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上了！考上了！我哥哥考上了，我哥哥要念高中了！”
    A市一個偏遠的小山村裏，一個農家孩子手裏拿著個信封樣的東西，一路在鄉間的小路上狂奔。
    “小粟，你喊什麼呢，那麼高興，快來嚐嚐嬸嬸新做的煎餅可好吃了。”路邊賣煎餅的嬸嬸聽不清他喊什麼，隻覺得這孩子的笑都要溢出來了。
    被叫做小粟的孩子一路跑到她跟前，將手裏的東西攤開來給她看。
    紅色的紙上印著黑色的字，農村婦人不認識字，看了半天也沒明白是什麼意思。
    陳粟沒有得到想象中的表揚，一撇嘴裝上東西就又跑開了。
    “哎，你慢點跑……帶點嬸嬸的煎餅……”
    不顧身後人的呼喊，孩子已經跑遠了。
    陳粟拿著成績單，來到鄉間的油菜地裏，衝著正在幹農活的父親大聲的喊著：“爸，哥哥考上了，哥哥考上高中了！”
    陳粟將剛取回來的成績單遞到父親麵前，陳爸擦擦手裏的汗拿過那張薄薄的紙。
    “你說什麼……”
    “哥哥考上了，哥哥考上了啊！”
    直到拿著那張成績單，陳爸都有點不敢相信。
    “恭喜啊，老陳，你兒子考上高中了！”一個男人狠狠地拍了一下陳爸的背，那樣子就像是他兒子考上了一樣呢。
    另一個男人也湊過來，看著他手裏的紙道：“真的，老陳家兒子真的考上了！還是個重點！了不起啊！沒想到這麼多年咱們村裏還能有去市上念書的人！”
    “可不是可不是，靜默那孩子從小就聽話懂事，當初你還不想讓他讀書，你看看你看看，多給你爭氣啊！”
    “我也說呢，靜默那孩子將來肯定有出息，這去市裏念了書，將來給你考上大學，你就享福吧。”一個大嬸也跟著說道。
    “真是不簡單，咱們村裏興許就要出個大學生了呢！你真是生了個好兒子啊，比我兒子強多了，你可得請我吃飯啊。”旁邊李嬸子說道，想起自己的兒子，真是又高興又難過。
    陳爸聽著周圍人的七嘴八舌，拿著手裏通紅的成績單，才算有點回過神來。
    “我，我先回去了，剩下的活……”
    “走吧走吧，沒剩啥了，搭把手的事！”
    “就是，快回去吧，跟你媳婦商量一下選個好高中，我還等著你請我喝酒呢。”
    大家推搡著陳爸，陳爸一一應下之後，扛著鋤頭帶著小兒子一起回了家。
    也怪不得大家這麼高興，想這村裏是國家重點扶持對象，是A市最困難的一個村子，眼瞅著隔壁村子這些年都發展了起來，獨獨自己村子樣樣落後。這山裏的孩子，前些年都沒讀過書，這國家政策好了，給辦了學校，可文化程度不行，別說去市裏念個書了，能好好的讀完就不錯了。
    家裏的孩子不好好上學，小小年紀就出去打工，幾個留下念書的也是在村裏的學校混個高中畢業就完事了。前年隔壁李嬸子家的孩子是數一數二的聰明，父母誇老師誇，鄉裏鄉親都相信這孩子一定能考出去，不會在這山裏窩一輩子，那孩子也是要強，真就去考試了。可結果呢，現實拍了大山裏的人們一記響亮的耳光，從此，大家都再不提這事了。
    陳靜默本來也是要這樣平庸一輩子的，他家裏又是村裏的困難戶，貧困村裏的困難戶，那飯都是要吃不起的，還上什麼學啊。
    可他也是趕上了，正好有個弟弟，趕上了政策，家裏又窮，不僅學費免了，還有補貼，他就跟著一起去念了書，閑了幫弟弟看看功課。
    農村的學校哪裏分的那麼清，都是混在一起上的學，就這麼念了幾年居然真的給考上了，也難怪村裏人這麼高興了。
    “哥哥！哥哥……”
    陳靜默正在家裏收拾碗筷，就聽見弟弟在屋子外頭嚷嚷。
    “怎麼了？”他將碗筷在桌上擺好，招呼弟弟，“餓了嗎，馬上就吃飯了。”
    陳粟一路跑回了家，已經將父親甩出去好大一截，跑的太急，摔了一跤。他也不哭的，爬起來就衝到了陳靜默麵前。
    陳靜默心疼的拍拍他身上的土，問道，“怎麼跑這麼急，摔疼了沒有？”
    陳粟抹了把臉上的汗，拽著他的袖子興奮道：“哥，你考上高中的，你能上高中了！”
    “……”乍一聽到這消息，陳靜默也是楞了一下，有些激動的道：“真的，誰跟你說的？”
    “不是誰跟我說的，我去村裏取來的。”陳粟說著將手裏的信封塞到陳靜默手上。
    陳靜默打開一開，原來他真的考上了，他們村裏也是有希望的。
    看著陳靜默許久沒說話，陳粟搖著他的手道：“哥哥，你高興嗎，高興嗎，這樣爹爹再不能攔著你讀書了，你以後要常回來看我啊……”
    “哥高興……”
    陳靜默自然是高興的，最高興的就是他了，可他也懂家裏的難處，他要是真的出去念書那家裏就是雪上加霜。
    陳粟看著哥哥的臉，是笑著的，跟從前一樣溫和，但是卻有些他讀不懂的情緒。他推開他的手，盯著他的眼睛道，“哥，你是不是不想上學了，你怕家裏沒錢，供不起你讀書？”
    “……”陳靜默沉默著，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就這麼一個弟弟，從小看著長大，知道成績快下來了，天天天不亮就往鎮子上跑，就是想第一個拿到寄回來的信，他怎麼能叫他失望呢。
    “你說話啊，你是不是怕沒有錢，我不念書了，我可以下地幹活的，我也可以幫父母的忙，我什麼活都能幹，明天我就跟著李家哥哥去工地上找工作。”
    陳粟擲地有聲的道，臉上又是土又是汗的，跟花貓一樣。
    陳靜默被逗笑了，他戳了戳他的腦袋，“小傻瓜。”
    “來，去洗把臉吧，等會吃飯了。”
    陳靜默拉著陳粟去廚房洗手，正好看見陳媽抱著菜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了。
    “媽。”
    陳靜默叫了一聲，陳粟掙開哥哥的手，拉住母親的圍裙央求道，“媽，哥哥考上市裏的高中了，你讓他去念書吧，我可以賺錢的。”
    “媽知道，媽會讓你哥哥去念書的。”陳媽拍了拍小兒子的頭，側過身的時候神色複雜的看了自己的大兒子一眼。
    陳靜默自然什麼都懂，對著媽媽笑了笑。
    唉。看著自己兒子，陳媽低低歎了口氣。
    母親的難處他都明白，就算母親什麼都沒跟他說過，他也知道這個家是他父親說了算的。
    就算他以後再不能念書，他也覺得挺好的，考上就行了，將來不至於後悔。學校的課堂上少了他一個，有其他人替他念書，他們一樣會有出息的，一樣會考上大學，說不定還能學的更多，少他一個又算得了什麼呢。
    這樣想著，好像也不是那麼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