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光影迷亂(3)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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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I  
    周三下午,太陽雖已明顯偏西,可是日光似乎比正午還要充足,地麵被烤得發燙。雖然這是本學期期末考試的前一天,但每周固定的戶外運動時段,依然一切照常。  
我也來到操場一角有很多健身器材的地方。自從幾年前我初次來到這所學校,就對這一片小天地有種特別的偏愛。那裏綠樹成蔭,在夏天格外清爽怡人。隻要在學校裏有空,我就喜歡到那裏鍛煉身體,有時和一些學生閑聊。
最近我一直很壓抑,千絲萬縷的心事,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對誰去說。神塚主任說我總是那麼健康開朗,百分百的陽光少年,我隻有在心裏苦笑。  
    半個多月以來,學生中間一直盛傳九條主任死於急性肝炎,終於驚動了校領導。就在那一天,學校請來醫生,為所有師生注射疫苗,以安定人心。天曉得注射的是什麼東西,說不定隻是一些略有保健作用的安慰劑,反正紮在胳膊上非常疼。有些老師在學生打針時站在旁邊,看到誰畏縮不前,就劈頭蓋臉一頓訓斥——中學生普遍有些逆反心理,隻有雪上加霜落井下石的猛藥才管點用,同時取得殺一儆百的立威效果。  
我跳上單杠,做了六七個引體向上,便忍不住手一鬆,雙腳著地。我搖搖頭,忽然看到那邊好幾個學生在一起聊天,綾小路聖音、清水映香和森阪麗子都在其中。鈴木恭子站在不遠處,和另一個女生玩翻繩,不時向身後望一眼。在她身後的操場對麵,二村雄一郎呆坐在那裏。
每次看到二村,我的內心總是很抵觸,既恐懼又厭惡。盡管在理智上,我一直在竭力壓抑著,畢竟,身為教師,居然害怕自己的學生,簡直豈有此理。
略一定神,忽然,眼前幾乎每個人說話的聲音,都紛紛傳入我的耳畔,盡管我和他們相距很遠,按理說,我不可能聽到他們在說什麼。  
    “好球——哎呀,射偏了!”“該死!這麼熱的天氣……”““動漫歌曲我超喜歡梶浦由記的……”“菅野洋子的歌,我更喜歡。”“第6題你肯定錯了,氧氣怎麼可能燃燒?它隻是助燃!你想,假如它像氫氣和甲烷一樣,那隻要你一點火,就會引起全球大爆炸!”“今天我爸晚上又不回家,真煩!”……整個操場上,差不多所有人說話,隻要我稍一集中精神,都能聽得毫厘不差。
    ——我究竟怎麼了?動不動就渾身沒勁,一天到晚覺得累,可是記憶力卻好得出奇,現在,突然聽覺也變得這麼靈敏!這能算是正常嗎?  
我猛然發覺,不知什麼時候,我走到了綾小路聖音的身旁,她正和另外幾個同學聊天。清水映香方才一直跟在我身後,這時候主動和綾小路打招呼。
忽然,我聽到綾小路的衣兜裏發出“嘀”的一聲。沒等我說話,綾小路掏出粉紅色外殼的手機,上麵的HELLO  KITTY非常可愛。“道空天師要我轉告你,今天夜裏,那隻被挖掉眼睛吸幹腦髓的黑貓,充滿仇恨的陰魂絕不會消逝,那雙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的眼眶,會一直死死地盯著你,盯著你——這,是你們誰發給我的?寫得不錯喔!”
