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誤入紅塵 第二十一章 求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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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靜謐無聲。
爐火正旺,偶爾發出些“嗶剝”聲,濺起幾顆火星,後又歸於平靜。
隨心看著爐火陷入沉思。如今她的雙手隻是在手掌中纏了繃帶,五指已然都露了出來,端碗持勺這樣的小事已經可以不用假手於人了。這兩日衛元朗似乎很忙,都沒時間到別館中來,她知道這必然是為了立儲之事,或許衛元朗還想盡一些努力,為他三哥奔走。
前一日換藥她就發現掌心的傷處已結痂,知道自己的手快好了,今日她覺得掌心頗癢,不知道是因為結痂的關係,還是有別的原因,不太放心,於是差秋月去請柳清風過府來幫她看一看。秋月去了也有一段時間了,不知為何還沒有回來。那燕十三也一樣,一去也有十餘日了,為什麼也還不回來?這京城她的確是滯留了太久了,她心頭隱約有些不安,再留下去怕真的要出事了。
門外傳來的腳步之聲,她以為是秋月將柳清風請來了,忙道:“柳先生麼?快請進來,說著起身相迎。
來人走到門邊,似乎是停了片刻,而後“吱呀”門開了,進來一個人一身風塵,竟是一別多日的燕十三。隨心驚喜交集,忙道:“啊!十三,你可回來了。”說著熱情地迎了上去,道:“快,進來坐下歇歇。”
誰知燕十三隻立於門邊並不走進來,麵上也很冷淡,道:“不必了,我說幾句話就走。”
隨心一怔,道:“你還要到哪兒去?難道問題還沒解決嗎?”
燕十三一臉漠然,冷道:“我已然決定重操舊業了。對不住,我今日是來告訴你我不願再做你的護衛了。”
隨心臉上一白,呆立無語,半晌之後才悶悶道:“為什麼?為什麼你會說話不算話?”
燕十三垂下眼簾,不讓自己的情緒顯露出來,冷冰冰地答道:“無可奉告!好了,話我已經交待了,就此別過,後會無期!”說罷掉頭,不顧而去。
隨心眼睜睜見燕十三絕然而去,心中即驚且痛。突然,她身子一震,道:“不對!不對!”這不是燕十三的作風。燕十三從來不是反複無常之人,他既然答應了自己沒道理會忽然反悔,而且燕十三若不願意做自己的護衛,當初就可以拒絕的,她也強迫不了他。燕十三雖然一直是淡淡的,但她可以感覺得到他還是挺關心自己的,他走之前也並無對自己不滿,沒理由一回來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這其中一定有問題,必然是發生了什麼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才會讓燕十三如此一反常態。想到這裏,她忙追了出來,喊道:“十三,等一下,不要走,我還有話要說。”
她匆匆追出房來,早已不見了燕十三,心中一急,忙奔出別館之外,就見不遠處燕十三正在疾行,步伐微微踉蹌,她大喝一聲:“燕十三,不許走!”
燕十三一震,頓住腳步,回過頭來,臉色漠然,道:“你還有何事?”
隨心跑上前去,拽住他的衣袖道:“話沒說清楚不許走!你很不對勁,這裏一定有問題,你不說清楚了,我不放你走!”
燕十三冷道:“還有什麼沒說清楚的?放手!不然我不客氣了。”
隨心隻拿眼盯著他,“不放!”
一時之間,燕十三不知是喜是怒,心潮起伏,便再也壓不住體內之毒,悶哼一聲,一絲黑血從嘴角逸出,身子一晃,差點栽倒於地。
隨心大驚失色,伸雙手扶住他,驚呼:“十三,十三,你怎麼了?”
燕十三知道再也瞞不過去了,麵上一軟不再冷漠如霜,釋然歎道:“你何苦一定要追出來?”
隨心急道:“我扶你回去。我去請醫生。啊,柳先生應該馬上就到了,請柳先生給你看看,到底怎麼了?”
燕十三咽回將要噴出口的鮮血,搖頭道:“沒用的,我中了‘閻王笑’之毒,便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了。對不起,我並非故意要騙你。”
隨心急得淚花亂轉,道:“不會的,不會的,一定會有辦法的!”
