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五章(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729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雖然華夏文明崇尚“富貴不能淫”,可更加膾炙人口的還是一句俗語“有錢能使鬼推磨”,由此可見,金錢這個東西,雖然被無數文人雅士拉成口誅筆伐的靶子,但在更多的場合,依然是人們競相追逐的心頭好。
反正此時此地,文小姐是對這顆糖衣炮彈舉手投降了。
從廖部長造訪76號之後,這姑娘就開始掰著手指頭算,如果真能從德國人那裏敲出……不對,是借來一億馬克,就算南四省和東三省對半分,一邊分到五千萬,那也是相當可觀——起碼一段時間內,工業區前期運營和建造軍校的經費是不用愁了。
可問題是,德國人願不願意鬆這個口?
如今的華夏不說滿目瘡痍,也好不了多少,就南四省這三瓜倆棗,人家看不看在眼裏還是兩說,就算拉上東三省,籌碼也是相當有限。
這種局麵下,薛大帥會打起磺胺的主意,說實話,並沒太出乎文飲冰的意料。
然而文司長很清楚,磺胺隻是一顆投石問路的石子,一旦丟出去,隨後掀起的三尺浪頭絕對會讓南四省地動山搖。
……尤其是在這個特效消炎藥還沒問世的二十世紀初,可以想見,倘若歐洲列強知道有這麼個“神器”捏在南四省手心裏,鐵定就跟那被蜜罐子吸引的蜂群一樣,前仆後繼、死纏爛打,不把軍政府咬出個窟窿來不罷休。
不過,這話又說回來,離一戰爆發還有三年,手裏握著這麼一個神器,要是不能轉化成經濟效益,是不是有點……資源配置不合理?
可能是因為上輩子學的專業跟金融沾了邊,文姑娘雖然裹了一身清風朗月的皮相,大有“不把人間煙火看在眼裏”的做派,可隻有對她十分了解的人才知道,要是把那個漂亮的腦袋瓜子撬開,裏麵的腦漿鐵定凝結成一塊塊大洋的形狀。
……還散發著幽幽的土豪金光澤。
文司長就這麼一邊暗搓搓地摳唆著家裏那能擺上談判桌的三瓜倆棗,一邊滿腹糾結地上了開往京城的專列。火車已經出了南四省地界,她那顆上躥下跳的心仍舊沒消停下來,抱著羊皮紙訂成的記事本在包廂裏來回兜圈子,險些把鞋底生生磨穿一層。
實在興奮的睡不著,這姑娘索性走出包廂,站在走廊上來回張望了下,果斷敲響了隔壁的門。
三秒鍾後,包廂門開了,沈翊站在門口,略有幾分詫異地看著她:“這麼晚了,怎麼還沒歇下?”
文飲冰眨巴著一雙眼:“我睡不著,想找你聊聊天,行嗎?”
夜深人靜,月白風清,笑靨如花的心上人眼巴巴地瞧著自己,問道:我能進去嗎?
——此情此景,是不是有點太考驗人的意誌力了?
沈先生謙謙君子,從不做越禮之事,然而再怎麼端方如玉,他畢竟也是一介凡人,眼看心上人深更半夜送上門……不,是主動敲開他的門,這時候開口拒絕,著實強人所難了些。
沈翊推了下鏡片,明知這姑娘找上門來沒其他意思,臉上依然忍不住爬上一絲薄薄的紅痕。
他側過身,讓出門口:“進來吧。”
文飲冰溜溜達達地進了包廂,一點不見外地霸占了靠窗的位置,把懷裏抱著的一遝羊皮紙撂在小桌上,迫不及待地開口道:“我一直在琢磨找德國借款這事,想找人說道說道,你困不困?現在打算睡了嗎?”
她都這樣說了,沈翊要是答一句“困了,想睡覺”,未免顯得不近人情,和沈先生的畫風也差了十萬八千裏遠。
所以,他的回答隻能是:“還好,沒打算睡,你想說什麼?”
文飲冰攤開羊皮紙,沈翊打眼一掃,見那上麵密密麻麻塗滿了字跡,有些打了橫杠,有些畫了圓圈,不知是幾個意思。
他臉上的紅痕稍稍褪去些,蹙起眉頭:“你這是……在預設和德國談判的條件?”
