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泣血平安夜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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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我的腦袋嗡嗡作響,內心充滿絕望,下意識摸了把後腦勺,剛才有顆子彈從這裏穿過,現在血已經止住了,傷口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已經愈合了大半。可是,我一點力氣也沒有。
就在這時,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無比清晰地傳入我的腦海中:
“別慌,調勻呼吸,排除一切雜念,快!”
這是——西園寺南的聲音!
我一下子來了精神,忙不迭地環顧四周,高聲叫道:“我在這裏!西園寺南,你在哪?”
“什麼西園寺南?這家夥要搞什麼花招?”好幾個警察已經逼近我身邊,此時都愣了一下,麵麵相覷,有些緊張地環顧四周。
望著麵前眾多荷槍實彈的警察,我的腦子裏空白一片。西園寺南究竟在哪?我見不到她的半點蹤影。“西園寺南——你在哪?我被警察包圍了!”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呼喊著,她是我最後的希望。
西園寺南始終沒有露麵,但她的聲音,繼續在我腦海中回蕩:
“調勻呼吸,什麼不不要亂想,用你的全部意念力,想象所有的陰氣,都從你體內發出,化成我的形狀,對警察發動最猛烈的總攻!這就是殘像,介於實體和虛幻之間的殘像——我過去不是告訴過你嗎?快!”
西園寺南的聲音,仿佛擁有催眠的魔力。
猛然間,我感到一股充滿血腥味的暖流——不,不是血,不是液體,究竟是什麼,我無法用文字描述——從我的肚臍部位傾瀉而出。這是大量的陰氣流!
此刻,西園寺南那纏滿繃帶、滲出青綠色膿血的麵孔和軀體,在我的內心,宛如湖麵上的倒影一般,無比清晰分明。
“啊——你,你們……別過來!”突然,麵前那些警察,紛紛發出驚愕至極的尖叫。
我猛然回過神,頓時心頭稍寬。我成功了,我製造出了殘像!那些從我肚臍湧出的大量陰氣,凝結成至少幾十個“繃帶怪人”的幻象!
警察頓時一片騷然,陣容大亂。我盯著其中的一個“繃帶怪人”幻象,“她”的一舉一動,完全由我的意識操控。我長出了一口氣,瞪大眼睛凝視著那些西園寺南的殘像,嘴裏使勁叨念著:“進攻!對,跳起來,對準那個高個子的警察,還有他旁邊的胖子,狠狠地打!”
隨著我的指令,那些“繃帶怪人”的殘像,紛紛張牙舞爪地撲向警察。有個體型稍胖的警察,被一個繃帶怪人的殘像撲倒在地,一隻眼睛被繃帶怪人用手指“摳瞎”。那個警察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捂著眼睛滿地打滾。
——盡管這些“繃帶怪人”不過都是殘像,是幻覺,那些被“擊中”的人,實際上根本毫發無傷,卻也足以被這種假相所迷惑。這就如同在夢中,雖然一切都是虛幻的,但隻有在夢醒之後才能明白。
我剛要長出一口氣,內心突然又提到了嗓子眼。那些警察看到一群渾身纏滿繃帶、到處滲出青綠色膿液的怪物,張牙舞爪地撲向自己,起初一陣慌亂,然而,他們很快便重整陣容。
