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光影迷亂(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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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魔殘像》 第五章 光影迷亂
BY 豬川貓二餅
I
九條主任已經死了十多天,此時到了七月。九條到底是怎麼死的,雖然依舊搞不明白,但我已經不再去想。太平無事的時光,隻要持續得夠長,足以讓一切都逐漸淡忘。
《裂魔殘像》的光盤,依舊放在那個隱秘之處,一直沒有動過。八九天之前我幾乎一想起它就有點坐不住,巴不得馬上看看,可是一下班,綺奈子總是甜膩膩地纏在我身旁,我根本沒機會偷看。
如此三四天下來,我實在憋不住了,又不敢索性公開把《裂魔殘像》拿出來看。不過一張恐怖片而已,我為什麼要這樣鬼鬼祟祟的,我自己也說不清。於是,我一個人去書店和音像店,胡亂買了一堆號稱非常恐怖的小說、漫畫和影片,這些東西不用對綺奈子隱瞞,隻要有空閑,我就隨時隨地觀看。
說來也怪,我突然愛上了恐怖作品,周圍的任何人也並沒有覺得我異常,包括綺奈子在內。我原本就不排斥任何題材,但我過去對恐怖作品,雖然也看了不少但從沒有癡迷過,因為據我的感受,無論小說、漫畫還是影視,恐怖作品一向傑作不多,平庸俗套的二三流貨色倒有不少。
如今,我對恐怖作品上了癮,時常幻想故事裏的吸血僵屍、無頭女鬼等等就在我們周圍,想著想著,好幾次真把自己嚇得不輕,然而膽戰心驚過後,我越發樂此不疲。老實說,我也明白,我所癡迷的東西大都水平不高,有些純屬垃圾。我驀然發覺,如今的我,已經不再是往日印象中的自己。不過很快,我接受了現狀,又似乎覺得,我向來都是這樣。
學校那邊,九條孝夫的葬禮已經結束了。那個周末,校長和許多老師都紛紛登門慰問,據說連井泉謙介,也在九條主任的靈前恭恭敬敬地上了一柱香。畢竟,死者的遺孀,是理事長的侄女。
這次,我鐵了心不去。周六和綺奈子去環球嘉年華玩,周日到綺奈子家裏,為她洗衣做飯打掃房間。未來的嶽母對我讚不絕口,說我比她的老頭子強十倍,未來的嶽父笑而不語,弄得綺奈子有點不好意思,我幹活她又幫不上忙。
我最近的事,綺奈子並沒有對她父母說,但九條的葬禮,她是知道的。周五傍晚,綺奈子得知我周末會一直陪著她,感到很開心。可到了周日一早,她似乎也有點不安,私下問我是不是該給九條太太打個電話慰問一下。我一口拒絕:“沒必要,我不信誰能因為這點屁事把我炒掉。”
九條死了,教務主任寶座的大空位狀態,當然也不能拖太久。長期教高三數學的蛭峰小三郎老師無心兼任管理職務,另外兩個聲望極高的種子選手——龜田慈美子和號稱“押題專家”的資深英語老師三善容子,彼此互不相讓。以上三人,都被很多學生私下尊稱為活閻王。相比之下,井泉謙介的資曆雖然差了至少十年,但很多人都相信他的鑽營能力非同一般,那些消息靈通的學生為此歡欣鼓舞,因為井泉對學生一點也不厲害,他的國語作業有好幾個人經常不交,通常也不會受到什麼懲罰,隻要別太過分就行。
然而,最後的結果出乎所有人預料,九條的繼任者,竟是教日本史的神塚壽尊,此人資曆和龜田老師接近,聲望卻相差懸殊,簡直就是有口皆碑的窩囊廢兼老糊塗。
神塚擔任教務主任後,沒有作出任何人事變動。他在會上講,必須大力提高學生們的愛國觀念,應當鼓勵學生常去靖國神社瞻仰。此外,他還打算組織大家去廣島,到紀念碑前憑吊1945年8月6日原子彈空襲的遇難者。如此“施政綱領”,沒有觸及任何人的利益,自然也無人反對,至於由學校掏錢去廣島旅遊,簡直何樂而不為。
