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人生從此破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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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
“尾山老師,果然是你,你這個惡魔!”耳畔,突然傳來一聲怒喝。
很熟悉的聲音!我揉揉眼睛,不由得大吃一驚,幾乎癱倒在地上。麵前,高橋醫師已經死了,臉上和脖子上到處血肉模糊,分明是被尖銳的牙齒咬的。
我努力定定神,猛然間,我感到自己的身體,被重重地向前拉了一把,與此同時,我的一隻眼睛裏,傳來一陣尖銳的劇痛,緊接著,一股血箭,從我的眼睛裏噴射而出,視線頓時一片模糊,但我雙眼的視力,都依舊保持著。
突然出現在我麵前的大男孩,竟是“死去”——或者說,“離奇失蹤”——的二村雄一郎!
此刻,我傻愣愣地半蹲在地上,一隻手徒勞地捂著眼睛,鮮血順著那隻眼睛往下流,整張臉和半邊身體,都已經被鮮血染透。
二村手裏拎著那條土黃色的蛇,蛇身並不很長,但它的尾巴,分明是我的一隻眼珠!我的一隻眼睛,明明眼珠都已經被生生地拽下來了,可依然看得見東西。
“尾山老師,果然,你是個‘裂魔’,這一切的真凶,就是你!我和你拚了!”二村歇斯底裏地嚎叫著,早已把我撲倒在身下,雙手雙腳對著我的頭上臉上和肚子上奮力亂打。
此刻的他,怒目圓睜,狀如厲鬼,在我的印象裏,二村一向懦弱,然而此刻的他,完全就像變了個人一般,或者說,就像發了瘋。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突然一躍而起,一把揪住二村的衣服猛地一甩,隻聽“砰”的一聲鈍響,二村的身體,被我一下子甩了出去,重重地砸在牆壁上。二村發出了一聲尖叫,看上去摔得不輕。
就在我剛要鬆口氣的時候,二村又是一個鯉魚打挺,跌跌撞撞地向我撲過來。我看到他的鼻子歪了半邊,鼻子裏和嘴角都淌著血,上衣的脖領已經被撕爛。
我本能地往後退,忽然想到二村過去一向懦弱,經常被人欺負,他各項體育運動都很糟糕,又特別怕疼,好幾次被同學打得放聲大哭——現在的他,傷得這麼重,居然還不顧一切地和我拚命,難道他不疼嗎?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二村手裏的椅子,重重地砸在我頭上,我頓時有些發昏,雙手卻本能地將椅子奪過,緊接著腕子一翻,那把椅子夾帶著風聲,結結實實地掃在二村的半邊臉上。
這一刻,我突然發覺,我的眼睛已經不再流血,甚至一點也不覺得疼了——用手指輕輕一摸,那裏依然是個血洞,雖然血液已經凝固了大半。再回味一下剛才,二村雖然毆打了我那麼多下,但我身上,無論哪裏,也絲毫不覺得疼。
我更加吃驚,再看看四周,還是剛才那個心理治療室,但到處一片狼藉,地上牆上到處都是猩紅發黑的血跡。高橋醫師仰麵倒在沙發上,雙目圓睜,表情現出了極大的驚愕,在他的眉心,有個血淋淋的破洞,就像被子彈打的一樣:他已經氣絕身亡。在那邊的門口,橫七豎八地倒著好幾個診所的員工,個個都一動不動,鮮血順著頭頂的傷口,汩汩地往外流。
二村呢?一念至此,我定了定神,突然又是一驚。麵前,竟然又是那個女鬼一般的“繃帶怪人”。她站在那裏,雙腳居然懸空,滿臉滿身的乳白色繃帶,到處滲出青黃發綠的膿。
二村雄一郎直挺挺地站在原地,雙眼緊瞪著“繃帶女鬼”:“西園寺南,你……你究竟為什麼,這半年來,一直纏著我和星澤不放?你和尾山正樹,那個人麵獸心的惡魔老師,到底是什麼關係?”
“你們一直想殺我,怎麼,我就不能在一邊看看,我會是怎麼個死法嗎?”西園寺南居然“噗嗤”一聲笑了,“反正,自從我親手幹掉我叔叔肥塚太郎全家以後,報了我和我全家的仇,我就對這個世界,沒什麼好留戀了。每次吸完血,都巴不得能痛痛快快地死掉,可惜,直到現在,我還是死不了。”
“繃帶女鬼”西園寺南看了我一眼:“尾山正樹,你現在知道自己是什麼東西了吧?你和織月綺奈子同齡,比我和北條裕子至少小兩歲,可憐啊!不過,如果不是你的出現,早在三年前,織月就會走上和田中幸子相同的道路,以她的個性,大概根本不會活到今天吧!”
