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個讓人放縱的東西。
    讓人的思緒、言語動作，根本就不聽理智的話。他越不願去回想的事情，在眼前越是清晰。
    想起幼年時為了哄他，師姐偷偷跑下山給他買糖，趁他張嘴大哭時眼疾手快塞到他嘴裏，笑道：“阿離，好吃嗎？”謝非離哇的一下吐了，糖果沾著口水落到地上，髒兮兮的，他哽咽的哭喊著：“我要娘，要回家，嗚嗚嗚……”
    哪還有家，謝非離是師父救回來的遺孤，滿村的人都被害了。
    謝心蘭心一軟，把他抱起來哄，繞著三生門標誌性的金色大爐子走了一圈又一圈，“阿離乖，別哭，給你看大爐子，別哭別哭哦，乖……”謝非離在她懷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被她放到爐子把手上哄著騎馬馬，便哭著踹那把手，身子拚命往後仰，“我要回家，我要阿娘嗚嗚嗚嗚……”他人小力氣大，謝心蘭本來便隻是扶著他的腰，一時沒控製住，被這連續的後作用力摔倒在地上，還記得抱著小小的謝非離，當了他的肉墊。
    謝非離哭累了就睡，沉在香甜的夢裏一夜。謝心蘭卻顧著哄他，作業未完，倒是被師父罰抄書一晚。
    黑色裏忽而透出一絲亮光，而後周圍漸漸響起人聲，熱熱鬧鬧的，是師姐婚宴。謝心蘭一席紅裙曳地，踮著腳摸他腦袋，“阿離來了？師姐給你留了最前麵的位置，選了你喜歡的靈果靈酒……”有人喚她一聲，謝心蘭提裙要走，被謝非離拉住了。謝非離猶豫著：“師姐，你能不能、能不能……”別嫁，他意識到這是多不應該說的話，抿住了唇。
    謝心蘭笑了，“阿離，師姐永遠是你師姐。”
    鼻尖飄來濃鬱的血腥味，謝非離猛地抬頭，她身上的一席婚服，非是婚服，反倒成了染血衣，而他控製不住自己，一掌打在了謝心蘭身上，不留情麵。
    謝心蘭靜靜地看著他，不言不語，就這麼被一掌拍飛出去。
    不，師姐……謝非離心裏一慌，追著她跑，黑色吞噬了一切。才發現站在閑話玉堂裏，青衣人搖著扇子，“你問謝心蘭？……據說，她天水一戰回去後不久，就隕落了。”
    像個小孩一樣，他抱著空酒壇低頭嗚咽，癟著嘴，走路踉踉蹌蹌，歪歪扭扭：“我也不想的……不想的……”他眨了眨濕潤的眼，側過頭看到一直半抱著他往前的蕭景，整個人貼著抱了上去，“蕭景，景公子，景哥哥，我刺你的時候，你痛不痛？”
    “別怕，我現在給你吹吹。”謝非離懵懵懂懂要扒他衣服，被蕭景擋住了。他抬起頭，麵前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他一時看見蕭景還有些虛弱的麵孔，一時又不由自主想起他擋在自己身前卻滿身血汙的模樣，“蕭景，我騙了你……”
    “我該的，都是我該的。”他腦袋一歪，搭在了蕭景肩膀上。
    蕭景歎了口氣，拿這個酒鬼沒轍。隻好半抱半拖地把人帶走。謝非離黏黏糊糊的圈著他的脖頸，熱氣噴在耳邊：“景兒，我不想的，你原諒我好不好？”
    “原諒我好不好？”謝非離仗著酒醉，一聲聲喚著景兒。
    麵上漸漸發熱然而不顯的蕭景垂眼看他，“好。”
    “原諒我……”
    “師姐……我不是有心的。”
    “不是有心的……”
    “我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