神塚為人庸懦,卻對武士道精神萬分崇拜,對曆史上的“亂世英雄”——如源義經、楠木正成、加藤清正、乃木希典和山本五十六——都非常向往。幾天前,他在2年C組的日本史課堂上,比手劃腳地大講武士如何切腹,不少學生起哄喝彩。這是清水映香親口告訴我的。
神塚一開始也不敢相信自己能交上如此好運,當他意外地晉升為教務主任,逢人便露出兩顆大牙嗬嗬笑。如此頂頭上司,自然不會得罪誰,更沒有人把他當作潛在的威脅。
後來聽說,理事長和校長原本隻想讓神塚作為臨時的過渡,避免打破龜田老師和三善老師的勢力均衡,對他多少有點廢物利用的意思。然後發現全校都相安無事,刻意和神塚作對的一個也沒有,逐漸也覺得他並不賴。至於神塚要求在課間加餐時間播放《君之代》(反正大家的手機都能聽音樂,不想聽這種校園廣播還不容易?),理事長、校長和PTA會長都高調反對,但誰都沒有硬性阻止,因此“神塚維新”順利進行。
唯一倒黴的,是井泉老師。從神塚上台的那天起,大家對他的臉色,立刻變得難看,有些人還經常對他說幾句指桑罵槐的話。我和九條主任的事,此時再也無人提起,幾天前我遭受的白眼,現在全都轉到了井泉身上。
仔細想想,其實井泉老師也有可憐的一麵。他不具備九條孝夫那樣的才幹,為人也並不算很壞,隻是經常自作聰明,又心胸狹窄,愛在背後搗鬼,弄得大家都不待見他。此時井泉老師把我當成唯一的朋友,經常找我發牢騷。
我沒有任何派係背景,更沒有爬上管理層的奢望,對此井泉老師其實最清楚不過。有一次,井泉在酒後對我說,他早就認為,最適合掌大權的人是我,論能力我絲毫不比九條孝夫差,假如我是教務主任甚至校長,一定能讓鬆陽學園變得開明許多。井泉老師的話,讓我一想起來就苦笑不已。
如今,井泉老師和我的關係近了,龜田老師和大橋老師都說我是濫好人。然而另一方麵,井泉對學生卻一改過去的寬和,幾乎每天都有幾個“倒黴孩子”,不留神撞到他的槍口上,被罵個狗血噴頭,轟到教室外罰站,甚至還要請家長。
連學習僅次於山田優吾的森阪麗子,也被拿來開刀。她一向上課除了重點以外,一概不認真聽,自從綾小路轉來,上課看閑書越發成為家常便飯,她倆可謂誌同道合。然而森阪的成績絲毫沒有下降。因為森阪麗子上國語課時看漫畫書,井泉老師堅持要請她家長。據說綾小路課下勸他大事化小,被井泉老師一口駁回。
第二天,森阪的母親來到學校,井泉老師剛說了兩句,旁邊的龜田老師和大橋老師同時開口,連隔壁的天野老師和源老師也紛紛加入,大家一致稱讚森阪成績優秀,和麵紅耳赤的井泉老師唱起對台戲,弄得他幾乎下不來台。此後,森阪更不把井泉老師放在眼裏。
不過,大多數學習沒那麼好的人,一旦把家長請來,就隻有活該倒黴,井泉老師自然不會客氣,大橋老師等人往往也在一旁添油加醋。
離期末考試已經不遠,無論老師還是學生,大家都很忙。在這種時候,誰都難免丟三落四,提筆忘字。然而隻有我例外,幾乎任何瑣事,從幾天前的午餐,到一小時前有人無意中提及的電話號碼,我都記憶猶新、經久不忘,就像剛剛發生一樣。龜田老師說我年輕,記憶力好;每當這時,大橋老師就拍拍自己的頭,說她從小就很健忘。
得意之餘,靜下心來想想,我並非一直這樣,兩個月以前,我還經常有很多要緊的事,一轉眼就忘。我忽然發覺,一個多月前到醫院探望星澤雪翎的那個傍晚,似乎是個分水嶺,之前的記憶大都有些模糊,時間越久遠越是支離破碎,然而從此以後,一直到現在,每天每時每刻,幾乎每一個細節,我都記得很清楚。
想到這裏,我的心頭都不禁升起一陣寒意,從二村嘴裏的蛇到麵色焦黃如鬼的九條主任,還有越想越詭異的廣瀨老師,頓時盤踞在我的腦海,宛如大片的陰霾,長久揮之不去。那些無比清晰的記憶,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我不敢繼續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