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
    當晚九點左右，我和綺奈子一起，肩並著肩相互挽著對方的手，坐在電腦旁，把《裂魔殘像》的影碟，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飯後，我和綺奈子決定，明天就去辦結婚手續。我們相互依偎著，一起來到浴室，在水裏玩鬧了一個多小時。
    漸漸的，我和她都冷靜下來，想想明天以後，我所麵臨的一連串麻煩，綺奈子的表情，也變得凝重了。我們一致認為，最近發生的一係列怪事，都不是孤立的，必然存在某些聯係。隻有把所有的事都攤開，綜合分析，才有望找出線索，解決問題。
    綺奈子雖然沒有紫堂澈影或者綾小路聖音那樣的分析能力，知識麵也遠遠不及，但她並不糊塗。提起這一係列的血淋淋的怪事，尤其是那個詭異的“繃帶怪人”，綺奈子一下子就聯想到了《裂魔殘像》。而且。我猛然發現，對《裂魔殘像》裏的內容，綺奈子知道的，遠遠比我更多。
    原來，當初被我藏起來的《裂魔殘像》光盤，八月中旬在她打掃房間的時候，就被她發現。但那時，她早已對《裂魔殘像》了如指掌。她第一次把《裂魔殘像》的通篇看完，是在七月初。那時，Crystal  Daphne帶給我一個U盤，U盤裏的片子，就是《裂魔殘像》，我把它拷到綺奈子的電腦裏，看了一部分，並沒有刪掉，之後綺奈子也看到了。
    此刻我越發感到，很多一直被我壓在心裏的事情，都瞞不過綺奈子的眼睛。她遠比我想象的更聰明，隻有我自己，才是真正的糊塗蟲。
    我甚至感到，晚飯後綺奈子對我說話，特別是她刻意在28歲生日當天，和初戀的男友見麵的舉動，很大程度上，是在試探我，看我會做出什麼反應。而她之所以要和我結婚，正因為我通過了她的“麵試”。假如，我是個有些大男子主義的人，一看到她身上的煙疤就暴跳如雷，醋意大發，粗暴地指責她（這樣的男人並不少見），那麼，此刻的我們，絕對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種情形。
    綺奈子說，她專門在網上搜索過“裂魔殘像”這個詞組，結果大都是一些毫不相幹的內容。比如漫畫作品，由貴香織裏的《少年殘像》（白泉社出版），和藤貴紀子的《裂魔傳》（角川書店出版），等等。偶爾在一些會員製的恐怖網站和靈異網站上，看到一些文章裏，提到了這部影片，都說這部影片非同尋常，甚至帶有死神的詛咒。但是這類網站的文章，都必須注冊成為會員，才能通篇閱讀，否則隻能通過搜索引擎，看到極有限的幾句話。
    她又說，原本她對各類恐怖網站很排斥，絕不會注冊成為會員。不過現在，她一心想知道《裂魔殘像》的真相。因為她發現，這部係列影片，首先拍攝水平極高，簡直就像現場拍攝的真實記錄，而且鏡頭的剪輯組合，足以同任何名家名作相媲美；其次，這部影片，沒有任何關於編劇、導演和演員的信息。她認定，這部影片的製作者，必定是第一流的專業人士。而這樣的天才之作，卻沒有任何署名，似乎所有的拍攝者，都寧願讓自己永遠被埋沒——這一點，正是《裂魔殘像》最詭異的地方。
    “何況，現實中發生的多起離奇的命案，都和這部影片有關，包括我認識的北條裕子和西園寺南等人，這些離奇死亡的中學同學，居然都在《裂魔殘像》中出現了！”
    我忽然發覺，綺奈子相當有心計。
    過去一向對恐怖片非常排斥的綺奈子，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居然成了很多恐怖網站和靈異網站的會員，通過《裂魔殘像》中的一些線索，把不少靈異網站都調查得清清楚楚。
    她順藤摸瓜，找到了“宇宙靈魂研究會”——通常簡稱“靈研會”——的網站。她發現這個網站，正是《裂魔殘像》等大批無署名恐怖作品的源頭。而且，“靈研會”裏人氣最高的“天師”之一，居然是荒魂神社的住持，道空。
    她一邊說，一邊把她保存的許多相關網頁，逐一打開給我看。我發覺，綺奈子一旦認真起來，能力一點也不差。
    我忽然發覺，大多數人的智力，其實都相差無幾。綾小路聖音不過17歲，除去她失憶的日子，隻有10年的學習生活，很多見解就已經不在我之下。綺奈子的年齡，比當今的名偵探紫堂澈影，還要大三歲。我過去總覺得綺奈子沒什麼大腦，隻知道愛美和撒嬌。現在想來，我自己才是最糊塗最愚蠢的。
    也許，綺奈子平時不怎麼用大腦，正是她聰明的表現，因為大多數事情，根本沒有過分操心的必要。再說，即使她不動腦筋，也從沒耽誤過什麼事，而且可以活得更開心。
    道空！聽到綺奈子說出這個名字，我多少有些吃驚。道空，還有《裂魔殘像》，居然真的和這一係列離奇的命案有關——這個念頭，是我在很長時間裏左思右想，才隱約形成的，而綺奈子隻是抽空在網上隨便看看，就和我得出相同的結論……不，綺奈子的想法，甚至比我的更清晰。她所憑借的，也許僅僅是直覺，一種相當敏銳的直覺……