“不是我……”旁邊的酒井昌弘、山田優吾、淺川百合子等幾個學生,都莫名其妙地搖頭否認。
“這種恐怖短消息,我覺得不像是善意的玩笑。誰那麼無聊,發你這種東西?還有,道空天師,這個名字我好像有點印象……”森阪緊貼在綾小路身旁,看著她的手機屏幕,若有所思地說。  
    “道空?不就是那個裝神弄鬼的老頭嗎?還有……挖掉眼睛的黑貓,最近半個多月,學校附近經常出這種怪事,貓或者狗莫名其妙地被人殺死,居然有這種變態,好可怕。”清水映香忽然開了口,聲音有些發顫,“最近我好幾次晚上做惡夢,夢見我——我看見有人……把貓狗殺死,好像是¬——從嘴裏伸出一根細長的管子,像針一樣紮進貓的腦子裏……白天上學,好多同學老談論殺貓殺狗的事,還說這些案件沒留下一點線索,就像19世紀末英國‘開膛手傑克’連環殺人一樣。”  
    清水說話的時候,我偷眼凝望著她的麵龐,真的好美!而且,她擁有一種扣人心弦的氣質。此時的她,似乎有點緊張,然而,這反倒令她於溫婉嫻靜之中,浮現著楚楚動人的流韻。  
“真不知道誰這麼缺德,專門殘殺小貓小狗,這種人渣簡直喪盡天良,早晚會被人抓到,殘害動物的家夥最下賤,怎麼懲治他都不冤!”森阪麗子氣憤地說。“是啊!”清水映香也在一旁應和著。
“有時候我一個人回家,走到人少偏僻的地方就覺得沒有安全感。而且,最近被殺的貓狗,屍體都出現在繁華地段,特別是這些貓狗大多數都是有主人的。仔細想想我也覺得毛骨悚然。”酒井把目光轉向綾小路,“還有,剛才那條短信不是我發的,剛才我一直沒拿出手機。”  
    “專門殺害寵物貓狗,真殘忍!這種人也是極端怯懦的,隻敢欺負明顯比自己弱小的生靈!”
周圍一片笑聲。綾小路接著問:“對那種虐待動物的缺德鬼,你們覺得,該怎麼處理?”
  
“對這種敗類不能同情,把他抓住以後,不但應該判刑,而且判得越重越好。”“殘害動物的人,內心肯定非常殘忍陰暗。”“就是!無論是殺害動物還是虐待動物,都應該判刑,任何生命都是無價的。動物保護的立法還是太薄弱,應該像保護人的權利一樣,平等地保護動物。”
我一邊聽著,一邊有些想笑。
    “好正義喔!真希望你們的理想,在下個冰川期到來前能實現。”綾小路一邊說著,一邊雙手握住旁邊的雙杠輕輕一撐,很靈巧地坐了上去。我一直看著她沒說話,忽然發覺她也在看著我,就在四目相對的一刻,她向我眨眨眼睛,似乎有什麼圈套,明知道我早已發覺,卻要我暫時別聲張。
綾小路忽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對大家說:“如果要保護動物自身的權利,首先,即使動物的主人也不能殘害它們,一旦發生虐待動物的案件,無論罪犯是不是動物的主人,都要受到法律製裁。其次,任何人殘害任何動物,都不能被容忍。同意的人請舉手!”  
除了我以外,其他七個人都舉起了手,有人把兩隻手臂一起舉起來,高呼“雙手讚同”。與此同時,大家把目光都轉移到我身上。
“87.5%的聽眾,都對我積極配合,這要是在舞台上,一定能看到很多向我揮舞的熒光棒喔!”雙杠上的綾小路擺動著修長的雙腿,“我的試驗已經差不多了,看來我真的好有魅力喔!尾山老師,說說你不同意的理由吧,如果我是你,剛才也一樣不會舉手。”  
“剛才綾小路說的兩點,第一,即使動物的主人,也不能殘害自己養的小動物,那養豬養牛的,個個都得賠本,不能宰掉吃肉嗎?她說的第二點,是不能容忍任何人殘害任何動物,那老鼠蟑螂也不能打死。這兩個提議,哪一個能說通?
“或許,你們都默認,有些動物對人有害,活該被消滅;有些動物,比如豬和羊,被人宰了吃肉是應該的。還有些動物,必須充分保護它們的權利。我問你們一句,這幾類動物的界限,該如何劃分?如果說貓狗是寵物,要特殊保護,那麼,養豬養羊當寵物的人也不少,還有人養昆蟲當寵物。一個人在野外,故意踩死一隻蝸牛或者甲蟲,算不算虐待動物?要不要被法律追究?”  
“貓狗是寵物,蝸牛和甲蟲之類,就……”有人一邊笑,一邊提出異議。  
“剛才你們還說,所有動物都不能被殘害,現在你們又說,動物也要分三六九等,甲蟲不能享受和小貓平等的權利。你們是不是覺得,自己是上帝,有權站在最高層俯瞰人類以外的一切蒼生,依照自己拍腦袋的標準,合理合法地主宰它們的命運?
“你們喜歡小貓小狗,就賜給它們一點特權,貓狗是你們的選民,就像上帝對待亞伯拉罕家族一樣。還有些動物,比如昆蟲之類,都是你們的棄民,所以命如草芥,死了就死了,甚至天生就死有餘辜——比如蟑螂和老鼠,以及患了狂犬病的小狗小貓。任何生靈,隻要違背了人類的利益,就是萬劫不複的死罪。這就是你們主張的動物權利嗎?好偉大,好善良啊!”  
