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軻草草地吃完飯就回了臥室。
    齊野還是沒有給自己發消息。
    也罷，這樣的一段過去，齊野怎麼都不可能再像平時那樣揮揮手就說自己不在意。
    死去的人會在活著的人心裏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讓他想想吧，如果介意自己心裏有這道痕，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溫軻做不到對齊野隱瞞。
    齊野中午接完溫軻的電話就開始複習考試，平時看起來很來感覺的數字今天卻如淩亂的字符，讓人理不清頭緒，如同溫軻電話裏說的那個故事一樣。
    齊野多想自己像平時一樣，笑哈哈地說沒事，我不在意你的過去，我們現在在一起就行了。
    可他說不出來，隻是木然地握著手機，直到溫軻把電話掛斷。
    誰沒有幾個前任，溫軻這才一個，自己有三個呢。可隔著電話聽溫軻講述，齊野都能感受到過去的溫軻對溫離毫無保留的愛。
    那種朝夕相處下來的感情份量有多重他不敢說他全懂，但唯一懂得那一點也讓他感到難受。
    如果這是別人的故事，齊野肯定為之感動。
    可這是他男朋友和前任的故事。
    而且溫軻和溫離不是因為感情破裂而分手，兩人分開時溫軻還愛溫離。這和一般的分手有太大的區別，更何況溫離死了。
    難道自己還去和一個逝去的人爭風吃醋？
    但心裏還是很堵啊。
    溫軻胸前一直帶的銀戒上刻著“L”，原來是這個意思。
    齊野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檀木墜，突然想起前兩天在火車站時，溫軻脖子上沒有那個墜子了！
    表白時齊野定定地看著溫軻，溫軻的睫毛他都看的清楚。
    他沒有記錯，那時溫軻的確沒有帶著那個戒指了！
    電話響起，來電顯示齊野。
    “喂，溫軻。”電話那頭傳來齊野的聲音。
    溫軻坐在書桌前，身子不自覺地繃緊。
    他有些緊張。
    “齊野，你可不可以先聽我說幾句話。”溫軻說。
    “嗯，你先說。”
    溫軻輕輕鬆了一口氣。
    “從溫離去世，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過的很痛苦。我以前是一個非常陽光開朗的人，就像你一樣。剛上大一的時候，我整個人陰鬱到我自己都討厭自己，是馮七，衣甘吟，小五他們，把我一點一點從深淵中拉出來，你才能看到現在這樣一個還算正常的我。”
    齊野在一教後麵的樹林裏，握著手機靜靜聽著溫軻的話，心裏一陣酸楚難受。
    溫軻最難受的那段時間，他沒能陪在他身邊。
    要是能早點相遇就好了......
    “喜歡我的女孩子陸陸續續都有，但這其中沒有誰會像你一樣，在我的一段時光裏持續出現，然後給我帶來溫暖，帶來歡笑，還有......保護我。我說的這些，甘吟其實做到了很大一部分，但她是女生，我對她沒有心動的感覺。也不能說單單是性向的原因吧，我喜歡的就是你這個人。”
    溫軻的話就和他的性格一樣，認真沉穩，不需要特意辨別和理解，就能聽出他每一句話裏百分百的真心實意。
    聽到溫軻這樣的告白，齊野呼吸都窒了下。
    “你身上那種陽光的感覺真的讓我很著迷，我控製不住的想靠近你。你帶給我的快樂，我非常珍視，這種燦爛的快樂......我和溫離在一起時很少能體會到。之所以之前沒告訴你溫離的存在，我是怕我告訴了你，你會因為我們還沒在一起，而對這件事不夠重視，覺得先和我確定關係才是緊要的......唉，這麼說好像也沒有一點理由呢，好像怎麼樣都不對啊......”溫軻自嘲地笑笑，手指茫然地在桌麵上敲擊著。
    “你現在喜歡的人是誰？”齊野問。
    溫軻沒想到齊野會突然這樣問，但還是馬上堅定地回答:“我喜歡的人是你。”
    齊野笑笑:“這就行了。”
    溫軻沒說話，他又開始疑心齊野對他萬事都包容，剛想開口說點什麼，齊野卻搶先說話了。
    “我現在才打電話給你，真的已經把這件事想清楚了。我不是聖母瑪利亞，剛聽到時，包括現在，我心中的確有介意。但你說了，你喜歡的是我。我這麼喜歡你，除了信你，我還有別的選擇嗎？我也不想有別的選擇，我更願意，隻願意相信你，相信你現在是一心一意地喜歡我一人。”齊野走向樹林深處。
    溫軻停止了敲擊，像溺水的人終於得救一般無力地躺到床上，“謝謝你，齊野......”