燕十三目露溫柔,低低道:“死前能見到你,我已經很滿足了,你不要難過了,我以後不能再護衛你,你自己要多加小心。”燕十三如今心願已了,也就不願再苦苦支撐,心神一鬆,立時砰然倒地,暈了過去。
隨心狂呼:“來人!快來人啊!”
此時適逢柳清風趕至,見到隨心抱著個人在狂呼尖叫,忙上前來查看,見到地上的燕十三,立刻伸手探向他的脈門,片刻之後,放開了手,搖頭歎道:“他已經不行了。”
隨心不依,抓住柳清風的手,搖頭道:“不會的,一定會有辦法的,柳先生,你救救他,救救他!”
柳清風想了想,歎道:“先將他抬回屋裏去再說吧。”
別館中的家丁,聽到隨心的喊叫,早有人跑了出來。這時聽得柳清風的吩咐,連忙上前將燕十三抬了進去。
等燕十三被安置在床上,柳清風便取出一副銀針來,東一針,西一針,滿紮了燕十三一身,半天才長出一口氣,抬起頭來。
隨心一直等在一邊看柳清風施針,這時見柳清風抬頭,急忙問道:“是不是已經救回來了?”
柳清風搖頭道:“他身中劇毒‘閻王笑’,後又似服了什麼解毒之藥壓製,本來倒也可多拖延幾日,隻不知為何他強行運功,又兼一路奔波,元氣大傷,到如今已是強弩之末。我用這金針封住他全身大穴,緩解毒性漫延,又護住他的心脈,也不過隻能再多拖延幾個時辰,並不能救他性命,時間一到,他還是必死無疑。”
隨心知道燕十三定是為了回來見自己最後一麵,才會奔波趕路,更是心頭大慟,淚落如雨。“柳先生,你快想想辦法呀!”
柳清風一歎道:“本來有一種叫‘絳珠果’的可解世間百毒,不過這種果子異常難求,隻生在懸崖絕壁之上,且采後必得置於寒玉盒之中才可保其藥性。老夫上次出京就是聽聞這岷山白雲穀中有此奇果,前去采摘,可惜遍尋不著,隻得悵然而歸。”
隨心聽了愈發急躁,說了等於沒說!打斷了柳清風的話頭道:“難道就沒有別的東西可以解毒了嗎?”
柳清風體諒她此刻心情,被打斷話頭也不以為忤。他天生悲憫世人,旦凡遇到病人總是竭盡所能救治,他也希望能救燕十三一命,於是道:“容老夫再想一想。”說著便在這屋中踱步苦思。隨心也是心急如焚,又不敢打斷柳清風思考,更是在屋裏團團轉。
忽然,柳清風抬起頭來道:“我想起來了,有一種蛇叫‘熾蟒’,蛇本性涼,偏這熾蟒其性如火,熾蟒的內膽叫‘熾蟒丹’更是巨毒之物,不過其性正好與這‘閻王笑’的寒毒,毒性相克……”
隨心急不可奈,搶答道:“您是說可以以毒攻毒?”
柳清風點頭:“不錯,這樣或可救他一命。”
“那‘熾蟒丹在哪裏?”隨心心中暗暗禱告,千萬不要又說出什麼找不到,無處可尋的話來。
“若老夫沒有記錯,靖王爺府上好像就有一顆。”
“衛元琛?”隨心皺起了眉頭。
柳清風對隨心直呼靖王名諱也不訝異,見她皺眉,提點道:“原姑娘可以請六王爺幫忙向靖王求藥。”
隨心沉默不語,她已然欠衛元朗良多,衛元朗一片深情,她不是不知,隻故意視而不見,如今若是救回了燕十三,更是將棄之而去,她委實無法向衛元朗開這個口。
隨心思忖了一會,抬起頭來,道:“不,我自己去向靖王求藥,這裏就拜托柳先生了,請柳先生務必多拖些時刻,我會盡力快去快回。”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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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府,侍衛來報與衛元琛:
“爺,原公子在外求見。”
“哦?”