    周圍一片沉默,隻有綾小路不時對我點頭微笑,我感覺我的話完全在她意料之中,我沒有讓她的期待落空。
“不是說人類和自然要和諧相處,要愛護動物嗎,難道這也有錯?稀有動物在任何文明國家都受法律保護。”山田優吾看看綾小路,又看看我。  
    “人類對待動物,乃至整個大自然,我覺得,就像農場主對待自己家的牲口一樣。”綾小路搶先代替我開了口,“善待動物,善待大自然,都是為了可持續地利用。”  
    “有道理!無論保護動物還是大自然,的確是為了人類自己。這完全是為了利益,道德,其實根本沒用。”酒井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率先對綾小路做出響應,“聖音,你真有才,難怪連山田優吾都佩服你!”  
“謝謝啦!其實我倒有點羨慕你,馬上就要考試了,但願我超常發揮,總分能達到你或者山田的70%,所有科目都pass。”
伴隨著周圍的笑聲,綾小路接著說:“不過,剛才你說道德沒有一點作用,這一點我並不讚成。走路時故意踩死一隻螞蟻,這種做法是否違背道德,是可以討論的;但是否違反法律,或者說,法律該不該對殺死螞蟻的人追究責任,這個問題根本不值得討論,法律根本不該管這種事,也沒有能力管好。誰都可能走路不小心踩死螞蟻,是不是故意的,很難認定。”
  
    我暗自點頭,我和綾小路的觀點非常接近。酒井和清水等幾個學生,都應和著綾小路。“從理性上,我同意你說的,不過——”一旁的淺川想了想,接著說,“如果無緣無故殘害一隻流浪狗,這無論如何也是一種惡行,受到法律懲罰,也是應該的。你說呢?”    
“很多國家,都有動物保護法,虐待動物到什麼程度該怎麼判都很清楚。日本在這方麵還落後一大截。”說話的是森阪麗子,“任何犯法的事,警察和法院都會處理,虐待或者殘殺動物隻要觸犯了法律,就和盜竊搶劫等等一樣。”
“比如說,一條狗的生命,折合一個人的一百萬元,或者兩年刑期——這種比例換算,仔細想想,其實很荒誕,不是嗎?”山田優吾忽然提出質疑。  
“可是,現在我們學校附近,這些日子三天兩頭發現被殘殺的小貓小狗,假如這些貓狗沒有主人,是不是就可以‘民不告,官不管’呢?”森阪有些不服氣。
“如果那樣,道德會不斷敗壞。”佐藤亮子也接了一句,同時看了我一眼,大概希望我盡快做個明確的裁斷。  
    “無論虐待動物還是殺害動物,都是很殘忍的,殺小貓小狗非常缺德,這無可否認。”說話的時候,我忽然感覺胸口有些憋悶,趕緊喘了口氣,清清嗓子。  
“沒錯!”相同的話,我和綾小路同時脫口而出。綾小路向我一吐舌頭:“接著說啊!”
“可是,醜惡或者高尚,都是道德領域的價值判斷,道德和法律,終究是兩碼事。你可以嫌棄那些在你看來道德不好的人,但隻要這些人沒有侵害到其他人,法律就不要輕易介入。”我一邊說,一邊望著綾小路的眼神,我確信,我的話也正是她所要說的。  
    “尾山老師!”森阪打斷了我,“我覺得你太理性了,簡直有點冷酷。最近有人在校門口附近,連續殘殺小貓小狗,如果我有立法和執法的權力,我肯定會把那個缺德鬼抓起來。我甚至覺得,把這種缺德鬼當場打死都不冤。”  
我看著森阪,不禁點頭微笑,她經常和我就各種問題展開辯論,我很喜歡這樣的學生,唯一的遺憾是每次我都穩操勝券。我剛要開口,忽然注意到,身旁的山田優吾一直看著綾小路,目光充滿了期待。我分別和他倆的眼睛對了一下,三個人同時會心地一笑。我對綾小路的見解,一直都很有把握。有她在,我就不必多說了。
綾小路的聲音,依然是那麼甜美清澈:  
  “有些人疾惡如仇,對虐待動物的人,巴不得嚴厲懲處,甚至打死他們都不冤。這樣的人,曆史上也有不少,我說幾個例子,給你們聽聽吧。
“比如英國,從1822年的‘馬丁法令’開始,就開始為動物的福利立法。但直到十多年後的憲章運動,廣大勞工的很多基本人權,依然沒有保障。憲章運動前後鬧了十多年,民眾爭取到的利益非常有限。至於女性的選舉權,就實現得更晚了。另外,早在‘馬丁法令’的一百多年前,江戶幕府的第五任將軍德川綱吉,就嚴令保護狗,普通人如果打死一條野狗,甚至會被殺頭。狗命比人命還要重要。但是,德川綱吉的家族長輩、‘天下副將軍’水戶黃門,不但公開殺狗吃肉,還把狗皮剝下來,以此表示對這條法令的強烈反對。整個幕府,誰都對水戶黃門的行為無可奈何。更多類似的案例,我就先不說了,你們自己想想吧!”  
