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魔影在現(1)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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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魔影再現
            I
    夜已深。定睛凝視,眼前的一切,都仿佛被濃黑色的乳濁液所吞沒。外麵的天空,也許月色正明,也許布滿了點點繁星。我躺在床上,有些吃力地輾轉反側,卻無心起身拉開窗簾,看看窗外的世界究竟如何。渾身一動也不想動,意識卻很清晰,沒有一絲睡意。  
    這裏是我真正的家,距離東京市區120公裏的鄉下。15歲以前,我一直在這裏生活,一直沒有離開過。如今我在東京紮下了根,回到家鄉,反而頗多隔膜。十年來睡慣了軟床,再次躺在硬板床上,明明是無比熟悉的感覺,卻讓我好半天難以適應。  
    每次暑假,我總要回老家看看,像是在例行公事。在學校放假的前一天,綺奈子接到我母親的電話,頓時興奮異常。說來也怪,和她交往的三年來,我一共回過5次老家,每次她不是出差在外,就是工作繁忙,無法脫身。這次她專門請了半月年假,一定要和我一起。
  
綺奈子生長在大都市,對我的家鄉充滿興趣,這次專門約她最好的朋友Crystal  Daphne一起來,今天下午我們剛到。近幾年Crystal  Daphne繼承了一個遠房伯父的飯店,僅靠蕭規曹隨的無為而治便可順利維持,但她的愛情,一直很不順利。
最近,她剛和交往了四個月的男友分手,成天給綺奈子打電話,一開口就是太鬱悶太委屈。這次她倆正好一起散散心。其實,這裏既封閉又乏味,離海邊很遠,交通也不太方便。越是不了解,越容易產生浪漫的幻想,大多數人都是這樣。  
    睡吧,一切都再正常不過,現在至少淩晨兩點了,還要起大早陪那兩個大小姐一起看日出呢,一切不是都很好嗎,快睡吧……我心裏反複對自己叨念著。  
肚子裏還是那麼難受,就像是在脹氣,雖然並不疼,卻很不舒服。從上周三傍晚,我就一直這樣……
我反複回想,在那天傍晚,我在下班路上喝了瓶冷飲,到家吃了一盤咖喱雞飯,空調和往常一樣開到25°C,僅此而已;那天下午的戶外活動時間裏,我和綾小路聖音等幾個學生,都聊得很開心。但是,就在晚飯之後,我的肚子裏就開始難受,一夜都沒睡好,上了好幾趟廁所,卻也拉不出什麼。
當時我懷疑是腹部著涼,過了一個多星期,我一直不見好轉,稍微吃點東西,肚子裏就似乎在脹氣,那種感覺很難受,也很怪異。每頓飯我都吃不下幾口,可是過了一會又餓得厲害,隻好再吃一點,吃完以後更加難受。
我去過兩次醫院,醫生為我檢查了半天,也沒說清所以然。所有化驗結果都是“未見異常”。最後,他們給我開了些健脾養胃的藥。這些藥大都是保健品,帶有安慰劑的性質。說穿了,那些醫生根本幫不上忙,隻好勉強敷衍一下,一切全靠我自身恢複了。  
    肚子不舒服也罷,我的血檢尿檢B超都正常。腫瘤之類的大病顯然無需擔心,至少死不了。我一向很健康,又很年輕,還不到28歲——我心裏反複這樣告訴自己。  
    回想過去,長期以來,我極少生病,偶爾感冒發燒,也能在幾天之內恢複。然而最近,我越發明顯地覺察到,我變了,變得越來越神經質了!  
睜開眼睛,朦朧的視野依舊一片昏黑。猛然間,我的心底泛起一陣冰冷的恐懼,巧合,僅僅是巧合嗎?
從上周三,也就是期末考試前一天,到本周五放暑假,一直到現在——已經是周六的淩晨了——短短幾天裏,我身邊,接連發生了多少怪事!
