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章(下)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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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文司長情願不情願,第三天傍晚,打著76號標記的車還是停留在南四省軍政府門口。
    文飲冰照舊是一身軍裝,頂著所有人圍觀珍禽異獸的目光,帶著陳曼澤和沈翊大模大樣地走進宴廳。可能是光線的緣故,她側臉輪廓直如刀削斧劈一般,表情漠然到近乎冷峻,這副派頭拿到後世,和T型台上一場六位數的超級名模擺在一起,也絲毫不落下風。
    當然,文司長不是故意拿喬,而是她此刻的心情確實不好——就在一個小時前,76號電訊處傳來消息,行動組伏擊失敗,那殺千刀的土肥原賢二居然找了個替死鬼,自己則玩了一手金蟬脫殼,等行動組認出那被打成篩子的倒黴蛋不是土肥原時,本尊早就溜沒影了。
    得到消息時,文飲冰差點把手裏捏的水杯子扔出去,腦袋裏詭異且不合適宜地冒出一個念頭:該讓趙大帥找這個二逼小子要版權費的!
    可能是文小姐頭頂的低氣壓太明顯,連南四省少帥薛燁都注意到了。他端著酒杯走過來,先是上下打量一遭文司長這身打扮,旋即苦笑著搖了搖頭:“我就知道你會穿成這樣……你還記得自己是個姑娘家嗎?”
    文飲冰心氣正不順,薛少帥這話又恰好踩中雷點,火上澆油的後果就是她連頂頭上司的麵子也不給,毫不留情地懟了回去:“有‘姑娘穿著手冊’這種神書嗎?我怎麼沒聽說過?”
    薛燁:“……”
    薛少帥皺了下眉,被文小姐的火氣嗆了一口,感覺自己是被牽怒了,卻不知是哪個殺千刀的招惹了這個殺星。
    他抬起頭,目光從文小姐肩膀上越過……然後和她身後的沈翊猝不及防地相遇了。
    在此之前,這兩位從沒當麵打過交道,然而這一瞬,他倆互相對視片刻,瞳孔不約而同地往裏一收。
    據說,野獸在遇到天敵時,會被本能的敵意驅使,不顧一切地發動攻擊。
    從某種意義上說,人類是由野獸進化而來,理所當然地保留了一部分獸類的直覺。可能正因如此,有幾秒鍾的光景,這兩人心頭“咯噔”一下,仿佛生出某種微妙的感應,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也許是這兩位表現得太明顯,連文飲冰都有所察覺,她在兩位男士間掃了個來回,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少帥?”
    薛燁反應過來,微笑著舉起酒杯:“這位是沈先生吧?”
    沈翊彬彬有禮地欠了欠身:“久仰薛少帥大名,幸會。“
    幸而薛少帥是這場晚宴的主角,沒功夫耽擱太久,短暫寒暄兩句就離開了。等他走後,文飲冰找了個暗影覆蓋的角落鑽進去,伸手解開領口,給自己扇了扇風。
    可即便如此,也沒能躲開品頭論足的是非圈。
    根據以往的經驗,甭管舞會還是酒宴,但凡有文飲冰出現的場合,她都是板上釘釘的矚目焦點——這也很正常,倘若一群鬆雞中間突然出現一隻火烈鳥,自然而然地,人們會把目光投向這個種群中的異類。
    毫無疑問,在眼下這個場合,文司長成了衣香鬢影中的“異類“。
    文飲冰甚至不用想就知道那些名媛貴婦們會怎樣議論她,“不守婦道”“嘩眾取寵”,乃至於“傷風敗俗”,這些標簽夾雜在世人劈頭蓋臉的唾沫星子裏,如一座當頭而下的五指山,壓得她永世翻不了身。
    這要放在平時,文飲冰根本不放在心上,愛咋議論咋議論,唾沫星子?就當一陣隨風飄來的毛毛雨,拿衣袖抹幹淨,該怎樣還是怎樣。
    不過今天,可能是受刺殺失敗的影響,她沒來由一陣心浮氣躁,那些竊竊的議論聲或遠或近地縈繞在耳邊,如一群如影隨形的蚊子,沒什麼殺傷力,卻惹人煩得很。
    她皺了皺眉,將酒杯裏的紅酒一飲而盡,試圖借此澆滅胸口越演越烈的燥火。
    可惜事與願違,那把火幹脆呼啦一下,從胸口直接衝上腦門,差點把天靈蓋頂一個屁股蹲。
    文飲冰深深吸了口氣,沒等她用理智將那股火氣強壓回去,身邊忽然傳來腳步聲,緊接著,一個化成灰她都認識的聲音傳入耳中:“文小姐,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這人的華夏語十分具有辨識度,每個字的尾音都刻意咬重,音調更是一扭十八彎,差點拐出國境線。
    好像不這麼做,他就沒法順溜地說完一句話似的。
    看清來人,沈翊扣緊手指,陳曼澤臉色微變,至於文飲冰……她握著酒杯的手猛地捏緊,又強迫自己一根一根鬆開。
    然後,這姑娘勾起嘴角,將麵部肌肉拗成“溫婉微笑”的形狀,不慌不忙地轉過身,衝著來人一舉酒杯:“托福,一切安好……有吉明領事。”
    不請自來的島國駐滬總領事傾過杯口,和她輕輕一碰杯沿,十分紳士地頷首致意:“每一次看到文小姐,您都是這麼光彩照人,讓人轉不開視線。難得有機會,還請文小姐不吝賞光,一起喝上一杯。”
    文飲冰掛著一臉無懈可擊的微笑,每一絲細節,甚至眼角下彎的弧度都刻意計算過,精準且悅目:“不好意思,我近日公務纏身,實在不方便多飲——什麼時候貴國將東三省的戰爭賠款都付清了,你我再好好喝一杯也不遲。”
    有吉明的臉頰肌肉微微一抽。
    然而,能和南方政府掰腕子的主,不會這麼容易就中了激將法。很快,他調整好情緒,溫文爾雅地說道:“那就罷了,隻是我今天帶了一位客人來,他對文小姐聞名已久,請您無論如何都要給個麵子。”
    他一邊說,一邊慢慢側過身,身後的陰影中隨即走出一個人來。
    那是個年輕男人,裹在一身筆挺的西裝中,臉色有點蒼白,抬頭看來的目光中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意。
    文飲冰的目光與他相撞,有那麼一刹那,後背陡然一涼,活似被毒蛇舔了一口。
    緊跟著,她就知道這股異樣因何而來——隻聽這男人用流利的華夏語開口說道:“文小姐,久仰大名,初次見麵,在下土肥原賢二。”
    文飲冰:“……”
    冗長的前綴被自動過濾,隻剩“土肥原賢二”幾個字排眾而出,橫衝直撞地鑽入耳中,將本就紊亂的思緒攪得七零八落。她喉頭一緊,一股說不出的味道湧上來,不遺餘力地淩遲著腦仁。
    有點腥,又有點甜,是血液的味道。
    那一刻,文飲冰幾乎使出吃奶的力氣,才勉強壓抑住拔槍的衝動。腦中人仰馬翻,這姑娘臉上卻不動聲色,保持著毫無破綻的微笑與語氣,與他輕輕碰了下杯沿:“幸會……土肥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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