衛元琛如今頗惱隨心,因為她不但是不能為他所用,且還害他失信於王家,又因她,元朗也與自己疏遠。如今她找上門來,所為何事?便想不見,可轉念一想終是不願傷了與元朗的兄弟情誼,道:“讓她進來。”
隨心心急火燎的在王府外徘徊,聽到內侍出來傳信告知王爺請見,忙隨著侍衛匆匆走了進來。一見衛元琛立即一揖到地,道:“王爺,今日隨心前來有一事相求。”
衛元琛眉頭一抬,道:“哦?原公子也會有求於本王麼?”
隨心無暇顧及衛元琛出言譏諷,徑直說出來意:“正是。隨心想求王爺府上的‘熾蟒丹’。”
衛元琛的眼睛閃了一閃,沉聲問道:“你如何知本王手中有‘熾蟒丹’?”
隨心略一猶豫,還是答道:“是柳先生告訴我的。”
“你要它所為何用?”
“救人。”
“哦?你要救何人?本王又因何要將這‘熾蟒丹’交付於你?你又何不讓六弟元朗替你來求?”衛元琛連提數問。
隨心不想解釋自己不願再承衛元朗的情,也不能解釋自己要求之人是自己的護衛燕十三,她怕以衛元琛這樣的出身高貴之人,輕賤人命,怕他因此不肯賜藥。隻得深施一禮,道:“請王爺賜藥,救人一命。”
衛元琛見他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更是懷疑,道:“我因何要助你救人?這‘熾蟒丹’萬金難求,我有何理由要賜予你?沒什麼別的事,原公子還是請回吧。”說著,對兩旁的侍衛做了個手勢,道:“送原公子回去。”
隨心不由大急,心一橫,道:“等一下!我還有話要說!”
衛元琛不理,兩旁的侍衛便上前要將她拉出去,隨心急了,忙喊道:“我能令陛下不立恭王為儲。”
衛元琛聽了心頭一震,揮退了左右人等,道:“哦?你有何良策?”
隨心急道:“請王爺先賜藥,此事容後細談。”
“本王如何知道那計策是否能行之有效?”
隨心無奈道:“其實也不難的,隻要讓陛下知道立恭王為帝有害江山也就可以了。”
衛元琛冷然一笑,道:“父皇主意已定,有誰能勸得動?何況又如何證明立我二哥為帝便有害江山社稷?”
“尋常人說的陛下不信,但若是神靈的召示呢?”
“神靈召示?怎麼說?”
“曆來帝王都重視神諭,若是有神靈召示立恭王為儲不妥,陛下總也要相信幾分吧?”
“可如今何來神諭?”
“沒有神諭,難道我們就不能造一個神諭給陛下看麼?”
衛元琛一震,道:“這是欺君!”
隨心淡淡看了他一眼,道:“王爺不會認為這古往今來的神諭都是真的吧?”
衛元琛不語,這果然是個好辦法。他雖然也準備了兵變,但那畢竟不是正途,即便是成功了,日後也難免為史家所垢病。若能得父皇旨意,名正言順登基為帝,自然是上上之策。
“那原公子究竟有何計劃呢?”
隨心見他果然意動,鬆了一口氣,道:“至於細節麼,容後詳談,如今王爺肯賜藥了麼?畢竟若是來不及救人,那是什麼神諭也沒有了的。”
衛元琛見隨心似有要挾之意,心頭更惱,眼中厲芒忽現,沉聲道:“本王還有一個條件,本王要你此後誠心事我,助我登上大寶。”
隨心一口應承:“好!”
衛元琛道:“來人,去取‘熾蟒丹’來。”
隨心接了藥,心中大喜,急急忙忙告辭而去,衛元琛看著隨心匆匆遠去,心中一動,這原隨心所救究竟何人?
隨心將千辛萬苦好容易求來的“熾蟒丹”交給柳清風。柳清風撬開燕十三的牙關將之塞入他的口中,複又施以金針,半個時辰之後,柳清風長籲了口氣,道:“好了,他的這條命總算是保住了。”
隨心心頭一鬆,也長出一口氣。她一直在一旁盯著柳清風施針。眼見燕十三的臉色變來變去,忽而青紫;忽而蒼白;忽而赤紅,心中一直惶惶不安,就怕這以毒攻毒的辦法也行不通,救不回他來。那就全完了。如今總算放下心來。對柳清風疊聲道:“柳先生,謝謝你,謝謝你!”