    上周三傍晚,我突然感到肚子不舒服,綺奈子問我疼不疼,聽到我否定的回答,她就不在意了。我告訴她:我肚子裏難受的感覺很怪異,但是究竟什麼感覺,我也說不清。她對我說:這多半是心理作用。兩天後,當她見到醫院的化驗單,更堅定了這種看法。事實上,醫生的觀點,也和綺奈子很接近。  
就算這是我的心理作用,可是,期末考試那幾天,學校裏各種匪夷所思的怪事……我的思緒,一下子又飄到了周四的早晨,也就是綾小路聖音和我們聊天的第二天——
回想上周四早晨,是期末考試的第一場,本班第一個來到教室的,是森阪麗子。她突然口吐白沫倒在講台旁,被隨後到來的鈴木恭子和高橋慎三等幾個同學,七手八腳抬到保健室。
等我趕來時,森阪已經恢複了神智,她一見到我就抓住我的手不放,說她走進教室,剛要打開窗戶的時候,忽然發現鈴木恭子的座位下麵有大約十幾顆圖釘,全都是尖頭朝上的;觸目驚心之餘,趕忙拿起笤帚簸箕把釘子掃掉。這時,她看到鈴木的課桌似乎在晃動,往裏麵一看,黑漆漆漫無邊際的一大片,此外還有陰森森的笑聲,若隱若現地傳來。森阪說到這裏已經泣不成聲,冰涼的掌心不住地發出顫抖。
森阪抽噎的一會,接著說:當時,她試圖讓自己定下心神,猛然間,她發覺有隻手,搭在自己的後脖子上,那隻手冷颼颼、滑膩膩的,就像蛇一樣。她尖叫著回過頭,發現站在身後的,竟是二村雄一郎。二村麵無表情地望著她,目光異常陰森,讓人本能地聯想到蛇類。她頓時站立不穩,一下子栽倒在地。“我當時頭腦很清醒,四目張望,周圍其實一個人也沒有,靜得有些異常;我的心髒像打鼓一樣通通通地猛跳,吐出很多粘稠的胃液。幸好我沒吃早飯。”  
那天我肚子非常難受,堅持到校監考,已經有些勉強。聽了森阪的話,我所能做的,隻有柔聲安慰她不要怕,可能是臨考前太緊張造成的。可我自己的心裏,卻猛然咯噔一下子——二村和蛇,這是我內心深處剛開始愈合的創傷,現在又一次被撕開;還有地上的圖釘,將近兩個月以前,本班教室門口就發生過這種事,好幾個人的腳被紮傷,其中包括朝倉校長。那個臨近放學的傍晚,鬧得全校滿城風雨,究竟誰做的,至今了無頭緒,這些麻煩難道還要繼續?!
森阪說,她現在非常擔心自己患上了妄想型精神分裂症,因為方才所感知的一切,實在太荒唐。我隻好又安慰了她好一會,看著她不時咬著嘴唇,卻始終無法止住不斷滾落的淚珠,忽然有一種顧影自憐的錯覺。
這天早晨,二村雄一郎確實來了,不過來得很晚。他的功課一直還不錯,通常考試成績雖然進不了前三,但不會低於前十名,總之,他完全沒有提早來到座位準備小抄的必要。此外,二村愛睡懶覺,不像森阪那樣經常起大早。
雖然我在內心深處越發討厭二村,但我明白,森阪說她一大早第一個來到教室,打掃鈴木恭子座位下的圖釘時,忽然發覺二村在她身後,向她伸出滑膩的手,這是不可能的情況,因為那時候,二村根本還沒到校。
森阪對我說,當時她看得一清二楚,那種清晰度不容置疑。她又說,她最害怕的,也正是這一點,她懷疑自己精神嚴重失常,疑神疑鬼的幻覺,簡直荒謬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一向性格開朗、聰明伶俐的她,那時的目光充滿了恐懼和依賴;她眼巴巴地盯著我的臉,把最後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
森阪在保健室躺了一個多小時,嘴唇依然煞白,卻堅持要求參加考試。幾天後,各科成績統計完畢,森阪的成績非常差,明顯發揮失常,然而她的名次卻絲毫不低於平常,全班第三,年級第五。因為這次考試,大家普遍一塌糊塗。  