那個被繃帶怪人的殘像摳瞎雙眼的胖警察,滿地打了好幾個滾之後,想必突然發覺“傷口”並不疼,更沒有流血,“傷口”其實根本不存在……他頓時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大家別怕,往前衝!”說著,他掏出手槍,對著麵前一個“繃帶怪人”扣響了扳機。
我已精疲力竭,製造出麵前這些殘像,已經拚盡全力,繼續製造出更多的殘像,恐怕是不可能了……
焦急之中,我忽然眼前一亮。想到這裏,我運用意念力,默默地指揮著眼前的繃帶怪人殘像。轉眼間,那些繃帶怪人,原本一齊張牙舞爪地撲到眾警察身上又撕又咬,此刻全都撇開了警察,集結在一起迅速後退。剛才那些被“繃帶怪人”死死糾纏住的警察,此刻一旦“脫離險境”,痛定思痛,紛紛坐倒在地,喘息聲、呻吟聲乃至哭喊聲此起彼伏。
趁這個空當,我撒開雙腿,從旁邊的過道溜走。那些“繃帶怪人”的殘像跟在我的周圍,既是為我開路,也能分散警察的注意力。一旦逃出商場,到了大街上,人山人海就是我的最佳掩護。
出了商場大門,外麵分外寒冷,雪下得更大了,節日的霓虹燈下,很多警車和警察像走馬燈一樣穿梭,地上的雪一片泥濘。那些警察大都拿著對講機,隨時相互照應。但他們一直都被我用殘像牽製在商場門口。
借著夜色,我強打精神加快腳步,眼看就要溜出警方的包圍網,突然,好幾輛警車紛紛調轉方向,前燈齊刷刷地照在我的身上臉上。為首的警車,正是紫堂澈影駕駛的那輛。
我大吃一驚,撒腿就往後跑。那些繃帶怪人的殘像,也隨著我急速後撤,在好幾輛警車的迎頭衝擊下,看上去與逃跑無異。我一邊跑,一邊憋足了最後一點陰氣,暗下意念。
突然,那些繃帶怪人的殘像,迅速向兩翼分開,不但不再後退,反而迎著警車,將那幾輛警車以及隨後趕來的十幾名警員,都團團包圍。
霎時間,眾警察發出驚呼。那些繃帶怪人的殘像,剛才在“逃跑”時,按照我的意念指示,從地上撿起了不少石子,此刻對著警車的玻璃亂扔亂砸。警車裏的驚呼聲,便是戰果奏效的反饋信號。
我不由得一陣竊喜。我剛才運用的手法——故意在正麵露出破綻,誘敵深入,然後從兩翼將敵人包圍——是曆史上的經典戰術,在不止一次的著名戰役中,都發揮了巨大功效。
著名的戰例之一,是公元前490年的馬拉鬆戰役。最多不過萬人的雅典,憑借這個戰術,打敗了由“萬王之王”大流士統帥、據說十倍於己的波斯大軍。馬拉鬆平原距離雅典,隻有四十多公裏,可見當時的雅典極其凶險。雅典軍獲勝後,一個叫斐力庇第斯的士兵帶著傷,一口氣跑回雅典城中,向大家傳達捷報,在完成任務後油盡燈枯而亡。如今的馬拉鬆長跑,就是後人對斐力庇第斯的永久紀念。
另一個戰例,是距馬拉鬆之戰近三個世紀後,第二次布匿戰爭中,迦太基名將漢尼拔的“坎尼戰役”。漢尼拔的策略,也是“中心誘敵深入,再從兩翼包抄”,讓數量上處於絕對優勢的羅馬大軍,成了包圍圈裏的甕中之鱉。坎尼戰役是西方軍事史上,單日傷亡最多的戰役之一,絕大多數傷亡者都是羅馬官兵。
憑借對曆史的了解,把古人的戰術簡單照搬,就足以讓名偵探紫堂澈影等眾多警察,霎時間陷入混亂,想到這裏,我頓時有些欣喜。然而,這種喜悅轉瞬即逝,當我想到上述曆史知識的時候,很多往事也隨之湧上心頭。曾幾何時,我是那麼健康,那麼陽光,有那麼多的夢想,而現在,一切都已破滅……我居然變成了裂魔,變成了負隅頑抗的罪犯!
