “是蒲淩家族的，”楠焱宸盯著那兩個人影，“果然不止地上，樹上也有人。”
    三個孩子一時無言。
    誰知，那樹頂上的少年和少女卻像是發覺了他們在看似的，一張引火符篆升空，照亮了樹頂方寸，也照亮了兩個人的臉。確實是一個男孩一個女孩，俱穿著廣袖寬裾的白袍，隻領口袖口紋繡著暗紫色的火焰徽飾——力量與意誌並存，第六心法世家拉比德家族。
    那女孩朝著他們遙遙拱手，還不等楠焱這邊回應，那張符紙便劇烈地閃了一下，旋即悄無聲息地熄滅了，連帶著樹上的人影，也一道不見了。
    “……這算什麼？示威嗎？”楠焱悅不甘地嘀咕著。
    “他們有這個實力，”楠焱宸麵色泛青，“估計……也少不了是二階。”
    楠焱悅閉嘴了。
    “我們下去吧，”楠焱宸甩了甩袖子，“幹在這裏站著也沒用，而且我估計，這不會完。”
    “……這狼是哪來的？”祭在赤鬼的懷裏伸著脖子往腳底下的樹林裏看，一隻隻白狼四腳著地，也約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孩那麼高。它們已經掃蕩過東邊所有的聚落，正向西推進著，偶爾仍能聽到撕心裂肺的尖叫，連帶著魔光閃爍。
    “這也是機製的一部分。”赤鬼言辭淡淡。
    “不是吧，”祭嚴重懷疑，“能在精神領域裏搞出那麼大一座城鎮就已經很不容易了，現在居然連狼也有了？”
    “你可知道精神領域是什麼？”赤鬼看了眼祭，這麼問著。
    “呃……嗯，每個人都有，”祭努力想著，“精神力越強，裏麵的景物就越完整，越豐富……”
    “也對，也不對。”赤鬼輕聲說，“精神領域歸根究底是”意誌”，是你個人的，絕對私人的領域。我們的記憶，過往經曆和所有能夠使用的精神力，都被儲藏在精神領域裏。”
    “未經開拓的精神領域就是白紙一張，裏麵什麼也不會有，沒有魔力的普通人也無法進行精神領域的擴張。唯有魔法師，從接觸魔法的一瞬就開始不可避免地影響著自己的精神領域，最終，領域會凝結成這個人最熟悉的景象。
    “絕大部分不涉及精神類魔法的魔法師精神領域裏都不會設防，但像是楠焱和拉比德這樣，修習著關乎精神的心法的家族，都會接觸到精神的防禦。精神領域的構築歸根究底是一種臆想的實現，在為自己的精神領域建立防線的時候，每個人的防禦也都會不一樣。”赤鬼說道，“最常見的要數機關，但入侵者隻要知道破解路數，這一招就算沒用，那之後麼，便像是這樣，用活物來設防。”
    “使用某種意義上活著的東西做防禦，優點是它們能夠顧及到域主無法親至的地方，缺點麼，便是如果域主能力不夠，很可能會遭到反噬誤傷。但是罹辰不會遇到這類問題。”
    “我同你說過罹辰，說他是眾生心念所化。精靈們除卻極個別的族群，都是不會以血肉之軀繁衍後代的，他們的族群指的是同一力量來源的同族。罹辰在這一點上就很特殊，他是被人造的——這在幻森裏是個異類，他雖為十二王族之首，卻幾乎沒有同族。”
    “但，正是這樣的特殊造就了他的強大，”赤鬼輕聲說，“他幾乎是人類純粹祈願意誌的集合體，隻要人類還在許願，還在思考，他的精神力就永遠不會消耗。精神領域通常會因為域主的死而消失，但罹辰的領域卻沒有，因為他的領域來自於世間眾生，他在臨死前將自己的領域依托於眾生的精神上。因此他的領域還能在他身亡之後依舊開啟，甚至還能接納外來的人，在如此強悍的精神力麵前，罹辰可以盡情地塑造自己領域的防禦，隻是狼……什麼也算不上。”
    “看看你出的餿主意！”楠焱悅瞪著楠焱灝，“現在可好！要不了一會兒，狼群就到咱們跟前了！”
    楠焱灝咬著嘴唇沒有吭聲。
    “先別忙著埋怨人，”楠焱宸抬起胳膊擋了一下，“畢竟是祈願之王，誰能從一開始就摸個底兒透的？怕是第二任至尊親至，也不敢這麼打包票吧？”
    “那現在怎麼辦？”楠焱悅瞟一眼越來越近的喧鬧，很是有些急躁，“要不我們還是回城裏去吧！”
    並不是沒人這麼幹——從狼群出現的時候開始，他們就注意到陸陸續續有人從樹林往城鎮的方向跑，從袍服來看，楠焱和蒲淩的人都有，多是些年歲大的孩子，想必十二三歲以下的麵對著群狼，就是跑也沒機會跑。