文飲冰點點頭:“我想了好久,雖說現在是咱求人掏錢,可有錢的不止一個德意誌,有磺胺的卻隻有南四省——和外國人借款,咱們是擔了風險的,一旦曝光出來,段德彰就是先例,好不容易做成一筆買賣,不趁機多敲點油水出來,實在有點虧。”
這筆買賣虧不虧,沈翊現在還說不好,不過他十分肯定,要是將文小姐扒皮拆肉,裏麵的骨頭一定泛著銀燦燦的顏色。
他忍不住想,按這姑娘的家境以及受到的寵愛程度來說,從小不至於缺錢使,怎麼就……養出這麼一個見錢眼開的小財迷來?
當然,這些想頭,沈先生也就在腦子裏轉轉,當著文小姐的麵絕不會露出一絲半毫:“一億馬克已經不少了,就算兩邊平分,也夠支撐好一陣子,你所謂的‘油水’,應該不是指錢吧?”
有那麼一瞬間,文飲冰暗搓搓地覺得,華夏古詩詞中那句酸不溜秋的“心有靈犀一點通”,一定是為她和沈翊量身定做的。
她在這種飄飄然的錯覺中笑眯縫了眼,一瞬不瞬地盯著沈翊,直到沈先生被她看的有點不自在,掩飾什麼似的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才輕啟櫻唇,不高不低地吐出兩個字:“……潛艇。”
沈翊:“……”
可憐沈先生猝不及防,被她輕描淡寫的一錘子砸中胸口,那口水全嗆氣管裏,咳了個兩眼冒金星。
而始作俑者毫無“放雷”的自覺,十分無辜地拍著沈翊後背,幫他順了順氣,嘴裏還得了便宜不忘賣乖地埋怨著:“沒事吧?怎麼喝水都會嗆到,又沒人跟你搶,急什麼?”
文小姐可能不知道,從認識到現在足足有半年,如果按照一百八十天計算,起碼有一百五十天,沈翊都很想把這姑娘的腦瓜殼扒開,看看裏麵的腦回路是什麼構造。
可惜,揪著人衣領衝著耳朵根咆哮的是陳姑娘,不是謙謙君子的沈先生,他再有衝動,也隻能就著嗆出來的口水一並咽了:“你……咳咳,你剛才說什麼?”
文飲冰一條胳膊撐在桌板上,手掌托著腮:“我琢磨著,磺胺這東西的價值,德國人隻要不是眼瞎,肯定不會看不到,隻跟他們做一錘子買賣未免太虧了——所以我想,是不是能借這個機會,把潛艇的製造技術弄到手?”
眼下,歐洲大陸的火藥味不斷加重,就連遠在大陸東岸的華夏都隱約聞到。一旦戰爭爆發,最要命的不是當頭轟來的炮彈,而是士兵傷口出現的炎症。
毫不誇張地說,在二十世紀初,一盒消炎特效藥對於戰場上士兵的意義,不啻於第二條生命。
隻要腦子沒進水,任何一個指揮官都會不惜代價、不擇手段地把這種藥物弄到手。
奇貨可居的文司長越說越興奮,從兜裏掏出鵝毛筆,就著羊皮本子寫寫畫畫起來:“你看,現在海上力量最強大的是大不列顛,一艘無畏級戰列艦就夠把南四省……不,是整個華夏的海防一口吞了。別說現在,就是再給華夏二十年,要跟這些歐洲列強拚海上實力也不夠看,既然這條路走不通,就隻能另外換條思路。”
沈翊明白了她的意思,與此同時,他也終於意識到,這姑娘不是在說笑,她是真的想從德國人手裏撬出潛艇的製造技術。
哪怕用磺胺交換,甚至為此掏空家底,也在所不惜。
這個思路不能說有錯,畢竟在真實的曆史上,從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初,大不列顛都是不折不扣的海上霸主,無論艦隊總噸位還是炮口火力,都牢牢占據了壓倒性的優勢,其他國家玩了命地追趕,充其量也隻能望一望人家的項背。
……為什麼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德國人寧肯被所有人戳脊梁骨,乃至不惜冒著激怒美利堅的風險,也要開展無限製潛艇戰?
還不是被逼的沒辦法——這就是妥妥的海麵幹不過,隻能海下湊啊!
既然德意誌“先賢們”已經用切身行動證明了,這條路行得通,那麼文飲冰堅信,華夏也一定可以憑借同樣的方式,重建自己的海防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