忽然間,我發現“繃帶怪人”的隊列一陣大亂,當我回過神的時候,眼前的形勢已然發生劇變。紫堂澈影的警車一馬當先,幾乎是踩足了油門,向麵前的“繃帶怪人”猛衝過去。
所謂的“繃帶怪人”,不過是殘像,是幻影,焉能擋住警車?我眼看著“繃帶怪人”的包圍圈被紫堂突破。緊接著,另外幾輛警車分開兩邊,同時向我包抄而來。眨眼之間,我和分散在我身邊的“繃帶怪人”十幾個殘像,被七八輛警察和隨後趕來的幾十名警察,如銅牆鐵壁一般圍在中間。
我不禁頓足捶胸,大歎失策。紫堂的戰術,是典型的“中央突破,兩翼反包圍”。我用意念指揮殘像,要耗費極大的陰氣,此刻,我已經累得渾身虛脫,隻覺得腦袋裏不住嗡嗡作響,肚子越來越疼,時而幹嘔,嗓子眼裏泛出粘稠發臭的胃液。
我愣坐在地上,望著四周緩緩向我逼近的大群警察,忽然意識到,我剛才的“包圍戰術”,是個糊塗透頂的昏招。包圍戰術,在一般情況下,當且僅當己方兵力遠遠多於敵人時,方可運用,正如《孫子兵法》所雲,“十則圍之”。畢竟,包圍意味著兵力四處分散,正是敵人以局部優勢各個擊破的良機。
當年,米提亞德指揮的馬拉鬆戰役,和漢尼拔的坎尼戰役,以少數包圍多數,這是在特殊情況下的戰術投機。包圍敵人,是一種心理攻勢,旨在令敵人陷入群體恐慌,進而一舉將其擊潰。況且,馬拉鬆戰役是希臘軍隊在自家門口作戰,熟知當地的沼澤地形;漢尼拔的坎尼戰役,則處於海風造成的強沙塵暴,能見度極差,因此包圍能讓敵軍陷入恐慌。但我現在的處境,則大不相同。紫堂澈影親率眾多幹警,人人都有對講機,隨時保持暢通聯係,截然不同於冷兵器時代。
完了!我徹底完蛋了!我隻是個中學曆史老師,根本不是警察的對手!
然而,我驚異地發覺,那些警察雖已將我團團包圍,卻一直隻是大叫大喊,要“我們”放棄抵抗趕快投降,卻並未主動攻擊。顯然,他們把那些繃帶怪人的殘像,都當成了現實中的人,以為“我們”總共有數十人,個個凶殘無比——這種規模的警匪對抗,全世界都很罕見。
但我內心的絕望,並沒有減少。我知道,那些警察雖然暫時摸不透“我們”(我和幾十個“繃帶怪人”殘像)的虛實,但隻要不斷去試探,就會自發地運用18世紀托馬斯•貝葉斯提出的逆概率法則,不斷對自己的判斷加以修正,用不了多久,我的鬼把戲就會失靈。再說,這些警察的核心人物,是鼎鼎大名的紫堂澈影。和他交戰,我毫無勝算。
就在我萬念俱灰、坐以待斃之時,耳畔又傳來西園寺南的聲音,她此刻的語氣,格外憤怒、焦急:“你瞪著眼睛幹什麼?你不想活了?!”
這個聲音,頓時讓我精神一振。“快!別幹瞪眼了!你好好調整意念感受一下,紫堂澈影的身體周圍,有豐富的陰氣!”
我一下子定下心神,盡管四下警笛長鳴,夾帶著不絕於耳的鳴槍示警,刺耳的聲音與寒風呼嘯的雪夜,仿佛融為一體,將我層層包圍——然而,這一切,卻又仿佛身外之物,統統與我無關。
我的心一旦靜下來,便頓時發覺,這裏確實有著一股異常濃鬱的陰氣。不錯,我感受到了,就在紫堂澈影身旁!那些陰氣,時而凝聚成滿臉是血的幽靈,時而又化作雙眼被挖掉的厲鬼,普通的人類感受不到,但身為裂魔的我,能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