綾小路的這番話,讓森阪麗子陷入沉默。她有些尷尬地掏出手機,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時間。“還沒到放學呢!”酒井在旁邊說了句。
    “我知道,我說不過你。”森阪麗子想要打破尷尬的場麵。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隻手輕輕撩起了綾小路左肩的水手服半袖:“下午打針時,你不要緊吧?”
“現在還是很疼,我今天不知是怎麼了,真倒黴!”  
    “天哪,好可怕!”看到綾小路把水手服的半袖卷到肩膀以上,淺川百合子頓時發出驚呼。
    “受傷的人是我,不用免費代替我慘叫喔!”  
    綾小路一邊說一邊轉過身,此時,我看到她的左肩,有一道斜長的傷口,像是什麼鋒利的東西劃的,紫紅色的創麵早已不再流血,傷口雖然不深,不過看著有點嚇人。
“怎麼弄的?很疼吧?”我和酒井同時問她。  
    “下午打針的時候,被針頭狠狠劃了一道,針紮下去的那一刻,我不知為什麼,不由自主地躲了一下。”綾小路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當時,我一直在玩鈴木恭子借給我的PSP,俄羅斯方塊,很快就打通了兩關,排隊打針的時候,正是我玩第三局的緊要關頭,我自以為,打針不會影響我雙手和大腦的運轉。”  
    說到這裏,包括綾小路在內,所有的人都忍俊不禁。“你也太胡來了,直到打針的時候,你還一直抱著PSP不放。醫生為你打針的時候,你突然往後一閃,針頭一下子在你肩膀上劃個大口子,當時就流血了。我現在回想,真替你後怕,太危險了。”森阪把手搭在綾小路身上,輕聲對她說。  
    “那個醫生也真是,先訓了你幾句,然後惡狠狠地緊貼著你的傷口就是一針,簡直在拿你出氣。本來今天的針就很疼。”淺川百合子忽然向那邊的鈴木恭子望了一眼,接著說,“打完針,你肩膀的傷口流血了,很長的一條傷口,看著好嚇人。你不但沒哭,還對我們笑了,真的好堅強。”  
    “當時我正忙著打遊戲,哪有時間哭啊。如果不是你們都圍過來,我會放著傷口不管,先把遊戲打通再說,反正過一會就不流血了。你和森阪等好幾個人,為我又是擦藥又是找紙巾,造成我打通第三關功敗垂成。當時我心裏有點矛盾,不知是該感動,還是該對你們提出抗議,所以隻有苦笑。”  
    “暈死!我真服了你。”山田對她說,“可是,我覺得你不像玩遊戲上癮的人啊!”
  
    “我遊戲玩得不少,不過從來沒上癮過。今天的事有點怪。現在傷口越來越疼了,真倒黴。”綾小路作出個很無奈的表情,“當時不知為什麼,鈴木恭子借給我的PSP遊戲,對我的吸引力特別大,我一心隻想著闖關,其他什麼都顧不上了。針紮在我肩膀上的瞬間,我下意識躲閃了一下,完全出於本能的應激性。當時我的注意力,完全在遊戲上。”
    當綾小路提到鈴木恭子時,我下意識往那邊不遠處掃了一眼,忽然發現那邊的鈴木,似乎也在盯著我們。我隱約感到,她的目光有些不對勁——究竟怎麼不對勁,卻又很難說清。  
“聊了這麼久,活動一下吧!”綾小路的話讓我回過了神,我跨步來到身後的杠鈴前,一口氣舉了好幾下,聽到清水映香在為我數著“三、四、五……”,原本我已經感到胸口異常憋悶,正準備“匡當”一聲把杠鈴放下,此時驟然來了精神,又一口氣連舉了三四下,聽清水數到“九”,才忍不住在舉到最高位置之後,忍不住把手一鬆。
我不禁一陣黯然。幾個月前,我還不是這樣啊,以我的體力,再舉十來下也沒問題啊!何況清水和綾小路都在我身後,我隻舉了9下,這還是“人來瘋”狀態下的超常發揮——難道我真的開始老了?  