“你……你到底對綺奈子,做了什麼?你說!”我頓時衝到她跟前,幾乎暴跳如雷。
西園寺南搖搖頭:“你別激動,至少,我不會把她變成和我一樣的‘裂魔’,也要不了她的命。”她停頓了一下,“隻要你離開她,她什麼事也不會發生。現在,她身邊最大的危險,就是你,尾山正樹!自從那個晚上起,你就不再是人了。你和我,還有二村和星澤,都踏上了一條萬劫不複的不歸之路。”
“我……我到底怎麼了?‘裂魔’是什麼意思?你說啊!”
一旁的二村雄一郎向我狠狠地啐了一口:“你這惡魔,你裝什麼糊塗?!9月初那天在酒吧裏,你一連殺了四個無辜的警察!你和‘繃帶殺人魔’肥塚太郎,究竟有什麼區別?我一直想不到,在你的眼睛裏,居然也有‘陰蛇’!當初星澤雪翎的病,十有八九就是你在暗中搗的鬼!你這混蛋、野獸!”
此刻的二村,滿臉交織著血跡、淚水和泥汙,鼻子歪在一邊,嘴唇上也裂了個不小的豁口,雖然血跡已經凝固了,可看上去反而顯得更加淩厲猙獰。這樣的家夥,哪裏是個既懦弱又有些神經質的十幾歲男孩,分明像個來自地獄的惡鬼!
想到這裏,我大吼了一聲“住口”,一隻手指著他的臉,繼續嘶聲吼道:
“二村!你究竟是人還是鬼?我還要問你呢!六月中旬,九條孝夫究竟是怎麼死的?當時,我看得很清楚,先是九條一腳踢進了你的肚子裏,然後,你的嘴裏伸出一條土黃色的蛇……”
“哈哈哈哈哈!”西園寺南忽然發出尖銳刺耳的大笑,笑聲宛若夜半梟啼。
此刻的二村,驟然麵如死灰:“九條主任……可以說,是我殺的。至少,因為我的咒力,他才變成了裂魔,才會死掉。就算他再不好,也遠遠到不了該死的程度……”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世上真的有什麼‘裂魔’?”我的語氣,反而緩和下來,內心充滿了驚恐的疑問。
西園寺南向我這邊走了幾步,她每向前一步,我就往後倒退一步,很快,我的後背已經貼到了牆壁。眼看著那張纏滿繃帶的臉,一步步向我逼近,我不由得放聲尖叫:“你……你要幹什麼?”
“你怕我,是嗎?”西園寺南冷哼了一聲,突然身形一閃,一下子退到了剛才的位置,離我大約五六步遠。就在我剛要鬆口氣的一刻,猛然發現西園寺南纏滿繃帶的身軀,一下子化作十幾個,甚至幾十個,同時咧開血盆大口,露出白森森的獠牙,向我迎麵撲來。我頓時放聲尖叫,雙腿發軟,幾欲暈倒在地。
“這就是殘像。你連這個都不會嗎?”耳畔,忽然傳來了西園寺南的聲音。我定定神,麵前的“繃帶怪人”,隻“剩下”了一個。此刻的我,突然發覺自己已經不怎麼害怕了,似乎從大腦到周身上下所有的神經,都變得異常麻木。
“殘像……是什麼?我不會。”連我說話的聲音,都變得頗多恭順。我看到二村狠狠地瞪著我,眼睛裏幾乎要冒出火來。
西園寺南走到離我不遠的沙發上坐下,幽幽地歎了口氣說:“製造殘像,也沒什麼困難的,這是所有‘裂魔’的本能。妖魔鬼怪迷惑人,基本都是依靠殘像。如果你精神力強的話,連周圍的景色,也可以用殘像,給人類造成錯覺。裂魔精神力,還可以撬曲空間,比如從東京到荒魂神社,隻要你對這兩個地方都非常熟悉,或者受到強大的外力感應,你就能瞬間穿梭於兩地之間。不過,我們‘裂魔’,本來就隨時都受到‘血毒’的侵蝕,除非你不想活了,否則,何必這樣透支生命。”
她一邊說著,一邊緩緩地拆開自己頭上臉上的繃帶。那副麵容,遠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恐怖。她的頭發隻剩下枯焦澀黃的幾綹,露出紫黑透綠的頭皮——她的臉,還有她所有露出的皮膚,全都是這種顏色!更令人惡心的,是她的頭上臉上,到處是針尖大小的猩紅色斑點,斑點密集的地方,形成了大大小小的膿瘡,滲出青綠色的粘稠膿血。整張臉,簡直爛得一塌糊塗,麵目全非。從脖子以下到雙手雙腳,也都纏著繃帶,除了繃帶以外,西園寺南沒有穿任何衣服。在她渾身上下的每一個部位,繃帶上,都滲出一片片膿漿的青綠色。
