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上)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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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6號的工作效率不是吹出來的,文司長這邊布置下去,第二天傍晚,陳曼澤就帶著消息再次走進病房。
    隻有三個字:“抓住了。”
    聞言,文飲冰撕下吊在手臂上的紗布,身手利落地從床上跳下:“鈴木商社那邊有動靜嗎?”
    陳曼澤:“我們在城外動的手——那小子大概聽到了什麼風聲,看樣子是想跑路,好在我們搶先一步,殺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事出突然,鈴木商社應該還沒收到風聲,隻不過……”
    文飲冰撿起椅背上的外套披上身,聽她話音頓住,不由看了過來:“不過什麼?”
    陳曼澤垂下視線,專心致誌地盯著鞋尖,仿佛那灰禿禿的鞋麵上繡了一朵妖嬈的花:“那小子身手不賴,我們的人傷了好幾個。”
    文飲冰手上陡然一發力,險險將軍裝的領扣扯下來。
    打著軍政府標識的汽車開進76號時已是深夜,車還沒停穩,文司長已經跳了下來,一邊腳步生風地往裏走,一邊對迎上來的兵哥問道:“怎麼樣,傷了幾個?”
    “傷了六個,”掛著上尉軍銜的兵哥訓練新人時凶神惡煞,到了文司長跟前,大氣也不敢出一口,“那小子槍法挺毒,好在都不是致命傷。”
    文飲冰點了點頭,就聽上尉垂著眼皮繼續說:“那小子也中了兩槍,康醫生給他簡單處理了下,現在關進了刑訊室,您……”
    文飲冰一擺手,打斷他的話音:“受傷的弟兄在哪?”
    上尉將她引到醫務室,還沒進屋,就聽裏麵嗷一嗓子慘叫,連房子帶地麵都跟著震了三震。
    文小姐和陳姑娘不約而同地哆嗦了下,文飲冰摁了摁耳根,心裏嘀咕著“這是殺豬還是宰羊”,就見穿著白大褂的女醫生掀開門簾,快步走了出來。
    文飲冰當頭截住她:“裏麵是怎麼了?叫的跟殺豬似的。”
    女醫生十分慢條斯理地摘下醫用手套,渾不當一回事:“沒什麼,就是子彈嵌在骨頭裏,得把皮肉割開才能取出,那小子沒見過什麼世麵,動靜大了點。“
    文飲冰:“……”
    有那麼兩三秒的光景,文司長的思緒繞著大氣層兜了三個圈,思忖著是不是該跟這妹子提一聲,讓她想個法子將麻醉劑和止痛藥的問題一次性解決了,免得76號堂堂一個特務機構淪落成屠宰場。
    女醫生姓康,名角寒,據說是取自宋人詞句“清角吹寒”。她出身中醫世家,又曾出國進修,稱得上學貫中西,既是醫學研發室的負責人,也是76號醫務部的頭把交椅。
    康醫生醫術了得,脾氣卻有點古怪,別說76號特務頭子,就是南四省少帥薛燁當前也未必能讓她假以辭色。每次見到她,上至軍情司司長文飲冰,下至打雜跑腿的小兵,都得多賠上幾分小心,免得一個不當心惹上這位大小姐。
    畢竟,所有人都知道,在軍隊裏有兩種人絕不能惹,一個是上峰,另一個就是軍醫。
    文飲冰往醫務室裏瞄了眼,眉心夾著隱憂:“他們傷勢如何?不要緊吧?“
    康醫生:“放心,就是流了點血,沒傷筋也沒動骨,好好休養兩周就沒事了——不過,說來倒是有點奇怪。“
    文飲冰剛放下一半的心立馬懸回嗓子眼:“怎麼了?哪裏奇怪?“
    “放黑槍的小子連傷六人,可見槍法精準,但是他每一槍都隻傷人,不要命,而且傷得恰到好處,半點後遺症也不會留,簡直像是……“
    女醫生停頓了片刻,似乎思忖著怎麼形容才合適:“……就像是槍手留了情,故意避開要害似的。“
    文飲冰眉心微動,下意識地和陳曼澤交換了一個眼色。
    ”你覺得可能嗎?“
    走在刑訊室的路上,陳曼澤低聲嘀咕道:“一個島國間諜,對企圖逮捕他的華夏特工手下留情,他是吃錯藥了還是腦子有問題?”
    文飲冰也覺得難以置信,可事實擺在眼前,這次行動76號確實損失慘重,那六個特勤人員也的確沒傷到要害,除了對方手下留情……她還真找不出別的解釋。
    76號二門裏是一座三層洋樓,刑訊室卻另辟蹊徑,設在地下室裏。兩位女士一前一後地走下兩層樓的台階,還沒進門,一股陰冷的氣息隨著不知從哪個角落裏冒出來的小涼風,兜頭撲了一臉。
    那是久不透風的黴味、陰冷的潮氣與某種……血腥味混雜在一起的味道,讓人不由自主地竄起一身雞皮疙瘩。
    就算屋裏點了再多的火盆也沒法驅散。
    火盆對麵擺了一把扶手椅,椅子上綁著一個年輕男人。他半垂著頭,不知是冷汗冒得還是被潑了涼水,頭發濕漉漉的,一綹一綹貼在臉頰上,看不大清長相,滿身斑斑累累的血痕就顯得格外紮眼。
    很顯然,76號的大小兵哥十分賣力,大半夜還在加班加點,趁著文司長沒趕到,先“熱情洋溢”地招呼了這位兄弟一頓。
    文飲冰站在門口,輕輕咳嗽了一聲,椅子上的男人聽到動靜,下意識抬起頭,兩人的視線在滿室昏暗中猝不及防地對上。
    文飲冰:“……”
    事實證明,民國初年的照相技術的確不怎麼樣,反正單憑一張相片,文司長在大街上和這位擦肩而過,鐵定是認不出來的。
    讓文飲冰沒想到的是,這興風作浪的“幕後黑手”居然有一副賣相頗為不錯的皮囊,也許是這人戴著黑框眼鏡的緣故,第一眼讓人驚豔,看久了也不覺得膩味,仔細回味,反而有種含蓄雋久的書卷味。
    讓人忍不住地一品再品,不忍釋手。
    文司長微微一皺眉,心頭突如其來地浮起一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可惜了,”她在心裏嘀咕道,“好一副刀削斧劈的皮囊,披在了禽獸身上。”
    文飲冰閉上眼,把心頭不合時宜的異樣感強壓下去,然後不緊不慢地走到近前,隔著一個火盆站定。陳姑娘相當有眼力見地拖過來一把椅子,文司長便大刀金馬地坐下,兩條長腿一高一低地交疊在一處,擺出一個相當放鬆的坐姿:“鈴木義先生是嗎?初次見麵,幸會。”
    男人不動聲色地看著她,輕輕抿了下幹裂到滲出血痕的唇角。
    “我就不做自我介紹了,估摸著您對我不會太陌生,”文飲冰接過陳曼澤遞來的“小抄”,匆匆掃了兩眼,隨即將紙頁反扣在腿上,“我長話短說,這次請您來,是想請您配合一下76號的調查。”
    陳曼澤眨巴了下眼,用某種近乎“驚悚”的眼神看著文司長的背影,那表情活像看到一頭母豬竄上樹,站在枝頭唱了一曲“穆桂英掛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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