柳清風搖頭道:“不客氣,若不是原姑娘你求來了‘熾蟒丹’,老夫也是無能為力。”
隨心望了一眼躺在床上,呼吸已趨平穩的燕十三,道:“他什麼時候能醒?”
柳清風道:“最遲明晨便可醒來。”
隨心道:“那醒了之後就都沒事了吧?”
柳清風道:“醒後便無有大礙。”
隨心喜動顏色,連聲道:“那就好,那就好!”
柳清風本來還想要說明燕十三的一身功夫已毀,怕是日後要成為廢人了,見隨心喜形於色,不忍掃她的興。張了張嘴,終於還是把話又咽了回去。
隨心送走柳清風,回到燕十三床前,輕輕道:“十三,你可要快點醒來,我還等著你帶我逃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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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時分,燕十三悠悠醒轉,訝然發現自己竟然還活著,再見隨心趴睡在床頭,目中露出絲絲暖意。他試試運了下氣,發覺自己一絲內息也無,不過身上的毒卻也沒了,他知道隨心又救了他一命。他扯了扯嘴角,自己一身功力俱廢,不過總算保住了性命。他試著動了動身子,發覺自己手腳綿軟無力。
隨心心中有事睡得很淺,燕十三一動,她便睜開了雙眼,見燕十三醒了,喜道:“十三,你醒啦?好些了嗎?還會不會有什麼地方不舒服?”說著伸出手去,扶著他靠在床頭,又匆匆自桌上倒了杯水來,喂入他口中,而後又道:“十三,你快快休息,恢複了,咱們就趕緊逃跑。”
燕十三聞言一皺眉,道:“出了何事,為何要逃跑?”
隨心道:“這救你性命的‘熾蟒丹’是我向衛元琛要來的,我答應他助他為帝,可是其實我並不想卷入他宮廷鬥爭之中,隻不過是虛與委蛇,敷衍於他罷了,所以你快點好起來,咱們好溜之大吉。”
燕十三道隨心也真是膽大包天,竟然敢欺騙靖王衛元琛,不過靖王也不是笨蛋,怎麼會輕易相信於她?隻是知道隨心是為自己才會陷此困境,心中感動。他深知隨心,不愛權利紛爭,若是從前,要帶隨心隱匿,相信天下也無人能找得到他們。隻是如今自己一身功夫俱廢,自保尚且無力,又如何能相助隨心?
於是他婉言勸道:“你一身所學便是相助於靖王也是無妨的,待他登基大寶之後,你再飄然隱退,豈不更好?也不需擔心靖王追捕於你。”
隨心咕噥道:“你當我看了《三國》就能成為曹操啊?若跟他們這些個慣於玩弄權術的人在一起,不用幾天就會被他們拆吃了。”
“什麼?”燕十三沒聽明白。
隨心道:“我是說我雖然是學了些東西,但那些東西大部分在這世上是用不著的,我也未必就能助靖王他登得大寶,再說這種權利鬥爭動輒血流成河,不知有多少人命會牽涉其中,我不喜歡這般弄得一手血腥。我實在沒興趣管他們兄弟相煎,骨肉相殘。你我如今隻須逃走了,然後找個地方隱居幾年,待他們爭出個勝負來,天下太平了,再出來想來也就無事了。”
燕十三聽了隨心的一番話,露出苦笑,道:“恐怕我不能為你辦到了。不是我不想帶你走,隻是如今我一身功夫盡失,便是想助你也是無能為力。”
“什麼?!”隨心大驚,“那怎麼辦?”隨即心一橫,道:“不管了,我們現在就開溜,我扶你,咱們先躲出去再說。”
燕十三正待搖頭,就聽得外麵有人道:“好好好!原隨心!你真是膽大包天,竟敢欺騙戲弄本王!如今你哪也別想去了,就在此受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