西園寺南拆開臉上繃帶的時候,鼻子裏,不時發出冷哼,忽然間,她的嘴裏念念有詞,仿佛是什麼邪惡的咒語。隨著她的咒語,西園寺南逐漸渾身顫抖,瞳孔放大,牙齒咬得咯咯響,顯然是極度痛苦。
滿臉潰爛創口滲出的青膿,已將貼近肌膚的繃帶緊緊粘住。當她奮力將繃帶撕開的時候,露出的臉上的皮肉,一片血肉模糊,夾帶著粘稠的膿血,看上去異常可怖,慘不忍睹。每撕開一點繃帶,西園寺南都發出淩厲的尖叫,聲音無比淒慘,我甚至看到,大顆大顆渾濁的淚水,不斷從她那焦黃色的眼睛裏流出,和滿臉青綠色的膿血裹在一起。
我早已愣在那裏,雙腿就像是兩截木頭,一動也不動。眼見西園寺南的嘴裏,兀自念念有詞,同時用手中淩亂的舊繃帶,用力擦拭自己頭上臉上的膿瘡。手中的繃帶,很快變得和她的臉一樣血肉模糊——她的血,是墨綠色的。每擦拭一下,她都發出慘絕人寰的呻吟,渾身劇烈顫抖,嘴唇早已被咬破。墨綠色的血順著嘴唇,滴在她胸前的繃帶上。
“西園寺,你……這是……?把繃帶拆開的時候,很疼,是嗎?”我忍不住問道。
聽到我的聲音,西園寺南的身體,明顯顫抖了一下。又過了好一會,她才停止了念咒,一邊抽泣,一邊胡亂擦擦臉上的青膿和眼淚:“是很疼。這個咒語,能讓我暫時恢複痛覺。不過——”她的聲音一下子充滿柔和,“尾山君,你……真的關心我會不會很疼,是嗎?難道,你不恨我?”
“我……就算恨你,又有什麼用呢?”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此刻的我,內心幾乎絕望了,卻反而把麵前的繃帶怪人,當作最後的救命稻草。
二村雄一郎突然發出恐怖至極的叫聲:“我,是不是……將來也會變成你這樣?西園寺南,你說啊!有沒有辦法救救我?那個道空,我早知到他根本沒安好心,他是個騙子!”
“不錯,道空確實救不了你們,你還真不傻,比星澤那小子強。”西園寺南發出幾聲淒楚的冷笑,“無論陰蛇還是裂口女妖、吸血鬼,或者毒齒狼人,所有種類的裂魔,如果不是死於血毒,就早晚會變成像我這樣的綠膿鬼,我現在的一切,你也注定要麵對。整個大千世界的所有生命,到最後,還不都是要死?”
“不!這絕對不是真的!”二村突然像瘋了一樣,一下子跳起來,順手抓起桌上的茶杯,一把摔個粉碎。我不禁一驚,忍不住往門口的方向倒退,忽然看到西園寺南依然站在原地,冷冷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似乎同自己完全無關。
“王八蛋!我要讓你們這些惡魔,一起去死!”二村狂叫著,撲向繃帶怪人西園寺南。西園寺南絲毫沒有反抗,一下子被他撲倒在地。二村一邊扯直了嗓子大哭大叫,一邊按住被壓翻在地的西園寺南又抓又咬,雙手雙腳亂打亂踢。西園寺南任由二村肆意毆打,冷笑之聲不斷。
漸漸的,二村雄一郎哭叫聲越來越小,胡亂撕打的力道也趨於衰微,終於,他“撲通”一聲,仰麵栽倒在地。
“二村,你怎麼了?”我頓時一驚,連忙搶步上前,此刻的我,大概還沒有忘記作為一名教師的職責,畢竟,二村是我的學生。
“我受夠了……我恨這個世界!”二村雙目圓睜,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突然腦袋一耷拉,再也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