    “還有一點，以後那些表白，誇我的話，你當著我的麵說給我聽。”齊野走到一棵合歡樹下，抬頭仰望開的正盛的合歡花。
    “我還想和你百年好合，我的優點不多，所以這些好話你慢點說。”齊野笑。
    一陣風拂過，幾片合歡花的花瓣隨風緩緩落下。
    一個挺拔的身影站在大樹下，笑容溫和，周身燦爛，仿若有光。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外婆都要住院，而溫華和廖珍都放了暑假，剛好可以照顧老人。
    溫軻走的前一天，廖珍請了一個護工幫忙照看半天，她特地回家想一家人好好吃頓飯。
    溫家的氣氛似乎總是這麼沉悶，廖珍在廚房做飯，溫華在客廳看新聞，溫軻在床上躺著。
    哪怕什麼事都不做，他也不想出去麵對父母。
    溫離剛死的時候，說他不恨廖珍那肯定是假話。
    到現在了，雖然不恨，但他也是怪廖珍的。
    怪她為什麼不能多包容溫離一點，怪她為什麼要追著溫離跑出來，把溫離逼向絕路。
    讀大學三年，他隻有新年前後那十幾天會回家。
    廖珍對他很好，他不想怪她。廖珍是他媽媽，他不能怪她。
    那就躲開吧。
    “小軻，吃飯啦！”廖珍敲門。
    “來了。”溫軻應道。
    溫華幾十年如一日，幾乎不會說話，隻是悶頭吃飯。溫軻也沒有什麼想對廖珍說的，一個家裏，最熱鬧的竟然是那小小一方電視。
    真可笑。
    三年，廖珍已經習慣溫軻性格的轉變。她隻是難過於自己在溫軻心裏的地位好像一點都比不上溫離。她也不曾逼著溫軻和她說話，暑假一定要回家。溫軻怎麼高興怎麼來，她失去了一個孩子，不想失去第二個。
    雖然溫離是收養來的，但十多年，說沒有一點感情怎麼可能。
    罵歸罵，那也是她家裏養大的孩子。
    她也難過。
    她也自責。
    吃完飯後溫軻自覺去洗碗，廖珍出門散步，溫華仍是老樣子，坐在客廳看新聞。
    就連新聞最後的天氣預報也一定要看完。
    溫軻一直覺得父親很奇怪，這個家對他來說似乎並沒有多大的意義，他永遠隻按自己的節奏生活，就連溫離去世，他好像也隻是稍稍有那麼點的悲傷。在兩個孩子的教育上，他幾乎沒發揮過家長的作用。而作為一個父親，他也是不稱職的。他對這個家庭唯一的貢獻，就是每月按時上交給廖珍的工資，現在是四千元整。
    也隻有母親那樣和父親青梅竹馬長大的人能受得了他，兩人一直和和氣氣地過了二十一年。
    齊野每天都和溫軻發消息，講在網上看到的段子，或者宿舍裏唐哲鬧出的笑話。
    溫軻讓齊野說語音，這樣他就可以反反複複聽很多遍。
    聽著齊野的聲音，溫軻會感到很安心。
    “語音有什麼好聽的，明晚八點到站對吧，我讓你見真人。”這是齊野最新發過來的一條語音。
    真是讓人期待呀，溫軻又聽了一遍，這才沉沉睡去。
    
    似乎剛在一起的情侶總是這樣，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都黏在一塊。
    溫軻坐在候車大廳時還和齊野打著電話。
    還不到早上七點半，大廳裏人很少，溫軻打電話時也不用刻意壓低聲音。
    “......特產啊？我旁邊有很多禮品店，幾乎都是賣小食的。”溫軻環顧四周。
    齊野想了想溫軻家鄉的小食，辣度估計不是自己能承受的，於是幹笑兩聲:“不用帶啦，等什麼時候有機會我和你一起回去。”溫軻在他長大的地方生活了三年，他也想看看溫軻成長的那片土地。
    “可以啊。”溫軻笑。
    齊野突然不說話了。
    “怎麼？”溫軻問。
    “你弟弟......不在了，你爸媽能接受你喜歡男生嗎？”齊野遲疑著問出心中的顧慮。
    溫軻苦笑:“他們都是很傳統的人，應該不能接受吧。”頓了頓，溫軻又說:“等到了時候，我會好好和他們談，他們不能接受也和我的選擇沒有關係。”
    “好。”齊野低低地笑。
    “考試準備的怎麼樣了？”溫軻問。
    “我每天就是學習和打遊戲，肯定沒問題啊，待會去圖書館，學習完了就可以見你了。”齊野眯縫著眼睛躺在床上。
    “好。”溫軻笑，“我去檢票了，晚上見。”
    “嗯。”
    
    最早的一趟火車人很少，溫軻找了排四周都沒人的座位，打算補個覺。雖然這兩天是回家，但他睡的還不如在宿舍舒坦。
    麵對馬上到來的期末考試，溫軻並不著急，平時用了功，這會不至於兵荒馬亂。頭彎在臂彎裏，溫軻腦海裏開始構想期末考試結束後的軍協新兵百米越野賽。
    不時飄過的推銷聲也沒有攪醒溫軻，他的頭發稍稍長了還沒修剪，發絲軟軟的落在小桌上。早晨的陽光溫柔極了，透過車窗灑在溫軻頭頂，是暖洋洋的金黃色。青年柔和的臉龐又多了幾分柔和，火車平緩地駛向他愛人在的方向......
    是光的方向。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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