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
    那天，我回到地下室，西園寺南居然也知道鈴木恭子已經病死了。她看上去，像是鬆了口氣。
    “不過，多虧鈴木恭子，我才能擺脫道空的咒術封印。”西園寺南意味深長地說，“鈴木恭子的體質，和道空屬於同一個類型，一旦受到高強度的詛咒，反而能衝破束縛，變成能毀滅一切裂魔的天師神。這種人在世界上是很少的，幾萬人當中，最多隻有兩三個。而鈴木恭子，就是其中之一。當她詛咒星澤的時候，應她召喚的就是我，本來，我想來個一箭雙雕，對詛咒人的和被詛咒的，一起種下陰氣的種子。不過，鈴木受到陰氣詛咒後變成了天師神，隨後，我反而被鈴木控製了。”
    “那麼，鈴木恭子為什麼一直身體不好，三天兩頭發燒？她究竟是怎麼死的？”
    “唯一能害死鈴木的，就是她自己。”西園寺南現出一絲冷笑，“她變成了天師神，靈能力絲毫不在道空之下，甚至能夠憑借意念，操縱附近空氣中的精靈。但是，她對這種驟然獲得的能力，根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反而對此產生了莫名的恐懼。
    “鈴木恭子原本就很神經質，突然得到深不可測的超能力，她反而以為自己被鬼附了身。她不止一次拿綾小路聖音做實驗，故意對她說一些離奇的讖語，可是這些讖語，全都實現了。綾小路先後兩次受傷，都是她在背後搗鬼。她的精神意念，對於受控於她的裂魔和惡靈而言，都是必須執行的命令。
    “她其實對綾小路並沒有太多惡意。假如她想殺害綾小路，任何裂魔或者精靈鬼，都沒有能力辦到，她的精神意念也就不可能成為現實。不過，她隻是想讓綾小路受些輕傷，實現這個目標並不難，打個比方，就像把一座大樓踢倒是不可能的，但隻是在大樓的牆壁上留些劃痕，那就容易得很。
    “然而越是這樣，她就越懷疑自己被鬼怪附了體。她三天兩頭發燒，完全是自己嚇唬自己的結果。這種心理暗示，導致她身體健康不斷惡化。她明明擁有神一樣的力量，但這給她帶來的，卻是無限的恐懼和焦慮。最後，被她自己的疑神疑鬼，折磨得油盡燈枯，最後心髒衰竭而死。”
    無論西園寺南說什麼，我都點頭稱是，我始終沒有和她一條心，我最後的希望，完全寄托在星澤雪翎和道空身上。
    一旦有了希望，就增加了許多幻想。我無數次幻想，當我恢複成普通人之後，一定要和綺奈子破鏡重圓，一生一世長相廝守，永遠不會再讓她有任何不開心……
    然而，我的美夢，在12月24日那天，徹底破滅了。
    12月23日傍晚，星澤雪翎暗中把我約出來，告訴我：“等到明天，咱們就能見到道空天師。”
    自從12月中旬以來，西園寺南成天窩在地下室最陰暗的角落睡覺，偶爾醒來，隨手抓住一兩隻肥碩的老鼠，塞進嘴裏大嚼，吃完接著睡。她勸我也像她那樣，對我說，聖誕節的夜晚，對於普天下所有的裂魔來說，都是最嚴酷的時刻，現在必須好好養精蓄銳，千萬不要浪費體內的陰氣能源。
    不過，這對我來說正好，我這幾天裏，幾乎隨時都可以溜出去找星澤雪翎，完全不用在意西園寺南。
    12月24日那天，湛藍的天空萬裏無雲，金黃色的陽光無比燦爛。早晨9點左右，我趁西園寺南還在睡覺，悄然溜出地下室，星澤雪翎早就在那裏等著我。陽光照在我的臉上，我頓時感到眼前陣陣昏黑，內心也隨之一沉。我下意識環顧四周，這個充滿光明的世界，仿佛恍若隔世。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星澤雪翎一把扶住我，“你最近成天呆在陰暗的地下室，身體都被陰氣腐蝕了，難怪一見到太陽就搖搖欲墜雙手冰涼——道空天師說過，裂魔實際上是一種病態，世上根本就沒有魔鬼，隻有身體上和精神上患病的可憐人，他說的一點都不錯！所謂的陰氣，是一種讓人上癮的邪惡能量，你看你現在，對陰氣形成了多麼嚴重的依賴！這和吸毒上癮，有什麼區別？！”
    星澤一邊說，一邊拉著我的手，往地下室裏走。“你……下去幹什麼？”我驚異地問，“今天，我們不是要一起去找道空天師嗎？”
    那個瞬間，我發覺星澤雪翎的神情，突然間變得很不對勁。
    “哦，是這樣的，道空所在的地方很遠，需要我們撬曲空間才能過去。正好，就地取材，利用一下地下室裏的陰氣。”星澤說話的時候，明顯有點結巴。
    當時，我也沒多想，一直被星澤牽著手，跟著他走進地下室的樓梯。
    到了樓梯口的轉彎處，光線越發昏暗。“啊吧姆啊撒姆啊哇撒啦吧姆……”星澤一邊走，一邊念念有詞。我不知道他在叨念什麼，也不好意思打斷他詢問。
    轉眼間，我們來到了那間破舊的地下室，推開門進去，裏麵還是老樣子，一片昏黑，夾雜著濃重的黴味。“哇撒卡姆啊姆南無啊塔撒啦吧姆……”星澤一直重複念著咒語，聲音越來越大。
    “你……是星澤雪翎？！尾山正樹！你們他媽的——”突然間，斜倚在牆角的西園寺南驚醒了，發出無比憤怒的尖叫。我心裏頓時一驚。“走吧！”星澤雪翎拉著我的手，聲音有些發顫。
    猛然間，我感到天旋地轉，緊接著，我看到很多磚塊和小石子，夾帶著撲簌簌的灰塵，從四麵八方散落，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瞬息之間土崩瓦解。
    我連聲驚叫，一下子掙脫了星澤的手，向碎磚頭散落較少的正前方猛跑，一連跨出了幾大步。
    “等等我！別跑丟了，這是次元震，三維空間瞬時扭曲造成的，不要緊的！”身後傳來星澤雪翎的呼喊，“我們馬上就能見到道空天師！”
    我停下腳步，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此時不再有磚頭瓦片散落，周圍大概安全了。我撣撣頭上身上的土，猛然發現，麵前竟是一條山間小路，兩側是墨綠長青的蒼鬆翠柏——這個景色，分明似曾相識……
    不錯，這裏是我的家鄉，荒魂神社所在的鎮魂山上！
    “傻大姐！打死這個傻大姐！”“傻大姐！你站住！哈哈，那個傻大姐，其實長得可漂亮了，最近一直在荒魂神社附近。——喂喂，傻大姐，你再不站住，我就用磚頭砸你腦袋了！”“你們別追她了，那個傻姐姐，其實很善良的……”一陣奶氣未脫的聲音，從下麵傳來。
    我定神觀看，原來我正站在半山腰，在下麵的一條小路上，好幾個十歲左右的孩子，拿著石頭和木棍，正在追趕一個髒兮兮的瘋女人。那瘋女人跑在前麵，體力大概很不錯。這些人很快從我的視線中掠過。
    猛然間，我內心一動，那個瘋女人很年輕，分明像是……不，不可能！這個一閃而過的念頭，立馬被我否定。
    “尾山老師！尾山老師！”星澤雪翎的呼喊聲，從那邊不遠處傳來。“星澤，我在這裏！”我忙不迭地回應他、奔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