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第一章 清照生平道不盡(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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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男女之間分離結合是合法合情的平常事,但在宋代,一個女人,尤其是一個讀書女人的再婚又離婚就要引起社會輿論的極大歧視。在當時和事後的許多記載李清照的史書中都是一麵肯定她的才華,同時又無不以“不終晚節”、“無檢操”、“晚節流蕩無歸”記之。節操是什麼,就是不管好壞,女人都得跟著這個男人過,就是你不許有個性的追求。可見我們的女詩人當時是承受了多麼大的心理壓力。但是她不怕,她堅持獨立的人格,堅持高質量的愛情,她以兩個月的時間快刀斬亂麻,甩掉了張汝舟這個“駔儈”的包袱,便全身心地投入到《金石錄》的編寫中去了。現在我們讀這段史料,真不敢相信是發生在近千年以前宋代的事,倒像是一個“五四”時代反封建的新女性。
生命對人來說隻有一次,那麼愛情對一個人來說有幾次呢?大概最美好的,最揪心徹骨的也隻有一次。愛情是在生命之舟上做著的一種極危險的實驗,是把青春、才華、時間、事業都要賭進去的實驗。隻有極少的人第一次便告成功,他們像中了頭彩的幸運者一樣,一邊竊喜著自己的僥幸,美其名曰“緣”;一邊又用同情、憐憫的目光審視著其餘芸芸眾生們的失敗,或者半失敗。李清照本來是屬於這一類型的,但上蒼欲成其名,必先奪其情,苦其心。於是就把她趕出這幸福一族,先是讓趙明誠離她而去,再派一個張汝舟來試其心誌。她駕著一葉生命的孤舟迎著世俗的惡浪,以破釜沉舟的膽力做了好一場惡鬥。本來愛情一次失敗,再試成功,甚而更加風光者大有人在,司馬相如與卓文君就是。李清照也是準備再攀愛峰的,但可惜她沒有翻過這道山梁。這是一個悲劇。一個女人心中愛的火花就這樣永遠地熄滅了,這怎麼能不令她沮喪,叫她不犯愁呢?
李清照的第二大磨難是,身心顛沛流離,四處逃亡。
1129年8月,丈夫趙明誠剛去世,9月就有金兵南犯。李清照帶著沉重的書籍文物開始逃難。她基本上是追隨著皇上逃亡的路線,國君是國家的代表啊。但是這個可憐可恨的高宗趙構並沒有這個覺悟,他不代表國家,就代表他自己的那條小命。他從建康出逃,經越州、明州、奉化、寧海、台州,一路逃下去,一直漂泊到海上,又過海到溫州。李清照一孤寡婦人眼巴巴地追尋著國君遠去的方向,自己雇船、求人、投親靠友,帶著她和趙明誠一生搜集的書籍文物,這樣苦苦地堅持著。趙明誠生前有托,這些文物是舍命不能丟的,而且《金石錄》也還沒有出版,這是她一生的精神寄托。她還有一個想法就是這些文物在戰火中靠她個人實在難以保全,希望追上去送給朝廷,但是她始終沒能追上皇帝。她在當年11月流浪到衢州,第二年3月又到越州。這期間,她寄存在洪州的兩萬卷書,兩千卷金石拓片又被南侵的金兵焚掠一空。而到越州時隨身帶著的五大箱文物又被賊人破牆盜走。1130年11月,皇上看到身後跟隨的人太多不利逃跑,幹脆就下令遣散百官。李清照望著龍旗龍舟消失在茫茫大海中,就更感到無限的失望。就按封建社會的觀念,國家者國土、國君、百姓。今國土讓人家占去一半,國君讓人家攆得抱頭鼠竄,百姓四處流離。國已不國,君已不君,她這個無處立身的亡國之民怎麼能不犯大愁呢?李清照的身心在曆史的油鍋裏忍受著痛苦的煎熬。
大約是在避難溫州時,她寫下這首《添字采桑子》:
窗前誰種芭蕉樹?陰滿中庭。陰滿中庭,葉葉心心舒卷有餘情。傷心枕上三更雨,點滴霖霪。點滴霖霪,愁損北人不慣起來聽。
”是什麼樣人呢?就是流浪之人,是亡國之民,李清照正是這其中的一個。中國曆史上的異族入侵多是由北而南,所以“北人”逃難就成了一種曆史現象,也成了一種文學現象。“愁損北人不慣起來聽”,我們聽到了什麼呢?聽到了祖逖中流擊水的呼喊,聽到了陸遊“遺民淚盡胡塵裏,南望王師又一年”的歎息,聽到了辛棄疾“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的無奈,更又仿佛聽到了“我的家在鬆花江上”那悲涼的歌聲。