    綺奈子要我把最近發生的任何怪事，統統告訴她，然後我們一起分析。我猶豫了一下，最後決定，從五月初綾小路聖音轉來，和星澤雪翎突發怪病說起。出乎我的意料，綺奈子對這些內容，幾乎沒有興趣，包括距此不久後的一個傍晚，教室門前的地板上，被人撒下一大堆圖釘之類。她並不認為，那些事情和近期的連環殺人案，會有什麼關聯。
    關於五月初教室門前出現圖釘、紮傷了好幾個人的事情，直到我進一步告訴她，在上學期期末考試的第一天，教室裏再次發生類似的情況，緊接著，就是“源耕三郎”在廁所裏被砍掉腦袋，她才點點頭，在紙上做些簡單的記錄。不過，她說她一直覺得，這些連環殺人案，首先絕非一人所為（這點，和我想的完全一樣），其次，她非常懷疑，鬆陽學園裏的某些老師，甚至位居高層的校領導，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至於學生，她對我說“即使有人參與，也不可能是主犯”——要實現如此高難度的“完美犯罪”，即使是希特勒這種頂級惡魔，在他十幾歲時，也很難具備這樣的能力。對此，我自己和自己默默辯論了好一會，最後，至少在理智層麵上，我不得不站在綺奈子一邊。
    當我提起綾小路聖音，向綺奈子講述她的種種“與眾不同”之處，綺奈子的第一反應是：“很可愛的女孩喔，你是不是喜歡她？”我發覺此時說謊，隻會欲蓋彌彰，索性點頭稱是。綺奈子笑了，她說：“這麼有個性的可愛女孩，分明就是尾山正樹你的翻版，除了性別不同。”她還用撒嬌的語氣央求我，將來，一定要設法讓她見見綾小路聖音，她覺得，她倆很可能會成為好朋友。
    “反正我最愛的人是你，最後選擇的人也是你。盡管我同時，也喜歡很多美少年，包括紫堂澈影。你對綾小路的感情，我完全理解。我不信，誰能把你，從我身邊搶走！”綺奈子的一席話，不禁讓我微微地搖頭苦笑，可在我心中，卻感到格外溫暖。
    五月的一係列怪事過後，到了六月，最詭異的事，就是前教務主任九條孝夫，離奇的“病死”。“你和九條主任，究竟是什麼關係？他對你有恩，這點我知道，可是你也不該為他的死，傷心到失魂落魄的程度啊！”提起九條主任，綺奈子現出不快的神情。
    看到她這樣，我的心不禁有些發抖。九條究竟是怎麼死的？那段無比恐怖的記憶，明明是那麼清晰，我一輩子也忘不了，可是，在其他人眼裏，所發生的事情，又是另一個樣子，和我記憶裏的一切，截然不同的另一個樣子！
    我試探著問了綺奈子幾句，果然不出所料，她最感興趣，最想要知道的，是暑假前夕，特別是暑假期間，Crystal  Daphne臨死前發生的一切，連同我家鄉的荒魂神社。我在心裏，不由得長歎了一口氣，我最想說出來的東西，終究還是無法對她傾訴！這也不能怪她，這分明是我的記憶發生錯亂，那些所謂的怪事，都是我的幻覺……我竭力這樣說服自己。
    暑假前，學校附近有許多貓狗被殘殺，其中有一隻藏獒，被慘遭分屍。聽到這裏，綺奈子馬上追問，知不知道藏獒的主人是誰，還有，那隻藏獒身上，有沒有被下毒的跡象。我說不清楚，綺奈子立刻問我，這麼重要的線索，為什麼當時沒有特別關注？
    “能殺死藏獒這種猛獸，除非凶手是它的主人。藏獒出於忠心，也許不會反抗，或者根本想不到自己會被殺，從而給凶手製造偷襲的機會。凶手親手殺死自己的狗，可以製造假相，聲稱愛犬被別人殺死，自己也是受害者。如果不是狗的主人，能殺死藏獒，我想了半天，覺得唯一的辦法，隻有下毒或者使用麻藥。否則，要殺死一隻健康的藏獒，就算是你，身體那麼好，你能做到嗎？藏獒把你咬死，才符合常理。在你的學校，力氣至少超過你二十倍的人，有嗎？再或者，就是用槍，而且槍法要非常嫻熟。如果是這樣，那可實在很棘手。”
    綺奈子的話，讓我頓時汗流浹背。她的推理，實在無可挑剔。其實，也難怪她這樣，先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不明不白地慘死，之後，我的學校裏又出了一連串的命案，就算平時再不愛動腦筋的人，此刻也不會再繼續裝糊塗。
    “Crystal  Daphne是回到東京以後死的，她家離鬆陽學園，不過兩三公裏。自從她死後。她媽媽就瘋了，總說是我害死了她女兒，到現在已經瘦成一把骨頭。她的葬禮，她媽媽根本不許我進門。我從門外偷看，在她的標準照和花圈上，寫的名字都是‘黑穀洋子’。她生前很不喜歡這個姓，可是死後，一切都由不得她。CrystalDaphne死的時候，整張臉的皮膚，被生生剝掉，而且，就在她自己的房間裏。不過，窗戶是開著的，窗台上有陌生的腳印，這些，報紙上都有報導。她和我從小在一起長大，我們一直很要好。我不敢想象，她臨死前，會是怎樣的痛苦……這絕不可能是自殺！誰會用這麼殘忍的方式自殺？”
    說到這裏，綺奈子早已泣不成聲：“正樹，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想為她報仇，可是我一點辦法也沒有，否則，我一定會衝上去，就算和殺人魔同歸於盡，也在所不惜。直覺告訴我，你學校附近的連環殺人魔，和殺害Crystal  Daphne的凶手，很可能是同一個人，或者說，是同一個團夥。我真的希望你，能親手抓住這些喪心病狂的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