出忽我的意料,杠鈴並沒有發出“匡當”一聲。我回過神,隻見杠鈴兩邊的把手,都握在綾小路聖音的手中。我看著她把杠鈴慢慢舉到最高,再緩緩地放下去,略微停頓一下,再次舉來。她連舉了10下,才輕輕把杠鈴放下,喝了口飲料。綾小路的運動天賦,在全校都很出名,她的體能,超過了不少男生。
“天太熱了,樹蔭底下也不行,真同情足球社和田徑社的學長,一直在太陽底下猛跑。”她一邊說,一邊轉過頭來,隨手攏起飄逸在耳邊的秀發。  
    “聖音,你還是沒有七歲以前的記憶嗎?”清水映香掏出一塊潔白的紙巾,輕輕地按在綾小路肩頭的傷口上。綾小路很順從地側過身。那一刻,這兩個氣質迥異的清純女孩,相依在一起,就像一對好姐妹。  
“嗯,我七歲以前的記憶,隻有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斷,感覺好亂,好恐怖。十年來,我差不多每個月都會做一兩次噩夢,都是在一間破舊的小黑屋裏,小黑屋裏還有個大哥哥,和我在一起,他好像故意假裝對我很凶,不過並沒有傷害我。不過小黑屋的外麵,有好幾個麵目猙獰的惡魔,他們拿著刀,對著我們,張開血盆大口……”
“別說了,上個月聽你說你剛做的噩夢,害得我現在想起來都害怕。”“同樣的夢,你怎麼老做啊?而且還是這麼可怕的噩夢。”“我覺得你很不可思議,你過去一定有過很可怕的經曆,不過你現在,還能這麼開朗。”“是啊!”森阪等人七嘴八舌地說。  
    “我也不想這樣啊!”綾小路說著,矯健地撐上雙杠,坐在上麵。“聖音,看你的汗都流進傷口裏了,我真不理解你是怎麼想的,受了傷還劇烈運動。”佐藤亮子一臉認真地對她說。  
    “想知道嗎?”綾小路從雙杠上跳下來,繼續抓舉旁邊的杠鈴,“如果我說,我就是要盡情體驗一下疼痛的感覺,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不會吧?”“開玩笑啦!我喜歡運動,僅此而已。就算我有那種嗜好,也不會告訴你,除非先把你的……”
“不行!”佐藤亮子沒等綾小路說完,就打斷她的話。
“我才不關心你的秘密心事呢,不是借你的日記,是借你的漫畫書!”綾小路向她一吐舌頭。
    望著綾小路和其他幾個同學聊得興高采烈,我一言不發,聽得有些出神。  
    “尾山老師。”一個很柔和也很熟悉的聲音,把我的神誌拉回到眼前,是清水映香。
“你發現沒有,綾小路左邊肩膀上,被針頭劃破的傷口——還記得那天,我們到醫院看望星澤嗎?星澤雪翎自己用指甲在肩膀上劃了一道傷口,後來道空也來了……真的,和現在綾小路的傷口,幾乎完全一樣。老師你還有印象嗎?”  
清水的聲音不大,剛好隻能讓我一個人聽清。“隻是巧合啦!怎麼,你還想著星澤?”我向她一笑。
“時間差不多了,該放學了吧?”綾小路和淺川百合子的聲音同時從那邊傳來。“走吧,晚上早點睡,明天就考試了!”我對她們回了句。
無意中一扭頭,鈴木恭子就在那邊,我和她四目相對,猛然感覺她的神情有些反常。
“我也回去了。”我轉過身,看到麵前的清水,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此時她和鈴木的眼神,有種說不出的相似。  
    走在回家的路上,陽光依然那麼明亮。斜陽下的微風,雖已不再像剛才那麼燥熱,但也絲毫不涼爽。我買了瓶冰鎮飲料,腦袋裏似乎想著很多事,又似乎一片空白。猛然間,我發覺在我心中,有種強烈的欲望,一種想要和綾小路聖音在一起,和她盡可能地多聊幾句,而且要把她的一切,都挖掘出來的欲望——我感到,綾小路聖音這個小女生,簡直是個古靈精怪的謎團,讓我完全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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