    至於隔壁的二年C組,考試當日,清水映香也來得很早。來到自己的座位,她突然發現課桌裏有個毛茸茸的東西,仔細一看,竟是一隻被扭斷脖子的死貓。據說,當時清水異常冷靜,她和幾個同學一起徑直來到職員室,向老師彙報此事。稍後,同學們五花八門的猜測和傳言,鬧得沸沸揚揚。那天上午考國語,下午考數學,該班的兩個尖子生,這兩科都發揮失常,成績比清水映香高不了幾分。  
而在我負責的B組,住院兩個多月的星澤雪翎,那天一大早由母親推著輪椅,到校參加考試,他們上樓的時候,我正在保健室盡力安慰森阪麗子,旁邊圍著不少學生,對星澤的到來一無所知。星澤是由他媽媽背上樓的。
周四下午考完數學,我和幾個男生一起,把星澤連人帶輪椅一起抬下樓。當時我渾身難受、酸軟,忽然手一鬆,眼看就要把星澤摔下樓梯。
那個瞬間,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本能地抓住星澤的手臂,但我心裏明白,我的一隻手,根本抓不住他六十多公斤的身體。然而就在此時,我猛然發覺,他的手臂,其實很有力量;此外,在他雙腳著地的同時,一條腿後退了半步,踩住上麵的台階,瞬間站穩了身子,身體各個部位都配合得非常協調。我抓住的他一隻手臂,這純屬多餘。
好險!我鬆了口氣,可轉念一想,不對啊!星澤明明四肢失去了力量,連站起來都困難,可是現在,他怎麼會……
我無意間低下頭,竟發現星澤的雙腳,比地麵略高出大約一厘米,他直立的身體,居然是懸空的!
這時,和我一起抬星澤下樓的幾個學生,都紛紛搶步上前。星澤立刻雙腿一軟,被旁邊的兩個男生扶住,他的胳膊也一下子鬆弛了。但我明顯感到,星澤分明是故意的,渾身哪個部位放鬆到什麼程度,他都能自己掌握。換句話說,星澤現在的力量,完全和正常人沒區別。而他雙腳懸空的怪異景象,由於隻在眨眼間的一瞬,其他人誰都沒有發覺,連我,都非常懷疑那一刻自己的眼睛。  
大家都不認為星澤方才的反應有什麼奇怪,但我總覺得不對勁,坦率地講,我懷疑他的病,是裝出來的。
上周四過後,接下來的幾天,星澤始終有氣無力地坐在輪椅上,自己推動十米左右便氣喘籲籲,任憑綾小路等人怎樣為他加油,鼓勵他再努把力,也無濟於事。我反複想想,也覺得星澤完全沒有故意裝病的理由。
另外,由於在課桌裏發現了死貓,清水映香陷入了極大的焦慮,周五下午考完試,她過來找我,幾乎是哭著對我說:“這兩天一直好怕,一點也不想吃東西,隻有尾山老師身邊,我才有安全感。”
放學後,她要我陪著她走一段,恰好我和她回家順路。對她的任何要求,我從沒有拒絕過,這次也一樣。
我和她並肩走出校門,金黃刺眼的陽光和往日一樣毒辣燥熱。清水牽著我的手,說她從來都不是個好女孩。比如,過去她曾懷疑壁虎有毒,後來得知它什麼毒也沒有,有一天她仗著膽子抓了一隻,捏在手裏,看著壁虎徒勞地斷掉尾巴,然後,她忽然發起狠心,用力捏扁了這隻壁虎的腦袋。她說,那一刻,她覺得好過癮。此後的半個月,她一連殺了五六隻壁虎。這件事,就發生在她升入高中的前夕。
我笑了,對她說:每個人都不隻擁有一個側麵,能正視自己,這是很好的。望著她那楚楚動人的表情,我幾乎有種熱烈的衝動,想要對她說很多話。然而我的肚子裏實在很難受,精神也很疲憊,什麼興致都提不起來。  
學校裏的怪事,當天傍晚下班回家,我全都告訴了綺奈子。她先是一愣,接著哈哈大笑,說我編故事的水平越來越臭了。我認真地告訴她:我沒開玩笑,這些都是真的。她聽了很不高興,認為我拿她當傻瓜,給她講如此拙劣的靈異故事。我隻好知趣地閉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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