    “不可，”楠焱瑕言簡意賅地製止，“就算城內現下無事，不代表以後也不會生變，若再度出現變動，仍舊是城鎮方向首當其衝。”
    “我也這麼認為，”楠焱宸點了點頭，“這些狼——可能是提早就安排好的，而且從它們出現的位置來看，不排除有將我們往城鎮方向驅趕的意圖。”
    “那現在怎麼辦？”瓔珞問道，她看起來倒並不是如何驚慌。
    “首要任務麼……先加固周遭的防禦罷。”楠焱宸歎了口氣，從袖袍裏取出一串一百零八顆的黑曜石串珠，作首的母珠下垂懸下來兩穗拴著金鈴的黑色流蘇，他雙手一合，串珠連帶著他整個人身上都閃爍著青灰色的光流。
    楠焱珞等一眾較小的孩子麵上都閃過豔羨之色。
    “宸哥哥是物引麼？”楠焱瓔珞有一瞬的訝然。
    “嗯……還不算，”楠焱悅從袖子裏摸出符紙和小硯台來，羊毫筆沾了朱砂，開始往符紙上寫畫，“隻是現下用著順手罷了，若是此番能得劍，我們兩個是都要轉劍引的。”她收了筆，將符篆夾在兩指之間，像是揮動鞭子那樣賣力地甩起來，符紙在眾人眼前一條一條地散開，在他們藏身的大樹周遭化作堅硬的荊棘，竟是化形之術。
    楠焱瑕也在樹枝上盤坐下來，雙手一抬，便有蒼色的遊絲在他手下彙聚明晰，竟是一張鬆木的古琴，他的指尖碾過琴弦向外一揚，眾人都未聽到樂聲，但周遭的天穹卻如箭矢般刺下數道鋒銳的琴弦來，旋即隱於夜色，再尋不出。
    所謂的心法，便是約束己身精神情緒後，以特定的方式引動魔力的“術”，除卻最粗淺的入門，心法一般沒有口訣或是咒語之類的，相對而言，則需要並非語言的物事來做“契”以引動魔力，在這當中細分，便存著物引、琴引、劍引和純術。
    其中較為偏向於正麵對抗的，自然是劍引和純術，物引與琴引相對而言，都偏向於防守和輔助，其中的琴引要更加精細、更加隱秘一些，甚至十分適合暗殺。以修習人數而言，琴引最多，劍引次之，再次物引，最後才是純術——純術對於境界的要求十分苛刻，少有人能在修習之路上一直堅持不使用依憑，僅以自身精神引動。而以其他物事做引的，也非絕對，就以楠焱的境況來看，最常出現的組合便是琴引輔術，隻是這般，就自然算不上純術了。
    楠焱宸就不必提了，雖然他不通琴樂，但劍術、物引和不借助依憑的心法都有涉獵，劍引上佳自然是選取劍塚中劍，為著等待此番開啟劍塚，他並未確切明晰自己的修行方向。
    而楠焱悅雖偏向琴引些，但無論桐華館裏還是大長老楠焱殷如都認為她應試著擇劍，畢竟她這般性子，叫誰來看都適合劍術那樣直來直去的模式。她雖對這種評價有些鬱悶，但也是心懷著期待的。
    楠焱瑕已經擇定是琴引了，這是他自己說的，有這樣一個更精於琴引的人物在，楠焱悅便不再動用自己的琴，轉從化形術上加固防禦，而楠焱瑕此番入劍塚也是聽了五長老的勸說來碰碰運氣，若是能得劍，未嚐不可轉為琴劍雙修。
    至於瓔珞……她入門的時間不長，按曆代大長老的傳統看，應該仍會是琴引輔術的經典組合，隻是畢竟年歲在那裏，她的琴引也不過是皮毛罷了；楠焱灝的情況和楠焱宸很像，此次的擇劍結果將直接影響他們之後的修習方向；剩下三個小的裏，楠焱軼和娉婷基本上才入了個門，且注定不是主修心法，至於楠焱珞，覺醒儀式給的結果是攝靈術、化形和心法為長，但她這個年齡，至今還在咒術啟蒙。
    五個年紀小的很自覺地沒有試圖添亂，默默地看著楠焱宸楠焱悅還有楠焱瑕三個各顯神通，將藏身周遭圍攏得好似鐵桶一般。
    待到楠焱宸收了串珠，楠焱悅也不再描畫符咒的時候，野獸的咆哮便到了近前，晦暗的星光下依稀可見林間道道白影竄過，末了像是確定了目標似的，繞在樹下發出威脅一般的咆哮聲。
    十指擱在琴弦上的楠焱瑕微微抬了下眼睛，伸出手來打了個響指，霎時便有雷光順著隱於夜色的琴弦驟降，劇烈的轟鳴之後，樹下的土地冒著青煙，地上隻餘了焦炭般的渣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